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初秋,圣雅高中的银杏叶开始泛黄,细碎的金箔般铺满林荫道。距离郑志远被捕已过去三个月,校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连风掠过树叶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慵懒。林正明和苏雅琪并肩走着,阳光透过叶隙在他们身上跳跃,投下斑驳的光影。
"明天庭审,"苏雅琪踢开脚边一片卷边的银杏叶,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爸还是坚持不让我出庭,律师说他已经和检方达成了部分协议。"
林正明握紧她微凉的手,掌心的温度慢慢传递过去:"我陪你去法院外等结果。不管是轻判还是缓刑,我们都一起面对。"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妈也发了消息,说等庭审结束,就来接我们去东海,她新学了抹茶红豆大福的做法,说要让你尝尝正宗的和果子。"
苏雅琪靠在他肩上,发丝扫过他的脖颈,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谢谢你,正明。这三个月,是我八年来最安稳的日子。每天放学后一起在厨房折腾饼干,你教我分辨低筋粉和高筋粉的触感,我教你看水温泡出最好的碧螺春...有时候我会恍惚,好像那些绑架、毒药、死亡的阴影,从来都没存在过。"
林正明轻笑,抬手拂去她发间的银杏叶:"那就继续这样恍惚下去。等处理完这些事,我们去东海看海,去京都看樱花,把那些黑暗都丢在身后。"
两人走进教室时,喧闹突然戛然而止。周小宇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深灰色西装,站在讲台上,平日里总是带笑的脸此刻绷得紧紧的,像块被冻住的石头。全班同学都坐得笔直,连最调皮的男生都不敢交头接耳。
"怎么了?"林正明小声问同桌张昊。
张昊压低声音,嘴型夸张:"周小宇他爸刚来了,说是要带他去伦敦继承家族企业,今天就办理转学手续!"
周小宇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林正明身上,眼眶微微泛红。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各位同学,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在圣雅上课。我父亲决定让我去伦敦接手家族的珠宝生意,下周就动身。"他突然走下讲台,无视周围好奇的目光,径直走到林正明面前,将一个密封的牛皮纸信封塞进他手里,"昨晚有人把这个放在我家门口,说如果你想知道陈静怡的真实身份,就打开它。"
林正明皱眉,指尖捏着信封的边缘,触感粗糙:"陈静怡?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周小宇摇头,声音压得极低,"但那人留了句话,说陈静怡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女仆,她每周三下午都会去城东的老咖啡厅,见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每次都要聊上一个多小时。"
苏雅琪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指尖攥住林正明的袖口:"静怡从没跟我提过这件事...她每周三都说要去给阿姨买降压药。"
上课铃急促地响起,班主任走进教室,看到周小宇的西装愣了一下,随即招手让他去办公室办理转学手续。林正明将信封塞进书包最深处,指尖残留着信封上的凉意,心里隐隐升起不安。
午休时,林正明在天台找到了陈静怡。她没穿平日里的女仆装,换了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挽成一个丸子头,露出纤细的脖颈,看起来比平时年轻了好几岁,像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她面前放着一个便当盒,里面是简单的番茄炒蛋和米饭,却没动几口。
"小宇给我的信封,"林正明开门见山,将信封放在她面前的水泥台上,"关于你的。"
陈静怡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惊讶,也没有抗拒,只是平静地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你看这张照片,能看出什么吗?"
照片上,十二岁左右的陈静怡站在一对中年夫妇中间,笑容腼腆。她旁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眼间带着几分桀骜,左脸颊上那颗黑痣格外醒目——正是郑志远。
"你是...郑志远的妹妹?"林正明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表妹,我母亲是他的亲姑姑。"陈静怡苦笑,指尖摩挲着照片边缘,"八年前,我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郑志远以监护人的身份收留了我。但他提了个条件:让我潜伏在苏家,监视苏雅琪的一举一动,包括她的社交、行踪,甚至每天吃了什么。"
林正明后退一步,后背撞到冰冷的栏杆:"所以这三年,你一直在为他工作?那些保护雅琪、阻止毒药的事,都是他安排的圈套?"
