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完成了转移和篡改,将那块新怀表收起。然后,他拿起桌上那张染血的原始图纸,凑到油灯上。
火苗窜起,图纸迅速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做完这一切,吴明走到师父的尸体前,静静看了几秒。
“师兄,你太固执了。” 他低声说,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类似惋惜的情绪,“‘钥匙’和‘锁’本是一体,守着入口有什么意义?里面的‘东西’,迟早要出来的。与其等它自己破封,不如…… 让我们先进去,掌控它。”
他弯下腰,从师父僵硬的手指间,轻轻掰开,取走了那块已经失去核心记忆的银壳怀表。
“这块表,我留着。改过的地图,我拿走。真的地图……” 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就留在你刻的这里吧。如果将来,有像你一样的‘记录者’能找到这里,看到真相,那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转身离开。
油灯的火苗,在他出门带起的微风中,剧烈摇晃了几下,终于熄灭。
黑暗吞噬了一切。
林默的意识猛地从那深沉的记忆潭水中抽离,像溺水的人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握着怀表的手抖得厉害。
“小林!” 苏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手稳稳扶住了他的肩膀。
林默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苏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站在他身边,脸上带着关切。陈伯、老拐、刘婶、哑叔都围在桌边,紧紧盯着他。
“你看到什么了?” 陈伯的声音很沉,“脸色这么差。”
林默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沙漏里的蓝沙已经流完了一半,带来阵阵清凉感,抚平他精神上的震颤。
“地图…… 是真的,刻在表盖内侧,用特殊方法,只有‘记录者’能读取。” 他声音沙哑,“但您师父刻完地图后,吴明来了。”
陈伯的脸色骤变。
“吴明?他当时在场?”
“在场。他逼您师父交出怀表,然后……” 林默顿了顿,看了一眼陈伯瞬间苍白的脸,还是说了出来,“他用某种方法,抽走了您师父大部分的记忆和意识。您师父他…… 临终前,已经空了。”
陈伯身体晃了一下,老拐伸手扶住他。
“然后呢?” 老拐的独眼盯着林默。
“然后,吴明用另一块怀表,复制了地图。但在复制的过程中,他篡改了地图的关键部分。” 林默拿起桌上那张从猎人身上搜出的手绘地图,“这张图上标记的‘三号点’,很可能是假的,是陷阱。真正的入口位置,被他修改过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晚问。
“他说……” 林默回忆着吴明最后的话,“‘钥匙和锁本是一体,守着入口有什么意义?里面的东西迟早要出来,不如让我们先进去,掌控它。’他好像…… 想主动打开遗迹,掌控里面的‘东西’。”
屋里一片死寂。
只有墙角那个昏迷猎人偶尔发出的痛苦呻吟。
“吴明这个疯子……” 陈伯闭上眼,声音带着颤抖,“他当年就被‘污染’了,现在恐怕…… 已经完全不是人了。”
“他复制的、篡改后的地图,很可能在‘红瞳会’手里,甚至已经到了 K 那里。” 老拐分析,“所以他们才急着偷这块原始怀表,想核对真假,或者补全信息?”
“不止。” 林默看着手里的银壳怀表,“吴明最后说,真的地图,就留在这里。如果将来有‘记录者’能找到,看到真相,就是命运的安排。他好像…… 故意留了一手。”
“故意留真地图?” 刘婶捻佛珠的手停了,“为什么?”
“不知道。” 林默摇头,“但他的确没有毁掉这块表里的原始记忆,只是抽走了师父的其他记忆。而且,他在篡改时,我感觉到…… 他的记忆,他的意识,好像也有一丝残留,附着在篡改的过程里。很混乱,很扭曲,但……”
他忽然想起,在吴明记忆残留的碎片中,似乎闪过一个极其短暂的画面:
一个深邃的、布满发光纹路的地下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不断搏动的暗红色肉瘤。肉瘤表面,隐约浮现出一张人脸。
一张…… 空洞的,没有五官的脸。
林默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 苏晚察觉到他的异样。
“没什么。” 林默甩甩头,那画面太诡异,他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精神消耗过大产生的幻觉。“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有了真地图,也知道钥匙的‘形状’和‘用法’。但恒宇集团下个月就要拆迁,猎人也拿到了假地图。我们时间不多了。”
“得抢在他们前面进去。” 陈伯睁开眼,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但不能贸然行动。如果吴明真的在遗迹里,或者那里有别的危险……”
“我去探路。” 老拐说,“我腿脚是不利索,但钻洞探坑的本事还在。给我真地图,我先去那附近摸摸底。”
“我跟你一起。” 刘婶说,“我耳朵灵,能听动静。”
哑叔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默和苏晚,然后做了个 “守” 的手势。
“哑叔的意思是,他留下,保护店里,也保护你和小苏。” 陈伯解读道,“猎人来过一次,可能还会来。而且小周和这家伙,” 他指了指墙角的猎人,“得处理。”
小周一直缩在角落,听到这话,吓得又往后蹭了蹭。
陈伯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眼神复杂。
“小周,我带你三年,自问没亏待你。”
“陈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小周哭出来,“我奶奶心脏病,要装支架,要五万块,我凑不齐…… 他们找上门,说只要画个图,就给三万定金…… 我没想害您,我真的没想……”
“他们怎么找到你的?” 苏晚突然问。
“是…… 是医院的人。” 小周抽噎着说,“有个护工,私下跟我说,有门路能搞到便宜的药和手术费,但要我帮个小忙…… 后来就介绍了那个黑夹克给我。”
医院护工。
林默和苏晚对视一眼。猎人的触角,比想象中伸得还长。
“你奶奶在哪家医院?” 陈伯问。
“市二院,心内科,13 床。” 小周像抓住救命稻草,“陈伯,您救救我奶奶,她什么都不知道!钱我还给他们,我去自首,求您别……”
陈伯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
“老拐,刘婶,你们先去探路,注意安全,有不对劲立刻撤。” 他安排道,“哑叔,麻烦你看着店里,还有这两个人。小林,小苏,你们跟我去趟市二院。”
“去医院?” 林默一愣。
“看看小周奶奶,也看看那个‘护工’。” 陈伯的眼神很冷,“如果猎人的手已经伸到医院里,那麻烦就大了。而且……”
他看了一眼林默。
“你需要一个‘记忆锚点’。医院那种地方,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记忆最浓郁。也许…… 你能在那里,感受到点什么。”
林默握紧了手里的银壳怀表。
表壳冰凉,但深处,那份真实的地图,和吴明残留的诡异记忆,像一团纠缠的迷雾。
而医院,会是他找到 “锚点” 的地方吗?
他不知道。
但苏晚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走吧。” 她说,“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