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新时间:2025-12-12 23:48:59

第2章

5.

江尘安几乎破音,他冲上前,却被米勒的助手拦住。

他双眼赤红,死死盯着我,像在看一个叛徒: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这是沈家的手术!你是沈家的人!”

爸爸更是暴跳如雷,指着我的鼻子,唾沫几乎要隔着玻璃溅到我脸上:

“孽障!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谁准你去对家医院的?”

“你给我滚出来!这场手术必须欢欢做!你敢碰一下试试!”

妈妈捂着脸哀泣着:

“一一,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抢妹妹的机会,还要毁了这个家......”

观察室里一片哗然。

那些来自各地的专家交头接耳,看向沈家人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荒唐感。

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再次重重拍桌:

“胡闹!简直是医学界的耻辱!手术当前,你们还在争这些?!”

沈欢欢站在原地,手里那只可笑的净瓶“哐当”掉在地上,艾草滚落。

她脸色煞白,方才那股悲天悯人的“仙气”荡然无存。

只剩下被当众夺走舞台的惊愕和逐渐扭曲的怨毒。

她看着米勒,又看看我,眼泪说掉就掉,声音却尖利起来:

“姐姐......你就这么恨我吗?恨到要毁掉这台手术,毁掉病人唯一的机会?”

“你的仁心呢?”

我连眼风都没扫给他们,只是对米勒医生点了下头。

时间,每一秒都是患者的生命。

米勒眼中闪过激赏,毫不犹豫转身:

“清场!无关人员立刻离开手术区!沈医生,我们进去。”

手术室厚重的气密门在我身后闭合,将所有的喧嚣、指责、哭骂隔绝在外。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麻醉医生平稳的报数,还有无菌空气流动的微响。

无影灯冰冷而明亮的光芒笼罩下来。

照亮手术台上那个生死一线的生命,也照亮我戴着手套的双手。

“开始计时。”

我的声音在手术室里响起,简洁,有力。

米勒向我投来一个信任的眼神。

我们曾在上次的国际研讨会上有过深入交流,他知道我的能力。

打开胸腔,暴露手术视野。

情况比影像上显示的更为复杂。

肿瘤如同一棵邪恶的树,深深侵入心脏大血管壁。

这确实是一条在血管交织禁区内,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的通路。

观察室里,巨大的屏幕实时转播着手术画面。

方才的闹剧过后,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当他们看到如此凶险的病况时,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向沈家人的眼神更加怪异,让一个进门先给细菌超度的人主刀这个?

简直是谋杀!

我的手指稳定,剥离,结扎,切割。

避开重要的神经和功能血管,在几乎不可能存在的缝隙中游走。

汗水浸湿了内层的手术衣,又被巡回护士及时擦去。

整个世界缩小到方寸之间,只有我,手中的器械,和那条必须被精准分离的生死界限。

米勒的配合堪称完美,我们之间几乎不需要言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在惊险中稳步推进。

最难的部分到来,肿瘤与一根主要动脉几乎长在了一起。

我凝神,屏息,寻找那最薄弱的切入点。

就在这时,观察室方向突然传来尖锐到变形、几乎刺破隔音玻璃的尖叫:

“住手——!!!”

6.

是沈欢欢。

她不知何时挣脱了江尘安的阻拦,整个人扑在观察玻璃上。

面容扭曲,拍打着玻璃,声音通过内部通讯设备失真地传了进来:

“那是条生命!肿瘤细胞也是生命!你们这是屠杀!快停下!放开它!!!”

手术室里所有人都皱起了眉,麻醉医生忍不住低骂了一句。

我没有停顿,整个注意力全在患者身上,刀刃精准地切入预定位置。

沈欢欢的尖叫陡然拔高,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嘶吼:

“杀人凶手!沈一一是刽子手!你们都是帮凶!”

“不能这样!停下!我命令你们停下!”

江尘安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你闹够了没有,看清楚眼前是什么情况!”

突然震耳欲聋的消防警报响彻整个手术区,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闪烁!

手术室内照明灯骤然熄灭,外面传来混乱的跑动和喊叫声!

“Shit!”

米勒医生忍不住爆了粗口。

几个助手也出现了瞬间的慌乱。

在这样精细到微米级别的手术中,任何光线变化和环境干扰都可能是致命的!

“保持原位!不要动!”

我的声音在一片警报和混乱中破开。

应急灯光线不足,但对早已将患者解剖结构刻进脑海的我来说,影响被降至最低。

“麻醉维持?”

