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更新时间:2025-12-14 06:41:35

南方的冬雨,下得没完没了。不是北方的雪花,那种干脆利落、带着肃杀寒意的白,而是细密、黏稠、无孔不入的雨丝,从铅灰色的、仿佛永远也化不开的云层里筛落下来,将“兴隆裁缝铺”所在的这条老旧巷弄,浸染成一片深浅不一的、湿漉漉的暗色。雨水沿着瓦楞滴落,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敲打出单调而顽固的节奏。空气里那股混合了霉味、布料气和潮湿灰尘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郁、滞重,仿佛能拧出水来。

铺子里比往常更加昏暗。王师傅不得不拧亮了那盏蒙尘的、低瓦数的灯泡。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隅的阴影,却将案板、布料和人影都涂上了一层陈旧的、油画般的质感,边缘模糊,透着一种年深日久的疲惫。

方建国蹲在老位置,对着那块靛蓝色的粗布,手里的剪刀起起落落。他已经能比较稳定地顺着布料的经纬下剪了,“嚓嚓”的声音虽然还远谈不上清脆利落,但至少不再有那种令人牙酸的滞涩和拖沓。剪出的直线,虽然偶有细微的抖动,但大体上是直的;剪出的弧线,虽然还显得生硬笨拙,但至少能看出是个弧度了。

这是他用汗水、用虎口一层层叠加的硬茧、用无数个夜晚在脑海里反复琢磨和“空剪”练习换来的。王师傅不再说他“手腕僵”、“劲不对”,只是偶尔在他处理特别刁钻的布料(比如极易滑脱的丝绸边角,或者厚重僵硬的帆布头)时,会淡淡地丢过来一句:“看布,别看线。”

起初方建国不解。不看划好的粉线,看什么?但他渐渐明白了。布料是有“生命”的,或者说,是有“脾气”的。那一道道或粗或细、或疏或密的经纬纹路,就是布料的“筋骨”和“血脉”。顺着它们,剪刀能走得很“顺”,很“服帖”;逆着它们,或者斜切时角度稍有偏差,就会“别”着劲,剪出来的边缘总是不够“利”,带着一股勉强的、挣扎的意味。

他开始学着在落剪前,先用手指肚细细地摩挲布料的表面,感受经纬的走向、纹理的粗细、质地的软硬。然后,在脑海中预先“走”一遍剪刀的路径,判断哪里该“顺”着,哪里可以“借”一点斜势,哪里需要手腕用上那种瞬间的、短促的“断”劲。他发现自己对布料的“感知”在增强。一块布拿到手里,不用看,只用手指捻一捻,搓一搓,就能大致判断它的成分、厚薄、挺括程度,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它“吃”剪刀的脾性。

这发现让他有些着迷。这不仅仅是“手艺”,更像是一种无声的交流,一种用指尖和心神,去触摸、理解另一种物质内在秩序的对话。他不再仅仅把裁剪看作完成任务,而是开始享受这个过程本身——那种将一块看似呆板的布料,通过理解它的“语言”,然后用剪刀这“笔”,将它“书写”成另一种形态的、奇异的满足感。

只是,这种满足感,在现实的生计压力面前,显得如此奢侈和脆弱。

刘师傅的亲戚——那个带他入门、如今和他合租一室的工友,前几天在一次帮人搬卸货物时扭伤了腰,暂时干不了重活,也意味着失去了主要的收入来源。两人本就不宽裕的生活,顿时变得更加捉襟见肘。房租、饭钱、王师傅那里偶尔需要表示的“心意”,还有远方妻儿期盼的目光……每一笔都是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口。

昨晚,他盘点了自己带来的、已经所剩无几的“本钱”,又计算了一下可能的、微薄的学徒收入(如果王师傅肯给的话),以及必须预留的、回家的路费。算来算去,心头一片冰凉。这样下去,别说“学成”归去,给家里带回希望,恐怕连自己能不能在南方这座潮湿阴冷的城市熬过这个冬天,都是问题。

他必须想办法,在学艺之外,找点别的进项。哪怕只是几毛、几块。

今天,他揣着最后一点零钱,在收工后,冒着淅沥沥的冬雨,去了附近一个自发形成的、混乱的夜市。他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又有点“意思”的小东西,可以买回去,试着在工友间,或者去更远的工地、码头兜售一下。不需要多大本钱,赚点饭钱、烟钱就好。

夜市里灯光昏暗,人声嘈杂,混合着廉价小吃刺鼻的香气、劣质塑料制品刺鼻的气味,还有湿漉漉的地面被无数双脚踩踏后泛起的泥腥气。他在拥挤的人流和摊贩间费力地穿行,目光掠过那些花花绿绿的电子表、打火机、尼龙袜、印着粗糙图案的汗衫、廉价的塑料发卡……

