第5章
手机“啪”的一声掉在昂贵的地毯上,岑昭的世界陷入了死寂。
“认领......尸体?”
他僵硬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完全无法理解它们的含义。
“阿昭?怎么了?”
柳茵茵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担忧地问道。
岑昭没有回答,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地弯下腰,捡起手机。
“你们......说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岑先生,请您冷静。我们已经通过技术手段确认了死者的身份。请您尽快来市局一趟,配合我们完成后续程序。”
电话已经被对方挂断了。
岑昭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不可能!”
他突然嘶吼出来:“你们搞错了!她下午还在我公司楼下!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就死了?
他下午还亲眼看着她被保安像垃圾一样扔出去。
他推开柳茵茵,发疯一样地冲出了办公室。
他一路闯着红灯,用最快的速度飙车到了市公安局。
在停尸间冰冷的铁床上,他看到了我。
我安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盖着白布,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额头上的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而显得有些狰狞。
岑昭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扶着墙,一步一步挪过去,颤抖着手,想要揭开那层白布,却又没有勇气。
“这不是她......这不是岑婧......”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一个警察走了过来,把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递给他。
袋子里,装着我的手机,身份证,一封被泪水浸染过、字迹有些模糊的信和一个被水泡得字迹模糊的收据。
“这是死者留下的遗物。”
岑昭像是被烫到一样,接过了那个袋子。
他先看到了那张手写的收据,来自城南一家老照相馆。
项目:加急黑白遗照(儿童)。
金额:五十元。
日期:昨天。
那是昨天......她跪在地上,磕得额头青紫,求母亲给她的那五十块钱。
“这是......”
警察看了一眼,低声道:“死者生前哪怕在这个时候,身上连五十块钱都凑不齐。据照相馆老板说,她拿着钱去取照片时,手都在抖,说这是给女儿最后的体面。”
“轰”的一声。
岑昭的脑海里,最后一道防线崩塌了。
他颤抖着手,抽出那封遗书。
【......我唯一的请求,是希望我的哥哥岑昭,能帮我支付我女儿的骨灰盒费用......】
【......哥,如果我死后,你还能看到这封信。请不要为我难过。五年前的事,我不怪你了......】
“女儿......骨灰盒......”
岑昭的瞳孔收缩,他抬头,死死盯着警察。
“她女儿呢?她女儿怎么了?”
警察叹了口气:“我们联系了医院,岑婧女士的女儿岑念,于前天因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抢救无效死亡。”
“再生障碍性贫血......”
这几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岑昭的脑海里炸响。
他忽然想起了下午,被柳茵茵踢进水池里,那个他称之为“垃圾”的背包。
里面装的,难道是......
“不......不!”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转身冲了出去。
他要回公司!他要去那个水池!
他要去找回那些被他亲手毁掉的真相!
他像个疯子一样冲回公司大楼,不顾保安的阻拦,直接跳进了那个冰冷的水池里。
他在满是淤泥和垃圾的水里疯狂地摸索着,双手很快就被水底的石子划得鲜血淋漓。
柳茵茵追了过来,看到他这个样子,吓得脸色惨白。
“阿昭!你干什么!快上来!”
岑昭没有理她,他终于在水底摸到了那个被泡得发胀的背包。
他把背包拖上岸,把里面湿透了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大部分纸张已经化成了纸浆,根本看不清字迹。
他跪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翻找,终于,找到了一张被塑料封套保护着、字迹还算清晰的纸。
那是一张诊断报告。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岑念,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转急性白血病。
报告的日期,是五年前。
而在诊断报告下面,压着另一张纸。
那是一张儿童画。
画上,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拉着一个高大男人的手。
旁边用蜡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
舅舅。
岑昭看着那张画,看着那两个字,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伸出手,想去触摸那张画,可他的手抖得太厉害,根本碰不到。
他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
我跪着求他。
我在电话里哭着说那也是他的外甥女。
下午,我拦在他的车前,说要给他看一些东西。
原来,那不是谎言。
那全都是真的。
“啊——!”
他狠狠地一拳砸在地上,指骨破裂,鲜血直流。
可他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身体的痛,又怎么比得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疯了一样冲向自己的车,他要回太平间!
当他再次回到太平间,法医正准备将我的尸体推入冰柜。
“等等!”他嘶吼道。
他冲到我身边,终于鼓起勇气,颤抖着手,掀开了我身上那层薄薄的白布。
他看到了。
我的衬衣下,胸口的位置,鼓起一小块。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了那张被我的体温捂得尚有余温的、念念的黑白遗照。
那是为我女儿买来的最后一份体面。
岑昭再也站不住,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绝望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