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更新时间:2025-12-14 05:14:13

藏身鼠道,定盘指迷

我和王五像两只受了惊的地老鼠,专挑那些塌了半截、积满污水、连矿监处地图上都未必标出来的废弃岔道往里钻。空气里满是陈年的霉味、渗水的土腥,还有不知名小虫窸窣爬过的动静。偶尔能听到远处主巷道传来的、模糊的敲击和监工吆喝声,都让我们立刻屏息凝神,直到声音远去。

孙监工断臂重伤逃回去,这事儿肯定捂不住。矿洞上头现在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孙长老的人肯定在四处搜捕我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们最后找到的藏身地,是一条极其狭窄的“断头”巷道。巷道尽头被多年前的塌方彻底堵死,积了半尺深的冰冷污水,岩壁上长满了滑腻的苔藓。这里灵气稀薄得近乎没有,阴冷潮湿,但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偏僻和隐蔽比什么都重要。

王五用捡来的破木板和碎石,在巷道中段一处稍微干燥的凸起岩架下,勉强搭了个能容两人蜷缩的“窝”。我则用那把抢来的刀(刀柄上有个模糊的“丙”字,看来是制式兵器),将一些坚韧的藤蔓状植物根系割下来,混合着苔藓,编了两个简陋的垫子,好歹隔点潮气。

安顿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伤势。我小腿上被孙监工乌梭擦过的伤口,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丝丝阴寒之气正往骨头里钻,疼得钻心。王五胳膊和后背有几处被碎石划破的口子,流血不多,但在这污浊环境里,感染的风险很大。

“林师兄,你这伤……看着吓人。”王五凑过来,看着我的小腿,脸上满是担忧。

“没事,死不了。”我咬着牙,从怀里掏出那个贴身藏着的、装“改良版聚气丹”的小瓶。丹药只剩最后三颗了,我犹豫了一下,倒出一颗自己服下,又将瓶子递给王五:“王师兄,你也吃一颗,固本培元,抗抗这里的阴湿。”

王五连忙摆手:“林师兄,你伤得重,你留着!”

“别废话,叫你吃就吃!”我瞪了他一眼,“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倒了,我更没指望。”

王五这才接过,珍而重之地吞下一颗,眼中闪过感激。

服下丹药,一股温和的药力化开,稍微缓解了经脉的灼痛和内腑的不适。但我腿上的阴寒伤口,丹药效果不大。我想起以前在老家,对付阴寒入体的伤口,常用艾草熏烤或烈酒擦洗。这里哪有那些东西?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几乎报废、布满裂纹的定火盘基座上。它此刻黯淡无光,静静躺在一边,像块废铁。但它毕竟曾是古代法器,长期接触地火精华,哪怕残破了,材质本身是否还残留一点纯阳驱寒的特性?

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拿起定火盘,用刀尖小心翼翼地从盘体边缘(避开主要裂纹)刮下一点点极细的、带着暗红色的金属粉末。然后,我让王五举着那盏从学徒洞窟带出来的、快要耗尽的旧矿灯(我们省着用,只在必要时点亮),将刮下的金属粉末均匀撒在伤口表面。

粉末接触伤口的瞬间,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传来,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但紧接着,伤口那股阴寒麻木的感觉,竟然真的减弱了一丝!那暗红粉末似乎在与伤口中的阴煞之气互相消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冒出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青烟。

有效!我精神一振,忍着痛,又刮下少许粉末,重复了几次。虽然不能根除,但明显遏制了阴寒之气的蔓延,疼痛也减轻了些。王五见状,也试着用刮下的一点粉末处理了自己较深的伤口,同样感觉舒服不少。

“这破盘子……还有点用。”王五咧了咧嘴。

“毕竟是古物。”我小心地将定火盘收起,看着上面纵横交错的裂纹,有些惋惜。忽然,我的目光定在了盘体背面——那里原本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和氧化物,在刚才刮粉末时,被我无意中蹭掉了一小块,露出了下面极其细微的、似乎不是天然形成的刻痕?

我心中一动,连忙示意王五将矿灯凑近些,又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小块区域的污垢慢慢抠掉、擦净。随着覆盖物去除,一片大约指甲盖大小、极其复杂精密的微型图案显现出来!

这图案并非装饰性的云雷纹,倒像是……一幅微缩地图的一角?上面有极其细小的点、线和一些难以辨认的符号。由于破损和污垢,只能看清这一小部分,但足以让我心跳加速!

难道这定火盘(地火定星盘)除了引导地火、感应阵法,其盘体内部或背面,还镌刻着与这古代遗迹相关的地图或路线信息?当初那炼器学徒携带它撤离,可能不仅仅因为它是操控工具,更因为它是指引安全路线或标识重要地点的“钥匙”!

这个发现太重要了!如果我能复原更多盘背的地图,或许就能找到离开这黑水矿洞的其他秘密通道,甚至找到古代修士留下的、未被孙长老他们发现的其他资源点或安全屋!