"不是!"陈静怡猛地抬头,眼中蓄满泪水,"三年前,我无意中听到郑志远和手下打电话,才知道郑晓雨的死根本不是意外!是他亲手把妹妹推下楼梯的,就因为晓雨发现了他给赵宁雅下毒的秘密。那一刻,我就决定要背叛他。"她从脖子上解下一枚银色胸针,胸针的形状是一朵小巧的樱花,与林正明珍藏了八年的那枚一模一样,"八年前,是你在课桌里留下这枚胸针和纸条的,对吗?我当时刚转学来,坐在你原来的座位上。那张写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希望你原谅那个懦弱的王明'的纸条,我一直带在身上。"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封袋,里面果然放着一张泛黄的便签纸,字迹稚嫩却工整。"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和郑志远不一样。后来我偷换了他给苏雅琪准备的毒药,把赵宁雅的降压药换成了普通维生素,甚至故意在花园里打翻花瓶,让你和苏雅琪重逢。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郑志远,是为了赎罪,为了保护那些和晓雨一样无辜的人。"
林正明的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愤怒、感激、疑惑交织在一起:"那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因为郑志远的同伙回来了。"陈静怡的声音突然压低,警惕地看了看天台门口,"昨晚我收到一封恐吓信,信里说如果我不继续为他们工作,就公开我父母车祸的真相——那根本不是意外,是郑志远为了控制我,故意安排的刹车失灵。"
"静怡...这些都是真的?"苏雅琪的声音从天台门口传来,她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纸,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陈静怡转过身,泪水终于掉下来:"对不起,小姐。我本想永远守护你的,可黑暗比我想象的更强大。"
放学后,林正明送苏雅琪回公寓。曾经气派的苏家豪宅早已被法院查封,苏雅琪现在住在学校附近一间小小的一居室里。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只有脚下的银杏叶被踩得沙沙作响。
"你后悔吗?"苏雅琪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林正明,眼神里充满不安,"和我在一起。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苏家要破产了,我可能什么都没有了。"
林正明捧起她的脸,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听着,雅琪。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苏氏集团的千金,不是因为你住得起豪宅,是因为你是那个在樱花树下把最后一块饼干分给我的女孩,是那个明明害怕却还要挡在赵宁雅面前的女孩,是那个会因为烤焦饼干而懊恼半天的苏雅琪。财富会消失,地位会改变,但真诚的感情永远不会。"
苏雅琪扑进他怀里,哭得肩膀发抖。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戴着金丝眼镜的脸,镜片反射着夕阳的光,正是陈静怡照片里那个男人。他的目光扫过两人,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小心!"林正明猛地将苏雅琪拉到人行道内侧,黑色轿车突然加速,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消失在街角。
回到公寓,林正明拆开周小宇给的信封。里面是一张模糊的监控照片:陈静怡坐在城东咖啡厅里,对面坐着那个金丝眼镜男,桌上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照片背面用红色马克笔写着:"09.15.18:00,老地方。带上苏家账本。"
"明天就是15号。"苏雅琪的声音带着颤抖,"静怡肯定要去见那个人。"
林正明立刻拨通陈静怡的电话,听筒里却只有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他放下手机,望向窗外,夜色像墨汁一样晕开,将整座城市包裹。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东海-宁雅"的字样。
"正明哥!"赵宁雅的声音带着哭腔,夹杂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我在妈妈的旧诊所整理东西时,发现了一叠文件!是关于林雪医生当年被迫离开圣雅的真相,还有苏叔叔挪用基金的真正原因!这根本不是简单的经济犯罪,背后有一个庞大的组织在操控!"
林正明的心猛地一紧:"什么组织?"
"名字缩写是L.B.!"赵宁雅的声音压得极低,"文件里说,八年前这个组织就开始渗透各大企业和学校了。苏叔叔不是主谋,他是被L.B.威胁的,他们用雅琪的安全逼他挪用资金,帮他们洗黑钱。郑志远...他只是个棋子!"
电话突然中断,只剩下尖锐的忙音。林正明和苏雅琪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恐惧。平静的假象彻底破碎,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我们必须去保护静怡。"苏雅琪抓住林正明的手,眼神坚定,"不管她过去是谁,这三年她一直真心对我。我不能让她出事。"
林正明点头,立刻拨通了负责郑志远案的李警官的电话。夜色中,他看着苏雅琪苍白却倔强的脸庞,心中充满了不安。他知道,这场与L.B.的较量,他们没有退路。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陈静怡站在公寓窗前,手中握着两张去瑞士的机票。桌上放着一封写给苏雅琪和林正明的信:"给雅琪和正明:我必须消失一段时间,才能保护你们和我阿姨。如果我回不来,请记住,我从未背叛过你们的心。——静怡"。
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新短信跳了出来:"明晚六点,老地方。带上所有苏家的资料,否则你阿姨的疗养院会'意外'失火。"
陈静怡将机票塞进抽屉深处,擦去眼泪,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黑色风衣。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为了保护珍视的人,她必须重返那片吞噬了她整个青春的黑暗。
城东咖啡厅的角落里,金丝眼镜男放下手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面前的文件袋上,印着一个烫金的标志——一朵绽放的樱花,下方刻着两个字母:L.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