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更新时间:2025-12-14 05:35:36

走廊角落那张桌子,空得很不对劲。

明明昨天还堆满了零食袋、游戏机和一只总被人踢来踢去的破拖鞋——现在整片地面干干净净,连一根线头都没有。

如果不是系统刚刚那条通知还亮在我终端上,我大概会以为这地方从来没人住过。

【编号A-172学员·佐藤某某,叙事积分归零。】

【已被召回原叙事泡。】

【命运走向:回归既定结局。】

翻译成人话就是:

——人没了。

——被强制送回原世界。

——照原剧本死法去死。

我脚底发凉。

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涌上来:像是我当年在宿舍里熬夜猝死,第二天床被翻空、桌子被清干净,如果不是室友朋友圈里那条“安息”,别人路过也只会觉得——

这间宿舍本来就是三人间。

“你在看什么?”

有人从我身后走近。

我下意识一缩,就像小时候在考场外偷看成绩单被老师抓包那样。

回头一看,是撒加。

他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终端,眉心微蹙,金发在走廊灯下泛着一圈淡光。

“……你,还记得这儿原来住的人吗?”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有点心虚。

毕竟系统刚刚那条公告,除了代号,连名字都模糊成了“佐藤某某”,仿佛很怕我们把这串字符当成真实存在的人。

撒加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走廊角落,空桌子,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铺位。

他沉默了两秒,慢慢开口:“有个……总在这儿打游戏的小子。”

他皱眉,像是在努力从一团糊成一块的记忆里抠东西出来:“戴耳机,笑得很大声,经常半夜被比克骂。”

“对对对。”我眼睛一亮,“他昨天下课还在走廊里跟人炫耀,自己刷到了哪个世界的奇怪道具。”

说到一半,我却发现——那画面在我脑子里很清晰,清晰到连他桌子下面那双破运动鞋的颜色我都记得。

但当我试图给他的脸配上一个完整的轮廓、一个准确的名字时——

画面像被人拿橡皮擦过一样,一块块模糊掉。

就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嫌我记得太多,正耐心地给这段记忆打码。

“……奇怪。”撒加喃喃。

“你也觉得?”我迅速抓住关键词。

“按理说,被召回之后,他们在这里留下的一切痕迹,会被系统抹掉。”他低声说,“至少大部分人是这样。”

“可我们还记得‘这里曾经有人’。”

他看向我,目光有点意味不明:“尤其是你,比我记得多。”

我握着终端的手指慢慢收紧。

系统那条公告在屏幕上亮得刺眼。

【请珍惜你们在学院争取到的每一分改写机会。】

“听起来好像是温馨提示。”我干笑,“其实是——你们别给我玩脱了,积分清零就给我滚回去领盒饭。”

“积分除了上课迟到、打架被扣,还有什么影响?”撒加问。

“现在看来,”我看着那张空桌子,“起码是——你有没有资格,继续留在这个‘安全屋’里。”

“你刚才的任务提示呢?”他忽然问。

我怔了一下,这才想起终端上除了公告,还有一条叙事研究所发来的新任务。

我打开给他看。

【任务:记录并分析近一周所有学生被召回前的行为模式与FLAG波动。】

【执行人:叙事研究社特别顾问·甄命苦】

【备注:这是开启‘叙事干预权限升级’的重要前提。】

撒加看完,抬眸的时候,表情比刚才更严肃了一点。

“他们要你,”他缓缓道,“做一份‘生死统计’。”

“你这么一说就很不吉利。”我嘴角抽了抽,“说‘FLAG观察报告’好歹听着像个学术名词。”

“本质差不多。”他叹口气,“只是你手里的这份表格,可以决定——”

“谁还有机会被你拉一把。”

空气忽然压下来。

看着那张空桌子,我第一次真真切切意识到:

——从今天开始,我不是单纯的吃瓜群众了。

我需要盯着每一根可能变红的条,盯着每一次“我别无选择”的叹息。

要在故事把他们往死亡那条线推之前,试着插一脚。

有点像在马路边蹲着,盯着每个闯红灯的人,随时准备冲上去把人拽回来。

只是这里的车速,是“因果律”的速度。

“先回去吧。”撒加拍了拍我肩膀,“走廊里站久了,会着凉。”

“你这是用什么话术安慰过病号?”我忍不住吐槽。

“以前教皇殿里,看着要被送去处决的人,我也这么说过。”他淡淡道。

“……”

