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席时,那位乡绅弓着腰进来。
他身高五尺,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瘦瘦矮矮,笑起来憨厚老实。
身上的绸缎是去年出的宝象花缎,价值不断高,这花纹却难得。
崔令宜抬头扫了一眼,唇角挂上一丝笑。
宅子里的丫鬟小厮见他来了,连忙行礼问安。
董威摆摆手,忙走到李景麟身边。
“贵人可用好了?我们村里条件简陋,粗茶淡饭的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还不错。”
李景麟出手大方,又给了他一锭银子。
董威千恩万谢地收了,还抹了把泪,感动得不行。
“贵人真是与旁人不同,对我们这些泥腿子都这么客气。”
“那是自然,本……好了好了,散了吧。”
李景麟被夸得咧着嘴直乐。
众人散了,崔令宜跟着谢琢到了他屋里。
他不喜与人同住,也没人敢指责他自己独占一屋。
崔令宜见他进去了,忙抬脚迈过门槛,却迟迟没放下去。
谢琢抓着她后脖领将人薅得有门槛高。
“你跟着我做什么?”
崔令宜拼命挣扎:“哎呀,我的衣裳要散开了,你下流。”
谢琢无奈,松手把她放下,转身进了屋子。
崔令宜气得脑袋冒烟,她一个猛冲,想要把谢琢干倒。
奈何被躲过了。
谢琢伸手捞住刹不住车的崔令宜,无奈地把她扶稳。
“说吧,什么事。”
“咳咳。”崔令宜假装无事发生,伸手抚了抚发丝,赶紧与他说了自己的发现。
“表哥,这宅子不对,那个董老爷身上穿的料子是我们崔家产的,那批布料有些瑕疵,低价卖给了一个北方来的客商,没有一匹流落在外,他是如何得到的,肯定不对劲。”
崔令宜神色凝重,摸着下巴仔细分析。
“莫非是他截了货物?”
“亦或是他偷了东西?”
“那他会不会偷我们?”
谢琢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他坐在了椅子上,伸手倒茶送到嘴边,被崔令宜一把拦住。
“等等等,我闻闻。”
“你还会这个?”
“我有经验,你忘了?那次还是你救的我。”
崔令宜嗅了嗅:“安全,你喝吧。”
她把茶递到谢琢嘴边,就见他脸色发红,脖子都泛起了粉。
她愧疚了一下。
“……表哥,那次的事是我不对,欺负了你,占了你的便宜。”
想到无能为力的表哥被自己占了便宜,他却只能有心无力,崔令宜就羞愧难当。
这不亚于伤口上撒盐嘛。
她眼神下移,被谢琢捏住了下巴。
“乱想什么?什么都没发生,止住你的幻想。”
“唉~好吧。”
“你怎么确定这人有问题?说不准是他买的呢?”谢琢也察觉了不对,但他观察到的却是董威的手。
那是一双会用刀剑的手。
他自己就学武,自然知道茧子长在何处,这人的手很明显不是干农活干出来的。
崔令宜摇摇头。
“我有直觉,可准了,他绝对不是好人。”
谢琢嗤笑一声,直觉不能断案,若是都凭直觉,那天下的冤案将会数不胜数。
“去吧,我心里有数。”
敷衍,谢琢在敷衍她。
崔令宜不满,仔细给他分析自己的直觉。
“你看庆王,见第一面我就知道他是个傻子,果然如此。”
她说着凑近谢琢。
“还有表哥,第一眼我就觉得表哥心地善良,虽然嘴硬,但是对人可好了,我的眼光不会出错的,表哥果然很讨人喜欢。”
谢琢对上她含笑的眼睛,心跳又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他呼吸轻了些,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崔令宜抱怨起来。
“但你有个缺点。”
“嗯?”
“你眼光太差了,连我这么好的姑娘你都一推再推,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谢琢深吸口气,握住她胳膊将人赶到了门外。
崔令宜着急:“我同你说正事呢,万一半夜我被人偷走了怎么办?”
谢琢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无奈开口。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安心睡觉吧。”
提心吊胆的怎么睡?
崔令宜跟许家两个姐妹躺到大床上,更是睡不着。
许卿如偏过头看向她俏生生的侧脸,有些好奇。
“崔姑娘,你与谢大人是表兄妹?”
这句纯属废话,崔令宜一天天跟黄鹂鸟似的表哥表哥不停地叫,任谁都知道是表兄妹了。
不过话匣子通常由废话展开。
崔令宜闻言惆怅地嗯了声。
“对啊。”
许婉如看着床帐,突然开口。
“你与他关系不一般嘛,都挨着坐了。”
“那自然了,我与他有婚约的。”
“什么?!”
!!!
崔令宜躺在床上正犯愁,忽然眼前就伸过来两个头,跟幽灵似的盯着她。
幸好她年轻,要是她祖母的话,怕是直接归西了。
“这么看着我干嘛?”
许婉如嗓子发干:“婚约?我们京中人从不知他有婚约。”
崔令宜叹息一声。
“那肯定的啊,他又不想娶我,自然不会说出去了。”
她愁眉不展的样子格外惹人怜爱,许卿如摸摸她的脸蛋,轻声安慰。
“我看谢大人对你挺好的,也很关心你,不像对你无意。”
崔令宜一脸你不懂的样子。
她把这两个猫头鹰推开,自己也坐了起来,近日来无处诉说的苦闷终于能说出来了。
“你们都不知道,我对他可好了,整日嘘寒问暖的,还伺候他,给他端茶倒水送饭夹菜,可辛苦了。”
“今日我给他夹菜你们可看见了?”
许家姐妹点头。
崔令宜抹了把眼泪。
“可你们猜怎么着?他天天冷着脸,还让我离他远点。”
“还有更过分的,他还伸手掐我,还薅我衣领,还把我提起来丢出去,要不是我命大早都被欺负死了。”
许卿如气地拍了把许婉如的大腿,大骂。
“混蛋!太过分了!”
“你打我干嘛。”许婉如无语。
不过没想到这风光霁月的世子爷谢大人,居然是个这样的混蛋。
她有点庆幸婚事没成,不然现在崔令宜遭受的不就得她来受着了吗?
这俩人骂得欢,她也于百忙之中插了一嘴。
“你这也太惨了,你们都那般亲密了他都不认,人品太差。”
崔令宜赶紧摇头。
“他人挺好的,还帮过我,就是我有点笨,要是换成我三叔的话,早就把他拿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