“王师兄,灯稳着点!”我压抑着激动,开始更仔细地清理盘背其他区域的污垢。这是一个需要极大耐心和细心的活儿,盘体脆弱,不敢用力,只能用指甲一点点刮,用破布蘸着凝结的岩壁水慢慢擦。

王五虽然不明白我在找什么,但也看出事情重要,屏住呼吸,稳稳地举着灯。

时间在寂静和专注中一点点流逝。矿灯的火焰越来越微弱,我们不得不停下,节省灯油。黑暗中,我们蜷缩在窝里,一边运转那粗浅的功法恢复灵力(效果微乎其微),一边警惕地听着外界的动静。

偶尔,能听到远处巷道有急促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呼喝,似乎是监工在加派人手巡查。有一次,脚步声甚至到了我们这条废弃巷道附近,我和王五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手里的刀和石头。好在那些监工大概也觉得这种地方藏不住人,只是草草看了两眼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孙监工肯定发疯了。”王五低声说。

“他丢了一条胳膊,还死了手下,任务也失败了,在孙长老那边没法交代。”我分析道,“他现在比我们更想找到我们灭口,或者抓回去顶罪。咱们得万分小心。”

几天过去(我们只能凭困倦和饥饿感判断时间),我的腿伤在定火盘粉末和微弱灵力滋养下,终于不再恶化,阴寒之气被暂时压制。王五的皮外伤也开始结痂。我们靠喝岩壁渗水和偶尔捕捉到的一两只盲眼甲虫(虽然恶心,但能补充点蛋白质)勉强维生。那本《地火锻金诀》的兽皮残页,我反复看了很多遍,结合在遗迹中的见闻,对地火利用和低阶炼器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但受限于环境和材料,暂时无法实践。

定火盘背面的清理工作进展缓慢,但已有收获。我又清理出两小片区域,拼合起来,能大致看出地图描绘的似乎是一个复杂的地下网络,有主道、岔路、还有一些标记着特殊符号的节点(可能是密室、资源点、危险区域或出口)。其中有一个符号,与我记忆中那炼器学徒洞窟的方位隐约对应。还有一个符号,标记在网络的边缘,旁边有个类似“门”或“裂隙”的图案,这让我格外留意——那会不会是通往外界的秘密出口?

可惜,地图残缺太厉害,很多关键连接和标记都看不清,尤其是通往那个“门”符号的路径,中间似乎有断裂。

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或者……运气。

就在我们以为要在这阴暗潮湿的“鼠道”里无限期躲藏下去时,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那天,王五实在饿得受不了,大着胆子,想溜到稍远一点、我们之前路过时发现有些可食用苔藓的地方去采集。我伤势未愈,留在藏身地继续研究地图,并负责警戒。

王五去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正当我有些担心时,他连滚爬爬地跑了回来,脸色惊惶,手里只抓着一小把湿漉漉的苔藓。

“林师兄!不……不好了!”他喘着粗气,压低声音急道,“我……我看到李瘸子了!就是废料场那个李老瘸!他……他被孙监工的人抓住了!正押着往矿监处石屋那边去!”

“什么?!”我猛地坐直身体,牵动伤口,疼得一咧嘴,“你看清楚了?真是李铁拐?”

“千真万确!”王五用力点头,“虽然离得远,但他那破袍子,走路晃晃悠悠的样,我认得!押他的是两个我没见过的生面孔,气息很强,起码凝气后期,穿着也不是普通监工的衣服!”

李铁拐被抓了?他怎么会落到孙监工手里?是偶然撞见,还是……孙监工在搜捕我们时,顺藤摸瓜查到了他这个曾经“关照”过我们的人?或者,李铁拐根本就是故意露面的?

我脑子飞快转动。李铁拐身份神秘,修为恐怕不止表现出来的那样。他之前多次提点相助,虽然云山雾罩,但确实帮了我们。他此刻被抓,是福是祸?

“他还活着?受伤没有?”我问。

“看着……好像没啥伤,就是被反绑着,走得慢吞吞的,还跟押他的人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离得远听不清。”王五回忆道。

没受伤?还能跟押解的人嘀咕?这可不像是被抓的犯人该有的样子。

我心中疑窦丛生。李铁拐这老梆子,行事从来出人意料。他这次“被抓”,会不会是故意的?甚至……是给我们传递某种信号?

“林师兄,咱们……要不要……”王五脸上露出犹豫和挣扎。李铁拐毕竟帮过我们,现在看他落难,袖手旁观似乎说不过去,但去救?我们自身难保。

我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到手中那残缺的定火盘地图上,又想起李铁拐之前留下的“苟住”二字,以及他那些看似随意却往往暗藏机锋的话语。

“先不动。”我最终做出决定,“李前辈不是一般人,他既然敢‘被抓’,或许自有脱身之道,甚至另有所图。咱们贸然行动,反而可能坏了他的事,也暴露了自己。”

我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过,这是个机会。孙监工抓了李前辈,注意力可能会被吸引过去,矿监处那边或许会有动静。王师兄,你刚才去的那个方向,是不是离矿监处不算太远?地形还记得吗?”

王五点头:“记得,那边岔路多,有个地方能看到矿监处石屋后面的山坡。”

“好。”我指着定火盘地图上那个疑似“门”符号的边缘区域,“咱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坐以待毙。孙长老的人迟早会搜过来。我研究这地图,感觉可能有别的出路,但路径不全。李前辈这一出事,或许能制造点混乱。咱们趁这个机会,往地图上这个方向摸一摸,探探路。万一……万一能找到出路呢?”

王五眼睛亮了起来,但随即又黯淡:“可是林师兄,你的腿……”

“能走。”我咬着牙活动了一下伤腿,虽然还疼,但勉强支撑,“总比在这里等死强。准备一下,把东西带好,咱们趁夜摸过去。记住,一切小心,以探查为主,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暴露。”

王五用力点头,将剩下的一点苔藓小心收好,又检查了一下手里的石头和那把“丙”字刀。

夜幕降临(矿洞里的“夜幕”只是凭借萤石光芒的明暗变化和监工换班规律来判断),我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藏身多日的“鼠道”,如同两道融入黑暗的影子,朝着定火盘地图指引的、可能蕴藏着生机的未知方向,小心翼翼地潜行而去。

身后,矿监处石屋的方向,隐约有灯火晃动和人声传来,似乎在审讯着什么。

李铁拐的意外“入局”,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激起了我们求变突围的决心。这黑暗迷宫中,一线微光,或许就在前方。

(第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