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更新时间:2025-12-14 05:35:12

“第二个,我们来说一说——”

我在黑板上那行大字下面,又加了一排小号注解:

【关键词:我别无选择。】

“这句话,有多危险。”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

前排不少人,下意识地微微挺直了背。

“你们有多少人,在做某件事之前,对自己说过——‘我只能这么做’?”

我没点名,只是把粉笔在手指间转了一圈。

“为了大义也好,为了复仇也好,为了所谓更大的计划。”

“‘我没得选’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很解脱。”

“因为它把一切责任,从‘我’身上,挪到了‘命运’、‘世界’、‘天命’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上。”

我转身,写下第一条:

——【把欲望推给“命运” = 放弃选择权】

“撒加同学——”

我看向教室中间那一排。

“你就是这句话的资深使用者之一。”

几个不认识他的人,对号入座地看过去。

撒加抬眼,与我对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比平时更沉了一点。

他头顶那根条,在我眼中缓缓往上爬,停在了橙黄交界。

“你很早就有‘守护圣域’的理想。”

我没有把原著剧情一股脑倒出来,只挑关键节点说:“可是在那个本该‘选教皇’的节点,你心里不止有‘守护’这一条。”

“还有嫉妒。”

“有对‘为什么不是我’的不甘。”

“有对‘明明我更强,却被按在后面’的愤怒。”

“这些东西,都是人的正常情绪。”

我顿了顿:“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那一点点嫉妒和不甘,你也不会那么拼命练到那个高度。”

台下有人微微点头。

长门那一排尤其安静,他眼神有点遥远,好像也在想起什么。

“问题不在于你有这些情绪。”

我看着撒加,“而在于——”

“你从来不肯承认‘这是我自己心里的东西’。”

“你把它们都塞进了一个叫‘恶人格’的盒子里。”

我在黑板上写第二条:

——【一味压抑 = 迟早反弹到最糟糕的节点】

“你告诉自己——‘真正的我,是善的,是温柔的,是为了圣域好,所有黑暗的念头,都不属于我,是另一个我,是命运给我的诅咒’。”

“听上去很高尚,对吧?”

我耸肩:“‘看,我多可怜,我被命运操纵,我其实不想这么做。’”

教室里隐约响起几声不自在的轻笑。

我知道,这不止戳中了他一个。

“可实际上,这样做有什么后果?”

我在第三行写下:

——【把所有“恶”都塞给另一人格 = 永远不真正承担】

“你可以把‘恶’那一面,暂时关进笼子里。”

“可是——”

“笼子是你自己造的,钥匙也在你自己手里。”

“你每一次在夜里对着镜子说‘这不是我’,都在给那个‘不是你’的东西喂食。”

“最后有一天,它吃得太饱,从笼子里冲出来的时候——”

我抬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它不会去找别人。”

“它只会找你。”

“因为——”

我一字一顿:“那个笼子,本来就在你心里。”

教室里一片静。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台下很多人的视线,从撒加身上,慢慢转回自己身上。

这种“谁都可以代入”的失败模式,往往才最可怕。

“你们世界的记录里,写的是——‘邪恶人格控制了他’。”

我没有细讲那一幕血光,只是用力点了点那句台词:“‘是命运选中了他,让他背负了这一切。’”

“但从‘旁观者’视角看——”

我的声音压得很低。

“在那之前已经有很多很多次,你本可以停下来。”

“可以在第一次产生‘不服’的时候,找一个你信任的人,摊开来说。”

“可以在第一次动杀心之前,把武器丢下,去圣域外走一圈,看一看你究竟想守护什么。”

“可以在第一次发现自己言行开始脱轨的时候,坦白承认‘是我在嫉妒,是我在动摇,是我在犯错’。”

“你没这么做。”

我抬眼,看着他。

“你选择把每一次犹豫、每一丝恶念,都塞进‘不是我的那个人格’。”

“于是到最后——”

“你确实可以对自己说‘那不是我干的,是恶人格’。”

