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更新时间:2025-12-13 12:28:11

赵小虎那双锐利得像鹰隼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仿佛要用目光在我惨白的皮肤上钻出两个洞来。他手中的火把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我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惊恐都照得无所遁形。

完了。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我这奥斯卡影后级别的演技,在那个诡异星辰徽记出现的瞬间,彻底破防,碎得连渣都不剩。我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是任何演技都伪装不出来的,也成了赵小虎眼中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林晚渡?”他再次开口,声音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审讯的严厉“你认识这个标记。说,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扼住了,干涩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能说什么?难道告诉他,这玩意儿是一个叫“司天遗族”的邪教标志,他们专门把人变成“怨念之种”,目的是为了搞“灵气复苏”,颠覆世界?

我怕我话没说完,他就要先请个道士来给我做一场大型驱魔法事了。

不行,林晚渡,冷静!你可是欠着五十两巨债的女人,这点小场面算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平复下来。我抬起头,迎上赵小虎审视的目光,眼神里适时地注入了三分惊恐、五分迷茫和两分“我只是个无辜路人”的纯真。

“我……我不认识。”我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我只是……只是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赵小虎立刻追问,像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猎犬。

“就……就是前几天,在城西鬼市那边……”我开始了我那漏洞百出却又死无对证的胡编乱造“有个摆摊的怪人,神神叨叨的,他卖的一些瓶瓶罐罐上,好像……好像就刻着类似的花纹。当时我就觉得那图案怪渗人的,所以……所以印象特别深。赵捕快,这……这东西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玩意儿吧?”

我一边说,一边还配合地打了个哆嗦,将一个被邪门歪道吓坏了的、胆小又八卦的市井小民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赵小虎死死地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伪。我这番说辞,虽然听着离谱,但“鬼市”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不足为奇。他一个讲究证据的捕快,总不能因为我的一个“好像”,就给我定罪。

最终,他还是移开了目光,没有再继续逼问我。但他那紧锁的眉头,和愈发凝重的脸色,说明他已经将“鬼市”和“怪人”这两个关键词,记在了他那个宝贝小本本上。

“将尸体和所有证物,全部带回府衙!”他站起身,对身后的手下下令“另外,派两个人,去城西鬼市那边打听一下,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和带有这种标记的物品出现!”

“是!”

衙役们领命而去。赵小虎在离开前,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林晚渡,这件案子,在水落石出之前,我不希望你在汴梁城里消失。”他的话,是警告,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他显然已经把我当成了这起诡异案件的“关键知情人”。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看着他们一行人抬着尸体,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地消失在夜色中,我才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软地瘫倒在地。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我回到我的“无忧渡”上时,月亮已经升到了中天。河面上水汽氤氲,四周静得只剩下虫鸣和水流的声音。

那个青衫书生的鬼魂,依旧坐在船舱的角落里,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影子。

我看着他,心里那股子后怕,渐渐被一种更加沉重的、愤怒的情绪所取代。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必须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走到船头,盘腿坐下,从领口掏出了那枚“渡”字玉佩。玉佩的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在我握住它的那一刻,我仿佛还能感受到它之前那滚烫的、发出警报般的灼热。

“来吧,让我看看。”我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意念牢牢地锁定在那个书生鬼魂的执念之上“让我看看,是哪个混蛋,跟你签下了这份……浮士德的契约。”

……

黑暗如期而至。

但这一次“共情溯源”带我进入的,却不是某个具体的场景,而是一片混沌的、充满了绝望情绪的意识之海。

我“变成”了那个书生,我能感受到他内心那排山倒海般的痛苦。

“又落榜了……”

“整整十年……十年寒窗……为何……为何我连一个举人都考不上?”

“父亲的期盼,母亲的眼泪,乡亲们的嘲笑……像一座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才学,真的就这么不堪吗?”

“‘人间第一流’……呵,多么可笑的痴心妄-想……”

无数个自我否定的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灵魂。我能感觉到,他的精神,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他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了太久的旅人,干渴、绝望,只要有一滴水,哪怕是毒药,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就在这片绝望的黑暗中,一丝温和的光亮,出现了。

一个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在“我”的意识里轻轻响起。

“你的才华,并非不堪。只是……欠缺了一点‘文运’罢了。”

“谁?!”“我”警惕地问。

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了起来。

我“身处”一间破旧的出租屋里,四壁空空,只有一张书桌和一堆堆得比人还高的书。而“我”的面前,正站着一个穿着月白色儒衫的中年男子。

他面容儒雅,气质温和,嘴角总是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微笑。他看起来不像个江湖骗子,倒像是一位学识渊博、品行高洁的大儒。

“我是谁,不重要。”那中年男子微笑着,声音温润如玉“重要的是,我能帮你。帮你找回你本该拥有的‘文运’,让你笔下生花,让你名动京华。”

“帮我?”“我”的内心,升起一丝荒谬的希望,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所取代“别开玩笑了……我的人生,已经是一潭死水了。”

“不,不是死水。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只差一个引子。”中年男子缓缓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块刻着“青云之志”的墨锭,轻轻摩挲着“我知你名,徐知谦。我也知你志,‘曾许人间第一流’。如此才情,如此抱负,若是就此埋没,岂非天道不公?”

