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通过主干光纤逃逸的第三分钟，新京市开始“流血”。
不是真实的血，是数据层面的泄漏——林启用“彼岸”能量强行注入光纤的原始光脉冲，绕过了所有加密协议，像病毒一样顺着神经织网的血管系统蔓延。三百二十七个已觉醒同频者的个人终端，在同一秒收到了同样的信息：
“节点7 献祭 黎明前”
外加一个用意识频率编码的坐标：城市西北角，旧测试中心地下延伸区域。
没有解释，没有细节。但配合那个“彼岸通道”符号，以及信号来源是管理局主干网这一事实，足够让接收者理解两件事：第一，发送者已陷入绝境；第二，地点节点7即将发生极其危险的事。
三百二十七人中的大多数陷入恐慌——他们刚觉醒不久，还没准备好对抗整个系统。但其中十七人，已经与沈槐的“醒脑会”接触过的人，立刻开始行动。
城南污水处理厂安全屋，沈槐看着平板屏幕上炸开的警报，脸色铁青。
“林启暴露了。”她转向刚刚集合的十几个同频者——有中年工程师、年轻艺术家、退休教师，各行各业，唯一的共同点是眼睛深处未熄灭的自我之光，“他给我们争取了机会，但代价可能是他自己的命。”
“节点7是什么？”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问，他觉醒前是数据架构师。
“净化派的核心秘密设施。”沈槐调出杨主任提供的情报，“周墨把六个晶体化的完全同步者运到了那里，准备在黎明前进行某种‘献祭仪式’。我们不知道具体内容，但可以确定两点：第一，仪式一旦完成，系统可能获得永久性压制所有异常者的能力；第二，林启认为那里有苏漓留下的、能改变局势的东西。”
“所以我们要在黎明前攻破节点7？”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在颤抖，“我们连武器都不够……”
“不是攻破。”沈槐环视众人，“是干扰。周墨从管理局调走了三分之一的主力清道夫去节点7，剩下的分散在城市各处。如果我们能在多个地点同时制造混乱，牵制清道夫的兵力，杨主任的人就有机会突袭管理局，救出林启。”
“杨主任？”有人质疑，“我们怎么确定她不是双面间谍？”
“我们不确定。”沈槐坦白，“但林启用命换来的信号里，‘黎明前’是最后时限。我们别无选择。”
她转向志明：“武器补给到了吗？”
志明点头：“杨主任的人藏在了三个地点，我们已经取回大部分。足够武装三十人，但都是轻武器，对抗不了重型装甲。”
“足够了。我们不是要打赢正面战争。”沈槐在地图上标出六个点，“我们要在六个关键基础设施——电力、通讯、供水、交通——同时发动骚扰攻击。不求造成永久损坏，只要吸引清道夫主力出动。然后……”
她指向节点7的位置：“我会带一支小队，潜入节点7外围。如果可能，阻止献祭；如果不可能，至少弄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太危险了。”瘸子张的机械眼闪烁，“你一个人去就是送死。”
“不是一个人。”沈槐看向阿隆，“你跟我去。其他人分成六组，每组五到六人，按计划行动。记住：一击即退，不要缠斗，你们的任务是制造混乱，不是拼命。”
人群沉默。他们都是普通人，几天前还在系统的控制下过着平静的生活。现在要拿起武器，对抗整个城市的管理机构。
但没有人退出。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要么在黎明前夺回一线生机，要么在黎明后永远失去反抗的可能。
“行动时间：凌晨三点三十分，所有小组同时发动。”沈槐看着手表，“距离现在还有四十七分钟。各组长来领装备和具体目标信息。”
人群散开准备。
沈槐把阿隆拉到一边，低声说：“还有一件事。洛音和周晓失联了，最后一次信号在旧纺织厂区的地下管网。我要你去找到她们，带她们去节点7外围的备用集结点——这里。”她在地图上圈出一个废弃气象站，“如果我们失败……至少她们还能活下去。”
阿隆看着地图上那两个代表着少女的光点标记：“她们可能已经……”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槐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命令。”
阿隆点头，转身离开。
沈槐独自站在安全屋中央，看着墙上的时钟秒针跳动。
距离黎明，还有两小时十四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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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管网，污水齐腰深。
洛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混凝土管道边缘，上半身靠着冰冷的墙壁，下半身泡在污水中。骨传导设备彻底损坏，耳后传来灼烧的刺痛。但更严重的是她的后背——神经抑制脉冲造成的损伤让她左半身几乎无法动弹。
周晓蹲在她旁边，用撕下的校服布料蘸水擦拭她额头的伤口。
“你醒了……”周晓的声音依然嘶哑，但比之前清晰了些，“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洛音摇头，想打字但发现便携设备进水失灵了。她只能用手指在地面的污泥上写：“清道夫？”
