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陌,我冷……”
女孩声音细软发颤,无辜又可怜,听得人心头发软。
“冷?”
紧接着响起的却是另一道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赵瑟初,这里没别人,你不会觉得我还会和你装什么姐妹情深吧?”
那声音说着,就变成了嫉恨:“和南裕有婚约的人本来是我,和他青梅竹马的人也是我,凭什么你一回来,就让你和南裕结婚?”
“我才是赵家的大小姐,爸爸妈妈疼了我22年,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回来跟我抢?”
“你信不信,就算你嫁给了周南裕,可最后不管是周家还是赵家,你什么都拿不到,最后全都是我的!”
这声音一句一句,吵得赵瑟初头痛欲裂。
睫毛颤抖,她僵硬睁开眼。
面前的,是赵家的假千金,她名义上的姐姐,赵嫣然。
赵嫣然穿着身白色伴娘纱裙,羊毛披肩裹在肩头,妆容精致。
她站在赵瑟初面前,冷眼俯视,嘴角挂着讥诮又憎恨的弧度。
赵瑟初有些混乱。
是因为她杀了周南裕,所以赵嫣然来找她算账了吗?
他们报警了吗?
她是不是很快就会被抓走?
那就把赵嫣然也杀了吧。
反正赵嫣然也是帮凶。
横竖都要坐牢,甚至可能是死刑,
不如带走一个是一个。
赵瑟初面无表情看着赵嫣然,看她红唇张张合合不断说话,可说了什么,赵瑟初全都没听清。
她只是僵硬抬手,朝赵嫣然勾勾手指,声音嘶哑到几乎无声,“你低头。”
赵嫣然话音一顿,狐疑看她,忽然有些看不透赵瑟初此刻的眼神。
静了两秒,她冷哼着俯身:“怎么,装不下去了?想跟我说什么,怕别人拆穿你乖巧温顺的真面目……”
“啊——”
赵瑟初忽然抓住她垂落的长发,赵嫣然痛得尖叫出声。
偏偏此刻赵瑟初力气极大,扯着她的头发将她往下拽,另一只手狠狠掐上她脖子,让她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赵嫣然呼吸困难,拼命挣扎。
赵瑟初却死死掐紧她,顺势将她压向沙发,自己翻身跨坐到她身上。
掐着她脖子的手死死用力,眼神却格外平静。
她安静的看着赵嫣然,看她在自己手指间宛如死鱼般挣扎。
赵嫣然挣扎间指甲抠破了她的手背,抠破了她的脸,很痛。
可她始终没有松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也许是因为,太恨了吧。
眼看赵嫣然已经开始翻白眼,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弱,双手垂落……
赵瑟初抬头不再看她,却也是这一抬头,忽然看到了对面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自己穿着雪白婚纱,淡眉细长,睫毛卷翘,鼻梁高挺小巧,饱满红唇有些发白,眼睛里盛满迷茫。
脸上几道被指甲抓伤的痕迹,看起来有些狼狈。
是她,却又不像她。
镜中的她,比起25岁的她,稚气许多。
何况这身婚纱,是她和周京陌婚礼时穿的婚纱。
赵瑟初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被冻死了,产生了幻觉。
她忽然呆住,掐着赵嫣然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松开。
抬手,摸了摸自己被赵嫣然抓破的脸。
很疼。
赵瑟初又低头,看着被掐得意识模糊的赵嫣然,抿抿唇,揪住赵嫣然的脸用力扯了几下。
赵嫣然呛咳了几声,她大概真的很痛。
痛得在窒息中都有了反应,咳得厉害。
赵瑟初手指也颤得厉害,真的不是梦。
她再次看向自己身上的雪白婚纱,反应过来赵嫣然刚才说的几句话。
心跳停滞几秒,又骤然加速,灵魂在这一刻终于归位。
她好像,回到了她和周南裕婚礼那天。
赵瑟初目光再次轻轻移动,看到了房间里的挂钟。
早上十点半。
这是酒店化妆休息间。
赵家父母让赵嫣然陪陪她,其他人都出去接待宾客了。
赵瑟初跟赵嫣然没什么话说,干脆闭眼休息,等着婚礼开始就行。
接着,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
不,不是梦。
是真的。
她经历过,然后,回来了。
思绪到这里,赵瑟初骤然惊醒回神。
翻身从赵嫣然身上下来,婚纱裙摆差点绊倒她,赵瑟初却不管不顾,提起裙摆朝外跑去。
周京陌应该已经到酒店来了吧?
