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厉走了。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和那个空空如也的饭盒走了。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白洛洛瘫坐在椅子上,摸着稍微鼓起来一点点的胃,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那种仿佛要被饿死的感觉消退了一些。
但也仅仅是一些。
就像是往干裂的土地上洒了一杯水,瞬间就被吸收得无影无踪,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洛洛在脑海里质问。
“我以前虽然爱吃,但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这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啊!”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毫无波澜。
【宿主请淡定。】
【这是一胎七宝的正常生理需求。】
【七个胎儿正在快速发育期,需要大量的蛋白质和能量来构建身体基础。】
【鉴于宿主摄入的食物能量密度过低(稀饭馒头),系统只能强制开启‘暴食’开关,以量取胜。】
白洛洛听得想哭。
能量密度低?
这年头能吃饱就不错了,上哪去找高蛋白啊?
她看了看那个空饭盒,又看了看家徒四壁的屋子,心里一阵绝望。
这一顿是吃饱了,那下一顿呢?
雷厉那个混蛋虽然没再提停粮的事,但按照部队的供应标准,也就是定量的粗粮和咸菜。
根本不够这七个小祖宗塞牙缝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太阳西斜,夜幕降临。
大院里再次飘起了饭菜的香味。
那种饥饿感,就像是掐着点的魔鬼,准时准点地卷土重来。
而且比早上那次还要凶猛。
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烧得白洛洛心慌气短,手脚发抖。
她把屋里能吃的东西都翻遍了。
连昨天掉在桌子缝里的一块馒头渣都被她捡起来吃了。
还是饿。
饿得眼睛发绿,饿得理智全无。
深夜。
大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白洛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每一次翻身,胃里都发出“咕噜噜”的雷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
一阵风顺着窗户缝吹了进来。
这风里,夹杂着一股极其霸道、极其诱人的香味。
是鸡汤!
还是那种炖了很久、放了老姜和红枣的老母鸡汤!
白洛洛的鼻子瞬间动了动,整个人像是被通了电一样,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滴——检测到高浓度优质蛋白源!】
【就在隔壁!】
【建议宿主立即摄入!立即摄入!】
系统的提示音像是催命符一样在脑海里疯狂闪烁。
白洛洛咽了一口口水。
理智告诉她,那是别人家的东西,不能动。
但身体却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接管了。
那是母性的本能,也是生存的本能。
她就像是个梦游症患者,动作僵硬却迅速地爬下床。
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循着那股香味,她推开了门。
隔壁住的是张政委家。
张政委的媳妇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但这几天据说小儿子生病了,才狠下心杀了一只下蛋的老母鸡补身子。
那瓦罐就在院子里的煤炉上煨着,火早就封了,但这余温正好把鸡汤的鲜味全都逼了出来。
白洛洛像只幽灵一样,飘到了两家中间那堵只有半人高的矮墙边。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翻过去的。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那口瓦罐前。
揭开盖子。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白洛洛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出窍了。
在那一瞬间,什么尊严,什么面子,什么资本家小姐的矜持,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的眼里只有那只炖得烂熟的鸡腿。
她颤抖着手,伸进了瓦罐里。
烫。
但她根本感觉不到。
她抓起那只鸡腿,也不管上面的汤汁还在滴答,张嘴就狠狠地咬了一口。
鲜!
嫩!
香!
那种久违的肉味在口腔里炸开,白洛洛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狼吞虎咽,三两口就把一只鸡腿啃得只剩骨头。
还不够。
她又把手伸向了另一只鸡翅膀。
就在这时。
“吱呀——”
正屋的门开了。
张政委的媳妇披着衣服,手里拿着个手电筒,睡眼惺忪地走出来起夜。
手电筒的光束随意地扫了一下院子。
正好照在了煤炉边那个披头散发、满嘴流油的身影上。
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了足足三秒钟。
张政委媳妇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这大半夜的,自家院子里怎么蹲着个女鬼?
再定睛一看。
那女鬼手里正抓着自家给儿子救命的鸡翅膀!
“啊——!!!”
一声尖锐的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抓贼啊!有贼啊!偷鸡啦!”
这一嗓子,简直比防空警报还要刺耳。
整个大院瞬间炸了锅。
各家的灯火“啪啪啪”地亮了起来。
披着衣服的大人,哭闹的小孩,还有狂吠的看门狗,全都涌了出来。
白洛洛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懵了。
手里的鸡翅膀“啪嗒”一声掉回了瓦罐里,溅起一片汤汁。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满嘴是油,手里还捏着那个啃得干干净净的鸡腿骨头。
像个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孩子。
“谁啊?谁偷东西?”
“好像是政委家!”
“快去看看!”
不到两分钟,政委家的小院子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手电筒的光束从四面八方射过来,把白洛洛照得无处遁形。
“哎哟!这不是雷首长家那个新媳妇吗?”
王翠花永远是冲在吃瓜第一线的。
她一眼就认出了白洛洛,顿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
“天哪!真的是她!”
“堂堂资本家的大小姐,居然半夜翻墙偷鸡吃?”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啧啧啧,平时装得那么清高,原来是个贼啊!”
众人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白洛洛的脸上。
张政委媳妇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冲上来,指着白洛洛的鼻子骂:
“你个馋婆娘!那是给我儿子补身子的救命汤啊!”
“你自己家没吃的吗?跑来霍霍我们家?”
“雷首长一个月津贴也不少吧?怎么就饿死你了?”
“这就是你们有钱人的教养?偷鸡摸狗!”
白洛洛站在人群中央。
刺眼的手电筒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周围那些鄙夷、嘲讽、厌恶的目光,像是一把把尖刀,把她的尊严割得支离破碎。
她想解释。
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是被饿昏了头。
想说自己会赔,十倍百倍地赔。
可是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眼泪,不争气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混合着嘴角的油渍,看起来既滑稽又可怜。
这一刻。
她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要出来。
太丢人了。
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就在她绝望得快要崩溃的时候。
人群外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一股冰冷而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了全场。
原本还在指指点点的人群,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瞬间噤声。
大家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尽头处。
雷厉穿着一身作训服,肩膀上还带着露水,显然是刚从外面赶回来。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即将爆发的风暴。
他一步步走进来。
军靴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跳上。
他的目光扫过那一地狼藉。
扫过那只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最后,定格在那个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女人身上。
那一瞬间。
雷厉感觉自己太阳穴上的青筋都要爆开了。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的家属,他的媳妇。
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因为偷吃一只鸡腿,被人当成贼一样围观!
这要是传出去,他雷厉以后在军区还怎么带兵?还怎么做人?
“雷……雷厉……”
白洛洛看到了他。
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阎王。
她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雷厉死死地盯着她。
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她嘴角那抹刺眼的油光。
原本想要爆发的怒火,在触及她那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的眼睛时。
竟然莫名其妙地卡在了喉咙里。
取而代之的。
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和……心疼?
该死!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在心疼这个让他丢尽脸面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