“走了。”周晓说，“他们追到管道口，但没下来。好像收到了什么紧急命令，突然撤走了。”
紧急命令？沈槐他们开始行动了？
洛音挣扎着想坐直，但剧痛让她闷哼一声。
“你别动。”周晓按住她，“你的脊椎可能受伤了。我……我刚才试着用‘那个’……”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好像能感觉到你的神经信号。很乱，但有规律。我想帮你梳理，但不知道怎么做……”
完全同步者的本能。周晓在无意识中试图用她的能力帮助洛音。
洛音抓住她的手，在她手心缓慢写字：“你能……感知多远？”
周晓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这条管道向前三百米有个出口，向上是地面。外面……有很多人在移动。不是普通人，他们的意识很……冷。是清道夫，至少二十个，在往西北方向集结。”
西北方向。节点7。
洛音继续写：“联系……沈槐。”
“我没有通讯设备。”周晓苦笑，“而且我的终端在逃跑时掉了，父亲肯定能追踪它。”
洛音想了想，从自己的装备包里摸出一个东西——虽然大部分设备损坏，但有一个小玩意儿还能用：苏漓留下的旧式神经共鸣器原型，只有纽扣大小，功能单一，只能发送最简单的频率信号。
她在周晓手心写：“用这个……发送求救信号……频率……调到我教你的那个……”
周晓接过共鸣器，按照洛音教的方法调整频率——那是“醒脑会”的紧急求救频段。然后她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共鸣器上。
完全同步者的能量注入。
共鸣器表面亮起微弱的蓝光，然后——啪，烧毁了。
周晓吓了一跳：“我……我弄坏了？”
不。不是坏了。
共鸣器在过载烧毁前的瞬间，发出了一个异常强烈的脉冲信号。因为周晓的觉醒强度远超设计上限，这个脉冲的能量级达到了普通设备的三十倍以上。
信号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城市上空的电磁环境中炸开。
所有还在运行的神经织网设备——无论是官方的监控终端，还是民间的个人设备，甚至是锈带那些老旧的收音机——在同一瞬间，收到了一个强干扰信号。
内容杂乱无章，但核心频率特征清晰：完全同步者在危急状态下发出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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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点7地下设施入口。
周墨站在监控屏幕前，看着刚刚收到的报告：城市六个关键节点同时遭到小规模袭击，清道夫主力被迫分散应对。而就在一分钟前，全城范围的神经信号监测网捕捉到一个异常的求救脉冲，发射源在旧纺织厂区地下。
脉冲的频率特征，他再熟悉不过——是他女儿周晓的。
周墨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局长，”旁边的副官小心地问，“需要派一队人去救援周小姐吗？”
沉默。
周墨看着屏幕上的六个红点——那六个正在被运往献祭核心的晶体化志愿者运输舱。仪式必须在黎明前的特定时刻进行，错过就要再等二十四小时。而沈槐等人的骚扰攻击明显是为了牵制兵力，为突袭管理局或节点7创造机会。
如果他分兵去救女儿，就可能给敌人可乘之机。
但如果不去……
周墨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妻子临终前的画面。她拉着他的手说：“保护好晓晓，让她……自由地活着。”
自由。
他没能给女儿自由，反而把她变成了必须被系统清除的“异常者”。
而现在，她在地下深处，受伤，恐惧，向他发出求救。
“派第三小队去。”周墨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找到她，带回来。如果遇到抵抗……不要伤害她。”
“如果她抗拒呢？”
“那就用镇静剂。”周墨转身，走向设施深处，“仪式按原计划进行。所有无关人员撤离核心区域，只留下技术团队。黎明前二十分钟，启动第一阶段。”
“是。”
周墨进入电梯，下降到地下五十米的核心实验室。这里比他记忆中大了很多——净化派在过去五年里秘密扩建，将原本苏漓的研究设施改造成了某种……祭坛。
实验室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表面蚀刻着复杂的神经回路图案。六个运输舱已经就位，呈六边形排列。每个舱内，晶体化志愿者悬浮在营养液中，他们的意识虽然被囚禁，但残存的神经活动依然在仪器上显示为微弱的光点。
平台正上方，悬吊着一个复杂的装置：由金属和晶体构成的树状结构，顶端有一颗拳头大小的紫色晶石，内部有光在缓慢流转。
那是“彼岸之种”——苏漓从高维空间带回来的唯一物理实体，据说是“彼岸”能量的凝结物。周墨花了五年时间研究它，终于找到了激活它的方法：需要六个完全同步者的神经频率作为钥匙，在特定的时空坐标（黎明前的地球磁场转换点）进行共振，就能打开一条稳定的、可持续的“彼岸通道”。
通道的那一头，据苏漓留下的笔记记载，是一个“未被污染的意识原初领域”。净化派的目标是：将全人类的意识投射到那个领域，在那里重建一个完全可控的“完美社会”。