“生命体征稳定!”

“巡回,确认备用电源及核心设备!”

“核心设备工作正常!照明正在恢复!”

灯光在几秒后重新亮起,但气氛已然不同。

观察室内,所有人都被沈欢欢这疯狂的举动惊呆了。

老前辈气得浑身发抖:

“报警!快报警!这是蓄意谋杀!”

沈建华和江母满脸惊恐,想去拉沈欢欢,却被她一把甩开。

江尘安则试图向众人解释:

“欢欢她只是太善良了,她看不得任何生命受苦,她不是故意的......”

“善良?”

一位东国来的观摩专家冷笑,

“我看是又蠢又坏!这是手术室!真是让我开了眼!”

手术室内,我仿佛完全没受到干扰。

“血管钳。”

分离,夹闭,切割。

“成功脱离。”

我将最后的肿瘤组织放入标本盘,周围重要组织保护完好。

“开始关胸。”

手术圆满结束。

患者生命体征平稳,转入ICU。

我脱下手术服,洗净手脸,走出手术区,外面走廊的气氛诡异而紧绷。

沈家父母和江尘安被几位穿着制服的人拦住,正在询问。

沈欢欢则被女警看管着,蜷缩在角落,嘴里喃喃自语。

米勒医生率先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有力的拥抱:

“沈,精彩绝伦!你救了他的命,也挽救了这场合作。”

他转向众人,声音洪亮,

“诸位,今天你们都见证了,什么是真正的医生,什么是对生命的尊重?”

“是竭尽所能挽救可挽救的生命,而不是用虚伪的慈悲去谋杀患者!”

老前辈走过来,眼底满是欣赏,目光扫过沈家人,重重叹气:

“孩子,很不错,未来可期。”

这时,一位穿着友臣医院行政制服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位院领导和法律顾问出现。

他是陈肃年的父亲,友臣医院的院长。

7.

“沈建华先生,关于沈一一医生加入我院,以及本次跨国手术合作转移事宜。”

“所有法律和行政程序均已完备,这是相关文件副本。”

“另外,鉴于沈欢欢女士今日严重危害医疗安全、涉嫌扰乱公共秩序的行为。”

“以及贵院在此事件中表现出的极大管理漏洞和不专业态度。”

“我方及米勒医生团队,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及索赔的权利。”

“同时,东国患者家属方面,恐怕也需要你们给出交代。”

沈建华如遭雷击,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江尘安猛地看向我,眼神复杂极了,有震惊,有懊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

“一一,你早就计划好去友臣报复我们是不是?”

我看着他,声音平静:

“是你们自己没看清和米勒先生签的合同。”

“合同明确写了要是一方严重违规,另一方有权更换人选。”

“是沈欢欢没按时到的,要不是她我也不见得有这个机会。”

“是你们自己没把我住机会。”

“江尘安,你也是医生,你应该清楚,今天如果主刀的是她,患者会是什么下场。”

“上次的模拟操作,她连最基本的缝合都错漏百出。”

“是我连夜替她修改的报告和数据。”

江尘安瞳孔骤缩。

爸妈大声对我控诉:

“你这个狼心狗吠的东西,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却帮着别人对付我们!”

听着他们的话我笑出声:

“从小到大,你们管过我几次?”

“我只比沈欢欢大一岁,你们喜欢的只有她。”

“要不是奶奶,我怕是早就在小时候那次严重发烧就被你们扔了吧。”

“当时你们被人发现要扔孩子,没办法才又将我带了回去。”

“后来因为你们的疏忽沈欢欢走丢,你们却将所有的责任推到我身上。”

“说要不是我生病,你们就不会弄丢沈欢欢。”

我看着他们瞬间惨白的脸,心中一片冰冷。

那些刻意遗忘的过往,此刻清晰得刺眼。

我撩起衣袖,手臂上陈年旧伤纵横交错,有些甚至还能看出细密的针孔痕迹。

“你们用针扎我,说为什么丢的不是我。”

“用刀划伤我,说让我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我连短袖都不敢穿,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和别人解释这是我的父母做的!”

“沈欢欢走丢那晚,我高烧四十度,是奶奶背着我去医院的。”

“而你们,在得知沈欢欢不见后,第一反应是扇了我一耳光。”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老前辈气得浑身发抖:“畜生!你们也配当父母?!”