你可真会选安慰人的例子。

回到404,屋里一片安静。

我把资料扔到桌上,整个人在椅子上瘫了一会儿,才把终端从兜里掏出来,认真看那条任务提示。

【记录并分析被召回前的行为模式与FLAG波动。】

“记录……”

我一边念,一边从抽屉里翻出新生礼包里的空白笔记本和几支彩笔。

是的,叙事研究所给了我高大上的数据接口和图表模板,可我这种普通人类大脑第一反应还是——自己画表格。

粗略画了一个表头:

姓名 / 班级 / 世界 / 叙事积分变化 / FLAG颜色变化 / 关键事件 / 疑似触发节点 / 备注。

画完之后,我默默在页脚写了一行小字:

【第一版·甄命苦的穷人版“因果律雷达”】

“你打算从谁开始?”撒加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看见桌上这张草图。

“从已经被召回的。”我撑着下巴,“还有,那几个前几天突然消失的。”

最开始我们只当是“有人请假回原世界”,现在想想,那几次大概也是“积分归零被强制送回”。

我把记忆往前推,努力去翻那些细碎的画面。

前几天食堂里,某个和弗利萨吵架的小喽啰,第二天座位就空了。

训练场上,一个总爱抢镜头的中小BOSS,头顶那根条一度亮得吓人,再后来,整个宿舍区再也没人提起他。

还有一次课上,比克突然停顿了一下,说了一句“某某不在了”,然后像是自己也愣了半秒。

“他们在消失前,有个共同点。”我飞快在纸上写下几个词。

——叙事积分接近0。

——最近频繁参与高风险事件(打架、违规、擅自进入禁区)。

——头顶那根条,连续几天都在橙色以上。

“你看得到那个‘条’。”撒加不是疑问,是陈述。

我心里一紧,强行岔开:“你也看得到?”

“不像你那么直观。”他摇头,“我只是有时候,会感觉到某个人身上的‘不稳定感’突然放大。”

“像刚才那个走廊里的A-172。”

“被你打断之前,他那种‘随时会做傻事’的气息很强。”

我吐了口气:“那条对我来说,是可视化的东西。”

“颜色变深,就代表他离某个关键事件越来越近。”

“变红……”我顿了顿,“大概率要么死要么被召回。”

“那你自己呢?”撒加忽然问。

“我?”我苦笑,“你觉得我能看自己的头顶吗?”

说完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问题好像没认真想过。

我起身,对着门背后的穿衣镜照了照。

镜子里的我,头顶安安分分,什么也没有——

不,仔细盯着看,会发现有点点极细极浅的光,好像有一根灰白色的细线,懒洋洋地躺在那儿,既不绿也不红。

【状态:系统不敢给自己女儿乱标。】

……谢谢,你很幽默。

“你刚才说——‘我们’?”我突然意识到一个细节,“是不是,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也记得那些被召回的?”

“X班的人,大概多少都有点感觉。”撒加若有所思,“我们本身就被归类为‘异常个体’,说明和常规叙事结构的亲和力更高。”

“所以,当世界试图抹掉某个人的痕迹时,我们的大脑不会完全配合。”

“就像刚才,我还能模糊地记得那小子——会在垃圾桶旁边乱丢薯片袋。”

“……”

这话听着挺好笑,细想却有点冷。

大部分人已经完全接受了“那张桌子一直是空的”的新现实。

只有极少数人,会在路过时心里咯噔一下:好像缺了什么。

可他们也说不出来缺的是什么。

“这样说来,”我在纸上加了一条备注,“我们这类‘记得别人存在’的人,本身,就是对规则的一种抵抗。”

撒加看着那行字,轻轻勾了勾嘴角:“你总能把很沉重的事说得像讲课。”

“职业病。”我合上笔,“当年给舍友讲剧透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你舍友没打死你?”他真诚疑问。

“差点。”

我想起某个冬天晚上,我给舍友讲某部番的结局,结果三个人集体拿枕头砸我,最后大家在宿舍地上滚成一团的画面,鼻子有点酸。

那些人,现在大概在某个没有我的现实里,一边吐槽老板一边刷短视频,偶尔刷到某个穿书或重生剧情,吐槽一句“这设定也太离谱了”。

——却不知道,他们曾经有个室友,真的猝死穿书了。

终端再次震动。

【叙事研究所:小型讨论会邀请】

【地点:叙事动力学研究所 A栋·小会议室】

【参与者:比克、蓝染、梅路艾姆、甄命苦(特别顾问)】

【时间:十分钟后】

“我得去上班了。”我甩了甩被烫到的手指——刚才画表太用力把手指头蹭红了,“你要一起来吗?”