都不是。要么本钱太高,要么看起来就卖不出去,要么竞争太激烈。他口袋里那点钱,在这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转身离开时,目光被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吸引住了。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缩在油布伞下,面前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上面散乱地摆着些……旧物。有锈迹斑斑的铜锁,有缺口裂璺的粗瓷碗,有蒙尘的玻璃镇纸,有断了链子的怀表,还有几块黑乎乎、形状不规则的金属片或石头,看不出是什么。

方建国本没在意,正要走开,脚步却忽然顿住了。

他的目光,被蓝布边缘,一块不起眼的、巴掌大小、沾满泥垢的暗沉东西吸引住了。

那东西……和他离家前,儿子捡到、后来又似乎不见了的那块“破铜片”,竟有几分相似!都是不规则的形状,暗沉的颜色,带着泥垢,看起来毫不起眼。儿子的那块,后来他问过,唐唐只说“不知道放哪儿了”,林桂兰也说没看见,他还以为是孩子弄丢了,也没太在意。毕竟厂区那种破铜烂铁太多了。

可眼前这块……为什么,会让他心头莫名地一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地呼唤?

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大爷,这堆……怎么卖?”

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看了他一眼,没什么热情,用沙哑的本地口音说:“随便看,给钱就卖。都是家里翻出来的破烂。”

方建国伸手,先拿起旁边一个还算完整的铜烟嘴,问了价。老头报了个很低的价格。他又拿起那块暗沉的、沾满泥垢的残片,入手沉甸甸的,冰凉,带着土腥气和铜锈味。“这个呢?”

老头瞥了一眼,挥挥手:“这个?不知道哪儿捡的,压布角的。你要?给一毛钱拿去吧。”

一毛钱。方建国犹豫了一下。一毛钱,可以买两个素包子,或者一包最便宜的烟丝。买这么一块没用的“破铜烂铁”?

可心里那点莫名的悸动,还有对儿子那块“丢失”残片说不清的惦念,让他最终掏出了那张皱巴巴的一毛钱纸币。

“就这个吧。”

他将残片攥在手里,那冰凉的、沉甸甸的触感,奇异地让他有些焦躁的心,微微一定。或许,这只是潜意识里对家乡、对妻儿的一种寄托?他将残片揣进贴身的衣兜,隔着薄薄的棉布,能感觉到它硬硬的轮廓。然后,他转身,消失在湿冷的夜雨和迷离的灯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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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第一场真正的雪,在某个寂静的后半夜,悄无声息地覆盖了大地。早晨推开门,满眼刺目的白,世界变得简单、空旷,又格外寒冷。风卷着雪沫,从门缝、窗缝里钻进来,屋里那点可怜的炉火热气,瞬间就被吞噬殆尽。

林桂兰的咳嗽,在这个雪天里,变得更加频繁和沉重。脸色是那种不健康的潮红,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糊纸盒的活计彻底没了,连缝补的零活也少了许多——天寒地冻,人们都蜷缩在家里,非不得已,不会出门。收入几乎断绝。

方建国上次寄信,还是半个月前,信里说一切“尚好”,让家里“勿忧”,但汇款单再没来过。林桂兰数着抽屉角落里那点越来越薄的毛票和钢镚,心里的寒气,比屋外的冰雪更甚。

家里的伙食,已经简化到不能再简。早饭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面糊糊,中午是盐水煮白菜,加点冻豆腐,晚上常常是中午的剩菜,或者干脆又是糊糊。偶尔,林桂兰会狠心买一小块肥肉,炼出点油,炒菜时放上一点,那点油星,便是难得的奢侈。

方唐沉默地吃着,从不抱怨。他比同龄孩子更安静,也更“懂事”。他会抢着洗碗,会学着生炉子(虽然常常弄得满屋烟),会在母亲咳嗽时,笨拙地帮她捶背。他依旧坚持着他的“观察”练习,对象从母亲的缝纫,扩展到家里的一切日常琐事:生炉子时煤块摆放的“最佳”通风结构,扫雪时用力的角度和顺序,甚至是如何用最少的柴火,将一锅水烧开。

他发现,当自己处于一种极度的专注,同时又心无杂念,只是纯粹地“想要做好眼前这件事”的状态时,那种奇异的、能模糊看到事物“关键”或“节点”的“视野”,出现的频率会高一些,也稍微清晰稳定一些。虽然依旧不能控制,依旧消耗巨大,但比起最初那种完全随机、时有时无的状态,已经好了太多。

这天下午,雪暂时停了,惨白的日头有气无力地挂在天边。林桂兰拿出最后一点旧毛线,想给方唐织一双手套——儿子的小手,在雪地里玩一会儿,就冻得通红。她靠在床头,手指有些僵硬地勾着毛线针,动作远不如从前灵巧,不时被一阵压抑的咳嗽打断。