他是今天的伴郎。
因为新郎逃婚消失,他才被迫成为新郎。
不情不愿。
以至于整个婚礼都冷着张脸。
可那大概也是周京陌唯一一次对她冷脸,那之后,他待她一直是温和的。
赵瑟初见到的周京陌几乎没有脾气,别人怎么笑他闹他讽刺他羞辱他,他也只是无所谓的笑笑。
温和得让她一度以为,他比她还要没有出息。
也就不明白,为什么豪门圈子里的有些人看到他会害怕?
为什么会传出那样离谱的,说他是什么纨绔子弟的传言?
赵瑟初和他结婚三年,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她的阿陌,明明是这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人……
“把他丢去海里喂鱼。”
男人声音带笑,却莫名阴冷。
在赵瑟初提着婚纱裙摆,从休息间沿着长廊一路狂奔到电梯间,按下电梯下行键的时候,听到了不远处安全楼梯间内传来的声音。
声音好熟悉。
又好陌生。
像是周京陌的声音,可赵瑟初记忆里的周京陌,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阴阴凉凉的,让人头皮发麻。
赵瑟初偏头看过去。
安全门虚掩着,没关严。
她抓紧婚纱裙摆,放轻脚步朝那边走去。
之前脱了鞋在沙发上假寐,出来时太着急,连鞋都没穿。
也是因此,踩在地毯上几乎没声音,楼梯间的人没察觉,还在谈他们的事。
随着赵瑟初靠近,接着传来的一道声音也很熟悉,是周京陌的朋友,叫梁宥昇。
梁宥昇语气烦恼,又有些无奈,“哥,今天可是他和赵家那位二小姐结婚的日子,你让我把人丢了,那婚礼没了新郎,丢脸的可不止你们周家,还有人家赵二小姐呢。”
赵瑟初紧咬住唇,走到了安全门前。
偏头,偷偷从门缝看进去。
安全楼梯间灯光没亮,只有门缝中的光透进去几缕,让人能模糊看清里面光景。
地面躺着个人,旁边还站着两个人。
赵瑟初心跳漏拍,又瞬间加速。
明暗交接处,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懒散靠墙。
哪怕看不清他的脸,她也知道,是周京陌。
他穿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伴郎西装,却没个正形,微微歪着头,额前碎发垂落,遮挡了部分眉眼。
嘴里随意咬着根棒棒糖,驱散了些他周身的阴霾。
周京陌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
赵瑟初再次陷入混乱。
也许,她没有重生,确实是临死时的一场大梦?
她看着安全门内,门内两人还没发现她。
周京陌听着梁宥昇的话轻笑了声,“丢脸?”
糖在他齿间轻磕,发出细微声响,“你不知道吗,看周家丢脸,就是我最开心的事。”
他语调缓慢,语气阴凉。
缓了缓,又笑笑,“至于她……”
周京陌舌尖抵了抵棒棒糖,“婚礼时丢人,总好过结婚后丢人。毕竟跟这种垃圾结婚,她就等着丢一辈子人吧。”
梁宥昇被他这话噎住,略显无语,“哥,你这话说的,弄晕人家新郎丢了,还是为人家好了,你可真是个大善人?”
“嗯。”
周京陌应声,语气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不然呢,我不够善?”
这话不止让梁宥昇无语,偷听的赵瑟初也越发迷茫。
这真的是周京陌吗?
他不是向来跟不上什么时代,除了工作就是学习,上网也不会看毫无意义的东西。
他还会玩梗?
梁宥昇又问,“那我真把他丢海里喂鱼啊?”
赵瑟初收眉,周京陌应该是在开玩笑吧,他肯定不会……
还没想完,周京陌竟然说:“不然呢,你以为我开玩笑?”
赵瑟初:“?”
太阳穴跳了跳,刺痛感再次袭来。
所以这就是最后周京陌被人送去海里喂鱼的原因吗?