“这次没叫我。”撒加看了看自己的终端,耸肩,“不过——”

他走到门口,帮我拉开门,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对,就发消息。”

“嗯。”

我点点头,心里莫名安定了一点。

不管怎么说,有一个黄金圣斗士在背后当“紧急联系人”,总比没有强。

叙事研究所A栋,小会议室。

门一推开,熟悉配置:大桌子、投影、几位熟悉的高危人物。

比克把手臂搭在椅背上,看上去心情不错,一看到我进来就抬了抬下巴:“来得挺快。”

梅路艾姆已经坐在一侧,手边摆着一杯热茶和一叠资料,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蓝染站在投影幕旁,手里拿着激光笔,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整个人看起来像某顶尖大学的年轻讲师。

“今天先不谈课堂。”比克开门见山,“先说说——你刚才在宿舍区看到的那条系统公告。”

我点头:“A-172,被召回。”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梅路艾姆问。

“积分归零=世界拉人走。”我深吸一口气,“而且不是简单‘带回去继续活’,是带回去——照原剧本把结局走完。”

“对。”蓝染点头,“叙事积分的本质,是学院为你们这些‘异常干扰元素’提供的一层缓冲。”

“只要你还有积分,就说明你暂时还在学院认可的‘实验范围’内。”

“当积分耗尽——”

他轻轻一挥手,投影幕上出现一条曲线,从高处一路跌到0。

“原世界的因果律就会发出‘夺回’请求。”

“系统会衡量:这个人留在学院的收益,是否大于对原世界结构的破坏。”

“如果不大于——”

“那就删除。”

“连带着——”比克补充,“在学院里的所有痕迹,也要被抹掉,避免造成额外变量。”

“那为什么,”我抬头,“我和撒加,还记得他?”

“因为你们本身就是变量。”梅路艾姆平静地说,“系统在‘给你们打补丁’的时候,没法那么干净。”

“越是异常体,越容易在删改中留下残迹。”

“说白了——”

比克摊手,“规则处理你们这种人,会头疼。”

“……”

原来我不止是活体样本,还是bug制造机。

“你的任务,”蓝染把画面切换到一张表格,“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记录下这些‘残迹’。”

“记录什么?”我看向投影。

表格结构和我刚刚在笔记本上画的差不多,只是字段更多,还有一栏叫【叙事波动指数】。

“记录他们在被召回前的行为。”梅路艾姆说,“尤其是——他们做出了什么让规则‘很满意’的选择。”

我愣了愣:“很满意?”

“从规则的角度看,一个角色如果开始往‘既定结局’乖乖走,那就是‘听话’。”比克冷笑,“这种人,留在学院的必要性就不大了。”

“所以A-172那小子,就是最近犯蠢太多?”我皱眉,“他在课堂上也没做什么大事啊。”

“课堂上没有。”蓝染换了页,“但在训练场,他这几天频繁主动挑战和他原世界主角团设定相似的人。”

投影上迅速刷出几段记录:

【A-172于训练场对D班某学员发起攻击,对方人格特征与其原世界某主角团队成员高度相似。】

【A-172在模拟演习中,选择重复原世界自己的失败战术。】

【A-172在课后聊天中,多次表示“其实原来的死法也不错”“那样挺帅的”。】

“……”

我沉默了三秒。

“所以他是在——自我感动?”

“可以这么理解。”梅路艾姆道,“他已经开始主动拥抱自己的‘既定死亡’,甚至觉得那是他作为反派的唯一价值。”

“对因果律来说,这是好事。”蓝染接着,“不用再为他在学院的‘挣扎’分配资源。”

“对我们来说——”

比克冷哼,“是浪费我课时。”

我用笔在自己的本子上重重画了个圈:

——【自我浪漫化死亡 = 高危】。

“你在课堂上说的‘不冤’。”蓝染忽然看过来,“对他那种情况,同样适用。”

“某种意义上,他不是被世界杀掉的。”

“而是他自己,走到世界希望他站的那个位置上,站好了。”

“等着被结局砍。”

我背后发冷:“你们一直在看着?”