方唐搬着小凳子,坐在她脚边,手里拿着那本早已翻烂的连环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母亲织手套的动作上。

他悄悄集中精神,将自己代入那种专注而“放空”的状态。慢慢地,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

他“看”到母亲手指的每一次勾、挑、绕,看到毛线针尖与毛线摩擦、牵引的细微轨迹。他“看”到不同颜色的毛线接头处,线头缠绕的方式和松紧程度,如何影响后续编织的平整度。他“看”到母亲因为咳嗽和疲惫,手腕偶尔的细微颤抖,如何导致针脚出现不易察觉的疏密不匀。

忽然,他的目光凝住了。

在母亲正在编织的手套腕口部分,一处两针交接的地方,他“看”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结构上的“薄弱点”。那并非织错了,而是因为毛线本身的捻度在此处略有变化,加上母亲刚才一次轻微的颤抖,导致那两针之间的“环扣”比周围的都要略微松散一丝。如果不加处理,这里很可能在日后使用中,成为最先磨损、甚至脱线的起点。

几乎是下意识的,方唐伸出小手,指了指那个位置:“妈,这里,线好像有点松。”

林桂兰停下动作,凑近看了看。她织了这么多年毛线,眼力自然不差,仔细一看,果然发现儿子指的那两针之间,线圈比旁边的略大一点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还真是……”她有些惊讶地看了方唐一眼,这孩子眼睛也太尖了。她拆开几针,重新将那里织紧。

就在母亲重新编织的时候,方唐的心神,鬼使神差地,分出了一缕,沉向了自己贴身藏着玄黄鉴残片的衣兜位置。并非刻意,更像是一种本能的、下意识的连接——他想“看”得更清楚,想“帮”母亲避免更多这样的疏漏。

就在他意念触及残片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类似琴弦被最轻柔地拨动了一下的“嗡鸣”,骤然传来!

左胸口袋的位置,那枚一直温润沉寂的玄黄鉴残片,猛地变得滚烫!不是灼烧皮肤的烫,而是另一种……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活性”的、概念上的高温!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气流,从残片中流淌而出,并非流向别处,而是径直没入他的双眼,更准确地说,是没入了他“观察”的“视野”之中!

“唰——”

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母亲手中的毛线、毛线针、正在编织的手套……所有的物体,在他眼中瞬间“褪去”了表面的颜色和具体形态,变成了由无数极其细微的、闪烁着淡金色微光的“线条”和“节点”构成的、立体的、动态的网状结构!

那些“线条”,有的粗,有的细,有的明亮,有的暗淡,相互交织、勾连,构成了毛线本身的纤维走向、毛线针的轮廓、手套的雏形。而母亲手指的每一个动作,毛线针的每一次穿插,都牵引着这些“线条”网络发生复杂而有序的变动。那些“节点”,则是线条交汇、转折、或是能量(或者别的什么)流转的关键位置,闪烁着强弱不等的光。

刚才他指出的那个“薄弱点”,在眼前这个奇异的“网状视野”中,呈现为一个比其他节点明显“暗淡”、“稀疏”的光点,周围的线条流向也显得有些紊乱。

这……这是什么?!

方唐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凳子上,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用力眨了眨眼,视野瞬间恢复正常,依旧是母亲、毛线、手套,和昏暗的房间。刚才那一切,快得像一个幻觉。

不,不是幻觉。残片那滚烫的触感还在胸口残留,那一闪而逝的、由无数淡金色光线和节点构成的奇异世界,是如此清晰、如此震撼地烙印在他的脑海。

是玄黄鉴!是它!它“苏醒”了?还是被自己刚才下意识的意念“激活”了某种功能?

“唐唐?怎么了?发什么呆?”林桂兰的声音将他从极度的震惊中拉了回来。

“没、没什么。”方唐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骇然和剧烈的心跳,声音有些发干,“就是觉得……妈织得真好。”

林桂兰笑了笑,没在意,继续低头织手套,只是动作比刚才更加仔细了些。

方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表面上平静,内心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忆刚才的每一个细节。

是意念。是自己想要“看”得更清楚、“帮”母亲的强烈意念,触动了残片。然后,残片传来一股“热流”,涌入自己的“视野”,让自己看到了那个由“线条”和“节点”构成的奇异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事物的“结构”和某种“运行状态”似乎被直观地呈现了出来,弱点、关键点一目了然。

这是……“洞察”能力的强化?还是玄黄鉴本身携带的某种“扫描”或“解析”功能?