而周京陌说完,也终于察觉到什么,轻飘飘转眸,视线便精准捕捉到了门缝外那双迷茫无措的眼。
四目相对。
赵瑟初乱跳的心脏几乎都骤停一瞬。
她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周京陌。
褪去了她熟悉的那层温和外衣,此刻的他,像蛰伏在阴影里的野兽,慵懒,危险,眼底是洞悉一切的凉薄。
周京陌也看见了她,暗色眼眸看不清情绪,不过他没有出声叫她,只是静静看她两秒,随后嘴角极轻微勾了一下,转瞬即逝。
旁边的梁宥昇背对着门,还没发现什么,还在试图劝说:“可是……”
“再废话,连你一起丢。”
周京陌打断他,目光却依旧锁在赵瑟初身上,像是猎人看到了误入领地的小动物,带着点兴味。
梁宥昇显然对周京陌的作风十分了解,只能认命的叹了口气:“行行行,你是哥,你说了算。”
他弯腰把地上昏迷不醒的周南裕拖起来,一用力,直接扛到了肩上。
不再犹豫的转身朝外走,却在拉开门的瞬间,僵住。
安全门外,穿着婚纱的姑娘惊惶无措的看着他们。
梁宥昇:“?”
僵硬的扯了扯唇,偏头看回周京陌。
哦豁。
要扔人家新郎,被抓了个正着!
梁宥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扛着周南裕没动。
倒是周京陌完全没有被抓包的紧张,只是咔嚓一声轻轻咬碎了棒棒糖。
站直身,双手插兜朝门外去。
不紧不慢,姿态依旧带着那股子懒散劲儿,几步就到了赵瑟初面前。
微微弯腰,带着棒棒糖甜香的阴影笼罩下来。
赵瑟初僵在原地,仰头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最开始以为,见到他时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她好想他,她好爱他。
可现在,那些话全然说不出口。
她想到杀周南裕的时候,周南裕说当初他们的婚礼是周京陌设计陷害,他不是自己想离开。
那时候她丝毫不信。
而现在……
事实摆在眼前。
周南裕不是逃婚,是被周京陌弄昏。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后来,他被逼着和她结婚,也真的是被逼吗?
赵瑟初看着他,有无数疑惑,可看进他那双熟悉到让她晕眩的眼,又完全无法思考。
不管是为什么。
他都是阿陌。
她沉默间,周京陌也垂眸看她。
她双手还抓着婚纱裙摆微微提高,没穿鞋的白皙双脚就那么落入周京陌的眼睛里。
这是知道周南裕被他弄晕了,所以不管不顾急着来救周南裕,连鞋都来不及穿?
他暗嗤,视线再缓缓上移,掠过她身上略有些凌乱的婚纱,看到她提裙的手背上几道血痕,最后定格在她脸上那几道同样刺目的抓伤。
眉头几不可察的蹙了下。
她现在看起来,比被弄晕的周南裕还要狼狈。
周京陌就那么看着她,不说话。
赵瑟初却再忍不住了,红唇张了张,她声音嘶哑,“你……”
目光又不由朝被梁宥昇扛着的周南裕看去,到底还是问,“这是做什么?”
她想,周京陌或许能给她一个解释。
也许,周南裕不是被他弄晕的,是别人。
可能是梁宥昇。
他只是为了替梁宥昇遮掩罢了。
毕竟梁宥昇的脾气确实是不太好,在赵瑟初记忆里,他经常惹事,都是周京陌帮他背锅摆平。
她想着,周京陌却笑了下。
他还斜咬着棒棒糖的小棒,勾唇时带着莫名的邪气,说:“嫂嫂不是看到了吗?”
赵瑟初:“!”
记忆太久远,久到她快忘了。
她和周南裕的婚约定了后,见过周京陌几次,每次见面,他都按照规矩,叫她嫂嫂。
正正经经的。
只有此刻,这声嫂嫂,让赵瑟初感觉到了,不正经。
赵瑟初下意识咬唇,更迷茫了。
周京陌看着她本来有些苍白的唇色被咬出点红,笑容更深,轻轻缓缓的同她说:“嫂嫂,你看,我哥昏迷了,今天的婚礼怕是没有办法继续了呢。”
赵瑟初睫毛轻闪,咬唇点头,“我看到了。”
她的反应有点出乎周京陌的预料。
过于平静。
微眯了下眼,周京陌似笑非笑的撩着唇角,“不过,他反正也没我好看,和他结婚有什么意思?”
说话时,他压低头,靠她更近。
呼吸间,都是棒棒糖的酸甜香,橘子味儿的。
赵瑟初睫毛颤得更厉害,迎上他目光。
听他像是试探,又像是诱惑的同她轻声说:“不如,我来给嫂嫂做新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