陈肃年的父亲示意法务人员上前:

“这些伤痕,我们已经申请了法医鉴定。”

“沈先生、沈太太,虐待儿童是刑事犯罪,追诉期很长。”

沈建华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妈妈疯了一样摇头:

“不是的......我们只是......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我放下袖子,

“从六岁到十六岁,整整十年,都是‘一时糊涂’?”

一直沉默的江尘安突然开口,声音干涩:

“一一......这些......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我看向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告诉你?然后呢?你会相信吗?还是会像刚才那样,说欢欢只是太善良了,让我理解?”

江尘安脸色煞白。

这时,陈肃年从走廊另一端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

他先深深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心疼,也有赞赏。

然后他转向众人,声音清晰:

“关于沈欢欢女士,我们医院做了些调查。”

8.

他打开文件夹,抽出几张照片。

“沈欢欢女士心地善良,救了很多动物,兔子也好,宠物也好。”

“可是他们的下场却都是死亡,而杀死他们的人就是沈欢欢女士本人!”

“这些虐待动物的照片就是证明!”

“还有她从来没有出国留学过,所有的证明和荣誉都是伪造的!”

照片上,沈欢欢的眼神冰冷的像个恶魔,拿着刀刺向动物。

沈欢欢猛地抬头,尖叫道:“你胡说!我是真的爱它们!每一个生命!”

陈肃年冷冷看着她:

“爱?”

“是恶魔做多了,你失心疯了,才觉得自己是菩萨吧。”

“你不过是享受扮演菩萨心肠时别人赞赏的目光吧?”

他转向已经懵掉的沈家父母: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她只在家里、在医院、在人多的时候表现她的‘慈悲’?”

“因为她需要观众。”

“而你们,就是她最忠实的观众。”

妈妈倒退两步,撞在墙上,喃喃道:

“不......欢欢只是太善良了......”

“善良?”

陈肃年厉声打断,

“像她这样,背地里是一个恶魔,却用虚伪掩盖自己的恶行!”

“配不上这两个字!”

沈欢欢突然歇斯底里地笑起来:

“你们懂什么......你们这些刽子手......都该下地狱......”

警察上前,给她戴上了手铐。

江尘安想去拦,却被一位警官制止:

“江医生,你也需要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故意扰乱手术,可不是小事。”

沈建华突然抓住我的手,老泪纵横:

“一一......爸爸错了......爸爸真的错了......救救我们家医院......”

我一点点抽回自己的手。

“沈先生,从你们把我扔出家门那一刻起,我就不是沈家的人了。”

一周后,调查结果陆续公布。

沈欢欢被诊断有表演型人格障碍和严重的暴力倾向。

沈氏医院因管理严重失职、危害医疗安全等多项问题,被勒令关门。

东国患者家属提起跨国诉讼,索赔天价。

沈建华夫妇因涉嫌虐待儿童,被立案侦查。

曾经风光无限的沈家,一夜之间墙倒众人推。

江尘安的医师执照被暂停,他亲自上门找我那天,下着大雨。

他浑身湿透,站在友臣医院门口。

“一一......我能和你谈谈吗?”

9.

陈肃年站在我身边,撑着一把黑伞。

我平静地看着江尘安: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对不起......”

他哽咽道,“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受过那么多苦......”

“不知道?”

我打断他,

“你只是不想知道。”

“因为沈欢欢的‘善良可怜’让你更有保护欲。”

“而我的坚强,成了你忽视我的理由。”

江尘安如遭雷击。

我继续道:

“你爱的不是我,也不是她。你爱的,是扮演一个拯救者的感觉。”

“而沈欢欢,恰好最擅长扮演需要被拯救的角色。”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回去吧。”

我转身,

“别再来了。”

走进医院大楼时,陈肃年轻声问:

“真的一点都不难过了?”

我看着窗外渐大的雨,摇了摇头。

前世死的时候,高温让我的眼睛最先融化。

那一刻,所有的感情就都烧干净了。

陈肃年沉默片刻,将伞收好:

“院长想让你负责新成立的国际疑难手术中心。米勒医生也提议,想和你建立长期合作。”

我有些惊讶:

“我刚来不久......”

“能力说话。”

陈肃年微笑,

“你救活那个患者后,国内外已经有七家医院想挖你了。我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点了点头。

窗外,雨过天晴。

我知道,属于沈一一的人生,终于真正开始了。

而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能再把我拖回地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