而现实世界的身体？将成为无意识的空壳，由系统统一维护。
永恒的乌托邦。
永恒的牢笼。
周墨走到控制台前，输入启动序列的第一段密码。屏幕上开始倒计时：距离黎明前二十分钟，还有一小时零三分。
他抬头，看着监控画面里城市各处的混乱红点。
“来吧，”他低声说，“让我看看，所谓的自由意志，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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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纺织厂区地下。
阿隆顺着脉冲信号的源头，找到了那条污水管道。他跳下管道，趟着水前进，在两百米处发现了洛音和周晓。
周晓正试图用肩膀架着洛音移动，但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
“沈槐让我来找你们。”阿隆冲过去，接过洛音，“还能走吗？”
洛音点头，但脸色苍白得吓人。
周晓看着阿隆，眼神里充满警惕：“你是谁？”
“你父亲派来抓你的人？”阿隆反问。
周晓摇头：“你不是。你的意识……很干净，没有系统的枷锁。”
阿隆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少女能看到“意识光谱”。完全同步者的能力比他想象中更诡异。
“我们要去节点7外围的气象站集结点。”阿隆说，“沈槐在那里等我们。”
“节点7……”周晓的瞳孔收缩，“父亲在那里。我能感觉到……那里正在聚集巨大的能量。像风暴来临前的气压。”
“什么类型的能量？”
“不是电能，不是热能……”周晓努力描述，“是……意识的能量。很多意识，被强迫共振。很痛苦。”
阿隆和洛音对视一眼。
献祭已经开始预热。
“我们必须更快。”阿隆背起洛音，“周晓，跟紧我。”
三人沿着管道向最近的出口前进。周晓边走边问：“我父亲……他在做什么？”
“打开一扇门。”阿隆尽量简洁地解释，“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代价是那六个晶体化的人的生命，可能还有更多。”
“为了什么？”
“为了控制所有人。”洛音用尽力气，在阿隆背上写字，“你父亲相信……人类需要被拯救……从自己手里。”
周晓沉默了很久。污水溅湿了她的裤腿，寒冷刺骨。
“我妈妈去世前，”她突然说，“告诉我一个秘密。她说爸爸在做一件可怕的事，但他自己不知道那有多可怕。她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在‘听’到不该听的东西，就去一个地方——她留给我的地方。”
“哪里？”
“我不知道。她只在我大脑里……留了一张地图。”周晓摸着自己的太阳穴，“不是真正的记忆，是一种感觉。像指南针，指向某个方向。”
洛音抓住阿隆的肩膀，示意他停下。她艰难地写字问：“那个方向……是节点7吗？”
周晓闭上眼睛感知，然后摇头：“不。是相反方向。城市东南角，靠近旧港口的地方。”
洛音想起苏漓留给林启的“最后避难所”坐标。会不会是同一个地方？
如果是，那周晓的母亲——周墨的妻子——很可能也是知情者，甚至可能是早期反抗者。
“我们必须分头行动。”洛音写字，“阿隆，你带周晓去那个地方。那可能是关键。我一个人去气象站找沈槐。”
“你受伤太重。”
“但还能走。而且……如果那是苏漓留下的避难所，周晓是唯一能打开它的人。”洛音的目光坚决，“这是林启用命换来的机会，不能浪费。”
阿隆犹豫。
周晓却突然说：“我可以……把那个地图分享给你。用我的意识。”
她伸出手，轻轻按住洛音的后颈——完全同步者的接触，可以建立短暂的意识连接。
一瞬间，洛音“看到”了：不是视觉图像，是某种空间直觉。在城市的东南角，地下深处，有一个发光的“锚点”。那里安全、隐蔽、而且……有东西在等待。
等待一个完全同步者的到来，完成某种传承。
“我去。”周晓说，“但我要先去找父亲。”
“什么？！”
“我要看着他。”周晓的眼睛里有泪水，但声音坚定，“我要看着他做选择。如果他能停下来……也许还有救。如果他不能……”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明确。
阿隆和洛音都无法反驳。
最终决定：阿隆和洛音先去气象站与沈槐汇合，汇报情况。周晓去节点7外围，尝试接触周墨——她有通行权限，可以进入外围区域而不被攻击。
“但如果你父亲……”
“他会犹豫。”周晓打断阿隆，“因为他爱我。这是我能为你们争取的唯一时间。”
三人爬出地下管道，来到地面。东方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
距离黎明，还有一小时三十七分钟。
周晓独自走向西北方向，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中。
阿隆背着洛音，奔向气象站。
而在城市上空，数百架治安无人机正在集结，开始向六个袭击点扑去。
清道夫的主力，正在从四面八方涌向节点7。
杨主任的灯塔网络，在管理局内部开始行动——断电、伪造指令、释放烟雾弹。
所有的一切，都在涌向同一个终点：
节点7，地下五十米，那座等待献祭的祭坛。
倒计时：00:58: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