他强压住立刻再次尝试的冲动。刚才那一下,虽然时间极短,但已经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头晕和精神的疲惫,胸口残片的滚烫感也在迅速退去,恢复成温润。显然,使用这种“视野”,对残片和他自己,都有消耗,而且可能不小。

他需要验证,需要控制,需要更谨慎。

接下来的几天,方唐变得异常“安静”,连“观察”练习都暂时停止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实则是在脑海中反复回味、拆解那短短一瞬的奇异体验,并尝试摸索再次触发的方法。

他发现,想要触发那种“线条节点视野”,似乎需要几个条件:第一,自己处于那种高度专注又心无杂念的“观察”状态;第二,有明确具体的“观察”目标和想要“看清”、“优化”的强烈意念;第三,需要将一部分心神,主动“连接”到胸口的玄黄鉴残片上。三者似乎缺一不可。

他不敢在家里轻易尝试,怕被母亲察觉异常,也怕消耗过大引起不适。他选择了在外面。

雪后的空气清冷刺骨。筒子楼后面,有一小片荒弃的杂草地,被积雪覆盖,平时很少有人来。方唐找了半天,在一个背风的、半塌的砖墙后面,找到了一截不知被谁丢弃的、锈蚀严重的旧铁管,大约手臂粗细,一头埋在冻土里,一头露在外面。

他四下张望,确定无人,然后面对着那截锈铁管,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先尝试进入那种“放空”的专注状态,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铁管上。然后,他在心中清晰地构建意念:“看清它的结构,看清哪里最脆弱。”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他将一部分心神,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沉向胸口,触碰那枚温润的残片,发出无声的“请求”或“引导”。

起初,毫无反应。残片静静躺着,只有恒定的温润。

方唐不气馁,维持着专注和意念,耐心地、一遍遍尝试“连接”和“引导”。

就在他精神开始感到疲惫,准备放弃时——

胸口微微一热!

虽然远不如上次为母亲看手套时那么滚烫,但一股清晰的暖流,再次从残片流出,没入他的双眼。

“唰——”

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化!

锈蚀的铁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无数暗红色、铁灰色、黑色线条交织成的、复杂而破败的立体网状结构!那些线条粗细不均,许多地方已经断裂、扭曲,或者被一种黯淡的、仿佛代表“锈蚀”的灰黑色物质侵蚀、覆盖。在管身的几个部位,线条结构变得异常“稀疏”和“暗淡”,节点光芒微弱,甚至有几个节点完全熄灭,周围的线条也呈现出一种即将断裂的、岌岌可危的状态——那显然是锈蚀最严重、结构最脆弱的地方!

这个“视野”只维持了不到两秒钟,就倏然消失。方唐眼前一花,又看到了那截平平无奇的锈铁管。胸口残片的热度迅速褪去,一阵明显的头晕和虚弱感袭来,让他不得不扶住旁边的砖墙才站稳。

但他心中,却被巨大的狂喜和兴奋充满!

不是幻觉!是真的!玄黄鉴残片,真的拥有这种神奇的“视野”!它能让他“看到”物体内部的结构、状态,甚至是“弱点”!

虽然消耗巨大,维持时间极短,而且看起来只能对无生命、结构相对简单的物体生效(母亲织手套是动态的,但构成元素也相对简单),但这已经是无法想象的巨大助力!

他喘息着,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心脏依旧狂跳。看着那截锈铁管,他走过去,用脚对准刚才“视野”中看到的一个最暗淡、线条几乎断裂的节点位置,用力一踹。

“咔嚓!”

一声脆响,那截看起来还很粗实的铁管,竟然应声断裂!断口处,果然布满了蜂窝状的锈蚀,内部几乎已经酥了。

方唐看着那整齐的断口,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那里,玄黄鉴残片静静贴着肌肤,温润如常。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因为寒冷和激动,指尖微微颤抖。

这不再是模糊的直觉,不再是时灵时不灵的感应。这是一种可以被主动触发、具有明确效果的“能力”!尽管还很弱小,限制很多,但这意味着,他不再只是一个空有记忆、却对现实无能为力的孩童。

父亲在南方,凭借双手和毅力,摸索着布料的“纹理”,试图剪开生活的出路。

母亲在北方,依靠针线和坚韧,缝补着岁月的“破损”,维系着家的温暖。

而他,这个手握洪荒遗泽的孩子,终于也窥见了一丝,可以用这双不同的“眼睛”,去“看清”前路迷雾,去“触及”那无形壁垒的可能。

雪地反射着惨淡的天光,四周寂静无人。方唐站在断成两截的锈铁管旁,缓缓呼出一口白气,那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如同他心中某些不确定的迷雾,也正在被一缕金色的、来自亘古之前的光芒,悄然驱散。

路,还长。但“看”得见,和“看”不见,终究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