“我们看不过来所有人。”比克摇头,“叙事塔的视角太高,细节太多。”

“所以才需要你这种——”他看了我一眼,“站在中层、又能看到‘条’的人。”

“你在日常生活里,看谁头顶那根快变红,就记下来。”

“再配合我们的数据,就能大致推断——”

“谁,下一个要出事。”

“然后呢?”我问。

“然后,看你想怎么做。”梅路艾姆淡淡。

蓝染把激光笔轻轻敲在桌面上:“你可以选择不做任何事,纯记录。”

“那你就是一个观察者。”

“你也可以——”

他目光与我对上,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极强的引导性:

“开始尝试,在那些节点,说一句话,做一个动作。”

“去验证——”

“你到底能把故事,偏开多少。”

会议室里,一时间只有空调的嗡嗡声。

我看着投影上的那一格格空白名单,忽然觉得有点呼吸不过来。

“如果——”我艰难地开口,“我没有救成功呢?”

“那就失败。”比克耸肩,“很正常。”

“没有人指望你一个战力E的新生,能一个人干翻整个因果律。”

“我们只是需要知道——”

梅路艾姆接道,“在你出手的那一刻,规则会不会犹豫。”

“只要它犹豫了哪怕一秒。”蓝染微笑,“这对我们,就是宝贵的数据。”

“……”

你们搞科研的说起“死人”“失败”这些字眼,真的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吗。

我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

“好。”我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尽量试试。”

“不是尽量。”比克纠正,“是——试到你不想再试为止。”

“到那一步,我们会自然意识到——”

“你已经尽力了。”

蓝染看了我一眼,像是在检查我有没有被这句话吓退。

“还有一个好消息。”

他说,“现在,你的FLAG感知能力,已经不止是‘观测’。”

他指了指墙角一个小投影,上面是我昨天在课堂上伸手按住撒加时的精神波动图。

那条曲线,在某一刻陡然拉高,然后又迅速回落,形成一个尖锐的峰。

“这个峰值,是你主动干预叙事结构时出现的。”

“简单说——”

梅路艾姆很诚实,“当你愿意冒险,去违拗那条‘既定路线’的时候,你自身的权限会短暂上升。”

“短暂到什么程度?”我问。

“足够你——”蓝染语调缓慢,“把一个死亡FLAG,从一个人头上,暂时移走。”

我的脑子“嗡”了一声。

“移走?!”

“只是暂时。”比克强调,“就像你刚才在食堂,拿几句话把那两个要打起来的人拆开。”

“如果当时没人管,他们大概率会打起来,扣分,积分往下掉。”

“你那几句插话,就暂时打断了那个节点的因果链。”

“我们检测到,你在那一瞬间,精神波动同样出现了短暂升高。”

梅路艾姆把那段监控调出来。

我看着投影上那一幕——自己端着盘子,笑得看起来没心没肺,实际上眼睛里满满都是在试探的紧张。

“所以,”蓝染总算给出了结论,“你的等级,目前可以归类为——”

“初级FLAG干扰者。”

“恭喜。”比克干巴巴地拍了两下手。

我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干扰者听起来好危险。”我喃喃,“像随时会被规则盯上那种。”

“你早就被盯上了。”比克摊手,“从你掉进学院那一刻开始。”

“区别只是——”

梅路艾姆平静地说,“你现在开始有办法,回敬它一下。”

会议结束,我拿着研究所发的“官方版FLAG记录表”,外加一堆脑壳疼的图表模板,晃晃悠悠往宿舍走。

走到X区楼下的时候,夕阳刚刚压到浮空岛边缘,把整栋楼镀上一层橙金的光。

我在楼门口站了一会儿,打开终端,把叙事研究所那份名单翻出来。

【高风险观察对象:】

【A-172:已召回】

【B-089:上周已召回】

【C-233:待观察】

【……】

【X-007:长门】

名单滚到最后一行时,我整个人愣住了。

【X-007:长门】

【班级:X】

【世界:火影】

【当前叙事积分:65】

【FLAG波动:近三日持续处于橙区】

【备注:与原世界“和平计划”节点产生共鸣迹象。】

“……”

竟然是长门。

那个昨天还在X班小组讨论里,认真跟我探讨“和平是不是可以不靠压倒性暴力”的红发青年。

我脑海里浮现出他安静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本厚到离谱的《多世界和平构建导论》,眼神里满是对“如果有另一种方法就好了”的期待。

而任务表上冰冷的一行小字,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往那份期待上划:

【与原世界“和平计划”节点产生共鸣。】

——也就是说,他离被原世界的“救世主模式”重新抓回去,已经不远了。

我看着那一行,指尖慢慢发麻。

头顶的那根“自己”的条,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往上窜。

最后停在了橙黄交界。

【新FLAG:尝试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救人”】

【成功率:未知】

【代价:未知】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好。”

“那就——”

“从你开始吧,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