他的一字一句,都精准地敲在了“我”内心最柔软、最渴望被认同的地方。

“我……”“我”的防线,开始动摇了。

“我这里,有一份契约。”中年男子将那块墨锭,轻轻地放在了“我”的面前。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那墨锭的背面,用一种我看不懂的、闪烁着微光的能量,缓缓刻画出了那个诡异的星辰徽记。

“这是‘文曲星君’的赐福。”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魔力“只要你接受它,从今往后,文思泉涌,下笔有神,都将是你的寻常事。金榜题名,不过是你青云之路的起点。”

“代价呢?”“我”颤抖着声音问。我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代价,微不足道。”中年男子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我们只是……提前预定你死后的魂魄。你的才华,生前归你,死后,归我们所有。一场公平的交易,不是吗?”

生前归你,死后归我们。

这句话,像魔鬼的低语,在“我”的耳边盘旋。

我能感觉到徐知谦内心的剧烈挣扎。理智告诉他,这是与虎谋皮。可那长达十年的压抑和失败,那对功名的极度渴望,早已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看着那块散发着诡异微光的墨锭,就像看到了通往天堂的唯一一扇门。

最终,他伸出了颤抖的手,握住了那块墨锭。

就在他握住墨锭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了他的脑海。无数经典的诗词文章,无数精妙的策论应对,仿佛与生俱来一般,深刻地烙印在了他的记忆里。

他感受到了,那种前所未有的、才思敏捷、下笔如有神助的感觉。

“我……我……”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去吧。”中年男子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实现你那‘人间第一流’的志向吧。记住,这块墨锭,便是你我之间的信物,切勿离身。”

说完,他的身影便像一缕青烟,缓缓地消散在了空气中。

只留下徐知谦,或者说“我”,紧紧地攥着那块冰冷的墨锭,脸上露出了狂喜而扭曲的笑容。

……

“呼——!”

我猛地从“共情”中挣脱出来,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那个自称能赐予“文运”的儒雅男子,那个诡异的星辰徽记,那场冰冷的、以灵魂为代价的交易……

一切,都清晰明了了。

徐知谦,在最绝望的时候,与“司天遗族”的使者——那个儒雅的中年男子,我猜他就是解黎重口中那个代号“文曲”的家伙——签订了契约。他用自己死后的灵魂,换取了生前的才华。

可他不知道,他换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文曲星君的赐福”,而是一颗早已埋入他灵魂深处的、恶毒的“怨念之种”。

他之后的每一次奋笔疾书,每一次动用那些“不属于”他的才华,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力和精神力,去浇灌那颗种子。

而他的落水身亡,恐怕也根本不是意外。而是“司天遗族”在他这颗果实“成熟”之后,进行的一次冷酷的“收割”!

我看着船舱角落里那个依旧在喃喃自语的鬼魂,心里涌起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彻骨的寒意。

这群疯子!

他们根本就是一群披着“理想主义”外衣的、毫无人性的恶魔!

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将船牢牢系好,跳上岸,再一次,发疯似的朝着灯火通明的开封府衙跑去。

我不能告诉赵小虎我看到了什么。

但我可以告诉他,他该去查什么!

我气喘吁吁地冲到府衙门口,不顾衙役的阻拦,大声喊道:“我要见赵捕快!我有重要线索!关于城南溺死书生的案子!”

很快,一脸疲惫的赵小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林晚渡,你最好真的有线索。”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警告。

“有!”我扶着门框,大口地喘着气,将我从“共情”中得到的、可以转化为现实线索的信息,一股脑地抛了出来。

“你去查!去查今年所有参加秋闱落榜的举子名单!死者,一定就在其中!”

“他的名字,应该叫……徐知谦!”

“还有!他不是本地人,应该是租住在城南的某个旧书铺附近!你们去那里查,一定能查到他的住处!”

我一口气说完,死死地盯着赵小虎。

他脸上的表情,从不耐烦,到惊讶,再到最后的……极度震惊。

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因为我说的这些,太具体了。具体到,根本不像是一个“路人”能够推断出来的。

“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我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但我没给他机会。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抢在他前面,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查!快去查!晚了,可能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只留下赵小虎一个人,站在府衙门口,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块冰冷的、刻着星辰徽记的墨锭,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