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里的空气凝固了。
那磷火烧得很快,灭得也很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火味儿。
高力士没动,他就像一只老迈的秃鹰死死地盯着李旭。
他虽然老了,但他骨子里那几十年的杀气,却像针一样的扎人。
李旭后背全是冷汗,但他也不能怂。
这时候要是怯场,脑袋立马搬家。
“小的当然知道!”
李旭挺直了腰杆,目光直视高力士。
“小的入伍前,跟山里的艺人学过几天望气之术,方才搬运娘娘凤体的时候,见娘娘印堂虽黑,但眉心一点红光未灭,这是命中不该绝之兆。”
“命不该绝?”高力士冷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马嵬坡上六军不发,要的就是娘娘这条命!命不该绝!也得绝!”
说着他又往前迈了一步,手里的拂尘微微抖动,显然是动了杀机了。
“老祖宗!”
李旭突然拔高了嗓子,语速极快。
“六军要的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要的是杨家倒台。如今杨国忠已死,娘娘也已死在了这佛堂里!这些对于外头那些大头兵来说,就够了!但对于陛下~”
李旭继续反问。
高力士的脚步顿住了。
李旭一看有门儿,赶紧趁热打铁。
“陛下与娘娘情深似海,那是天下皆知的事儿,如今被逼无奈才赐了白绫,若是陛下知道娘娘真就这么香消玉殒,日后回想起来,那是何等的钻心之痛,这心魔一旦种下,陛下的龙体堪忧啊!”
高力士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他太了解李隆基了。
多情又懦弱的老皇帝。
现在为了保命,不得不杀杨玉环,等安全了,回过味儿,绝对会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到时候他这个亲自送白灵的奴才,就成了最好的出气筒。
“你是说~”高力士的声音放缓了一些,“你有办法?”
李旭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躺在供桌上,正惊恐地看着他的贵妃娘娘。
他一把将杨玉环扶坐起来,双手按在她投入按的胸口上
“老祖宗你看娘娘这口气虽然微弱,但是还没散。”
李绩一边说,有节奏地按压着杨玉环的胸口,嘴里念念有词。
“这是西域传来的回春推拿手,能护住心脉。”
随着他的按压,杨玉环喉咙里那口痰终于吐了出来。干呕一声,吐出了一口酸水。
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活了,真的活了!”
高力士看到这一幕,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有震惊。
有纠结。
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窃喜。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高力士喃喃自语。
李旭停下手,转过身,跪在高力士面前,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老祖宗,小的有个大胆的想法,既然天意不让娘娘死,何不顺水推舟!”
“怎么个顺法?”
“对外称娘娘已殡天,尸首由小的背出去埋了,神不知鬼不觉!”
李旭压低声音。
“对内,小的带着娘娘远走高飞,从此隐姓埋名,老祖宗你可以留个念想给陛下,就说娘娘成仙云游去了,将来若是大唐中兴,陛下想念娘娘,说不定还有重逢之日。”
这是个巨大的赌博。
李旭在赌高力士的私心,留着杨玉环就是给高力士留下一条退路,留了一个日后讨好皇帝的杀手锏。
高力士沉默了许久。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像是要把这天地都淹没了。
终于老太监长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透着无尽的沧桑和无奈。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李旭。金吾卫左相第三旅火头军。
李旭信口胡诌了一个编制。
高力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乎要看穿这小子的皮囊。
“你小子胆子很大,心眼也不小,不像是个当兵的,倒像是个做买卖的!”
“乱世求生,不得不精。”
李旭赔笑。
高力士从怀中摸出了一块腰牌,扔在地上。
“这是咱家的腰牌,有了它,除了中军大帐,这沿途的关卡,没有人敢拦你!”
他又解下了腰间的钱袋子,沉甸甸的一袋金叶子。
扔了过来。
“带着它,滚滚得远远的,要是让第三个人知道今晚的事,咱家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扒皮抽筋。”
李旭大喜,立刻捡起腰牌和钱袋,连忙磕头,“老祖宗放心,从今往后世间再无杨玉环。”
高力士最后看了一眼杨玉环。
她此时已经缓过劲来,看着这个伺候了自己十几年的老奴,想说什么,却被李旭狠狠地掐了一下手心。
“娘娘~”高力士对着杨玉环深深一拜,眼角竟然泛起了泪光,“老奴尽力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老太监提起了风灯,转身走进了雨幕中,背影决绝,像是要把这一切抛在身后。
门关上的那一刻,李旭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瘫软在地上。
大大口的喘着粗气。
赌赢了,真的赌赢了!
李旭身后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
杨玉环撑起身子,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刚把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小兵。
“你真的为了救我?”
李旭转过头,脸上恭敬的眼神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痞气。
他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又看了看杨玉环那凌乱的衣服下的雪白,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娘娘想多了,我救你,是因为你这张脸还值点钱。”
“要是刚才那老太监不松口,我现在已经用这把刀,把你的脖子抹了!”
说着他拍了拍腰间的横刀,眼神里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杨玉环吓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
她看得出来,这人说的是真的。
“行,别在这里装了。”
李旭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的大唐第一贵妇。
“想活命吗?”
杨玉环拼命点头,带出一股香风。
“想活命,从现在起你就不是什么贵妃了。”
李济伸出手,一把将他的头上的金钗拔了下来,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是利息。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俘虏,是我的货物,听明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