“可这一整条路上的每一步,”我缓缓道,“都是你自己往那里走的。”

“没有任何一个瞬间,是命运替你抬脚。”

那一刻,我看到撒加头顶那根条,往上一窜,几乎要突破橙区冲进红色。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整个人绷成一条线。

我本能地想伸手,又硬生生按住自己。

——这节课不是在医务室。

——我不能每次看到谁条变红就扑上去按。

我换了个角度,忽然笑了一下:“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讲,你也挺会‘写剧本’的。”

几个原本紧绷的人,被这句突兀的话弄得一愣。

“你给自己写了一个‘善人格’用来被人心疼,写了一个‘恶人格’用来背锅。”

“这样,不管你做了什么——”

“总有人会说‘他其实是好的,只是被控制了’。”

“你看,多省事。”

教室里爆出一阵哄笑。

空气一下子松了不少。

有人压低声音吐槽:“这不就是我那世界某些政客玩意儿?”

有人小声道:“笑什么啊,你不也是?”

那些悄悄话我听得不全,但大致情绪我捕捉到了——

没人敢明说自己是撒加,可很多人都在这套“自我洗白模板”里看见了影子。

我顺着这股笑声,适时收回锋利一点的部分:“但是——”

我停在那儿,看着撒加,语气放缓。

“问题来了。”

“当你用‘命运’和‘另一个自己’,帮你挡掉了所有责任的时候——”

“你也顺便,把‘重新选择’的权利丢掉了。”

“因为只要你承认‘那是我’,你就必须承认——‘我可以不那么做’。”

“而你一直在告诉自己——”

“我别无选择。”

黑板上,第四行慢慢成形:

——【永远觉得“别无选择” = 实际上在逃避选择】

“在你的原世界,你是没机会再选一遍了。”

我直白道:“那条线已经走完了。”

“可在这里——”

我放下粉笔,双手撑在讲台边缘,身体微微前倾。

“你已经做出了第一个不同。”

“——没有在课堂上刚看到自己那段画面,就直接砸教室。”

几个人笑了。

紧绷的那根弦又松了一点。

“你刚才忍住了。”

我看着他:“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没有命运,没有人格分裂,没有谁在你耳边下命令。”

“就只是——你在这里。”

“想到‘要是现在失控,会被当成实验失败品扔回去’。”

“然后,你自己停下来了。”

这一次,他头顶那根条,真的开始往回退。

从橙色,慢慢滑回偏黄。

不是全部变绿——那就太假了。

更多的是,那种随时可能暴走的紧绷感,在一点点松开。

教室前排,有人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不知道那声叹息是撒加的,还是别人的。

“所以——”

我直起身,捡起刚刚写满字的那块黑板擦,一条一条,从上往下,慢慢划过那几行:

【把欲望推给“命运”】【一味压抑】【人格背锅】【逃避选择】。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你那一场的失败,不冤。”

“因为你把所有‘可能拐弯’的地方都走过了,却每一次都选了最差的选项。”

“你说你‘别无选择’,其实是在说——”

“‘在我愿意承认的那套逻辑里,我不想选其他路’。”

“那是你当时的选择。”

“所以,你确实是失败者。”

“而不是命运的受害者。”

“……”

说完这一大段,连我自己都有点喘。

我看向撒加。

金发圣斗士的表情,很难用一个词概括。

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没有立刻反驳。

更多的是一种……被当众剥掉最后一层伪装后的、赤裸的疲惫。

他缓缓闭上眼,又慢慢睁开。

然后,在全教室的目光注视下,他开口了。

“你说得很——”

他顿了顿,似乎在琢磨用词。

“很难听。”

教室里又是一阵窃笑。

他的嘴角却勾了一下,露出一点嘲弄自己的味道:“但——”

“确实,比我自己,诚实。”

那一瞬间,比克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蓝染也抬了抬眼睛,指尖轻点了一下桌面。

“那么。”

我趁热打铁:“如果,你承认——”

“那条路是‘我自己走的’。”

“现在,在这个学院,你就可以问自己第二个问题了。”

我在黑板角落写下一行新的字:

——【那这一次,我想怎么走?】

“你可以继续说‘我没有选择’,照着原来的方式再来一遍。”

“你也可以——”

我看着他,声音压得很低。

“哪怕,只是在某一个,你原来会说‘我别无选择’的节点上,试一试自己停下来。”

“那样,你就是在——”

“亲手,把‘选择权’从命运手里,拿回一点点。”

我没有再多说。

太多的道理,在这个节点讲出来,就显得刻意。

我退后一步,把粉笔放回托盘里。

“以上——”

我对全教室微微鞠躬,“是作为‘旁观者’和‘读者’,对这两位前辈失败的,一点不太客气的总结。”

“如果说得过分了——”

我摊手:“欢迎下课后到训练场,用‘战力E’的身体跟我理论。”

有人笑喷出声。

弗利萨“哼”了一声,嘴角却明显比刚刚往上翘了一点。

撒加深深看了我一眼,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能在那双眼底看到一点点轻微的——解脱?

“很好。”

比克终于出声,拍了拍手,“甄命苦同学的点评,基本切到了点上。”

“当然——”

他慢悠悠补充了一句,“也切到了别人的脸上。”

台下不少人同时皱眉。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比克笑眯眯地用教鞭指了指黑板上那几个已经被我擦掉一半的关键词:“羁绊、绝境反弹、嘴炮、回忆杀、推锅命运、逃避选择……”

“你们世界的观众,只是看着你们这么干,说了一句‘你活该’。”

“而我们在这里,是想教你们——”

“当你下一次,又忍不住想这么干的时候,脑子里能不能先闪过一句——”

“‘我是不是,又在给主角喂BUFF?’”

教室里响起零星几声无奈的笑。

“下节课开始,我们会请更多同学上台——”

比克扫视了一圈,视线停在某个位置,露出一个堪称慈祥的笑容。

“比如——夜神月同学。”

所有人下意识看向那一排。

夜神月脸色微微一变,很快恢复成优雅的微笑:“老师,我很期待。”

他头顶那根原本稳稳的黄绿色条,在我眼里,“刷”的一下竖直往上冲,蹭到橙色。

——【新FLAG:下节课社死候补】。

我默默在心里为他默哀。

“好了,今天的公开处刑到此为止。”比克收起教案,“下课。”

铃声响起,教室里一下子炸开锅。

有人立刻围上来,想拉着弗利萨和撒加讨论刚才的观点,有人趁乱溜出去,有人远远看了我一眼,表情复杂。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差点顺势往讲台上瘫下去。

刚准备溜下讲台,前排有人站起身,挡在我面前。

“喂。”

弗利萨双手抱胸,尾巴在身后甩了两下,红瞳盯着我:“你刚才那段——”

“虽然本大爷听着很不爽。”

“但——”

他哼了一声,极不情愿地挤出两个字:“记住了。”

我愣了愣,忍不住笑了一下:“那我算完成教学任务了?”

“别得寸进尺。”他冷冷撇嘴,“下次要是说得比今天差,本大爷第一个不答应。”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尾巴甩得呼呼响。

紧接着,另一个人影停在讲台下。

撒加。

他没有像弗利萨那样绕着弯表达,只是安静地看了我几秒。

然后,很认真地低下头。

不是夸张的鞠躬,只是轻轻一点——

却让人感觉,比任何一句“谢谢”都重。

“你刚才,说得很难听。”他声音低低的,“但我需要有人,这么难听地说一遍。”

“我会记住的。”

我张了张嘴,本来想开个玩笑缓和气氛:“那我下次再升级难听一点?”

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那你——”我最终只说了一句很普通的话,“下课记得吃午饭。”

撒加愣了下,随即笑了一下:“好。”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他头顶的条,第一次,缓缓落到了浅绿色。

不是“从此以后就不暴走了”的那种假绿。

而是——

起码在这间教室、这节课之后,他不会再对着那句“这是命运”闭眼睛了。

我站在讲台上,心口有点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