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我的工作,多了项试药。
试药的反应比想象中更糟。
头晕,恶心,心悸,夜里骨头缝里像有蚂蚁在啃噬,旧伤处火烧火燎地疼。
体重在掉,镜子里的女人眼窝深陷,脸色灰败。
更可怕的,是接下来几天越来越不太平了。
一天傍晚,我刚踏上斑马线,一道车灯毫无征兆地亮起。
引擎声在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才险险降调。
一张扭曲的脸从车窗里探出来,朝我啐了一口。
“呸!卖国贼!怎么没撞死你!”
是那些赌徒,他们真的找来了。
那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门口的污言秽语涂鸦,半夜砸在窗户上的石块,匿名电话里粗重的喘息和诅咒......
父母打来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焦急。
可内容却让我浑身发冷。
“俞玲啊,那些疯子真的找来了!妈听说他们还去你中心门口堵了?你能不能去跟他们说清楚?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啊!”
母亲的声音在发抖。
“别连累亦庭和林湘!他们现在是体面人,经不起闹!”
父亲抢过电话,吼声震得我耳膜嗡嗡响。
“孽子!你还嫌害我们不够?非要看着亦庭林湘也被那些亡命徒盯上你才甘心?”
“我告诉你,你自己惹的祸,自己去摆平!别躲着当缩头乌龟!”
面对一群几近疯狂的赌徒,这和让我去死有什么区别?
心口那块冰,终于蔓延到了指尖。
我握着电话,声音干涩。
“爸,妈,如果我说当年那药,是别人给我下的,举报也是设计好的,你们信吗?”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几秒后,母亲尖利的声音几乎刺破听筒。
“邓俞玲!你到现在还在撒谎!还在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你怎么变得这么没品!”
“你看看人家亦庭和林湘为你做了多少事情?你忘了你曾经也是为国争光的运动员吗?你的良心呢!”
父亲只重重哼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
在他们心里,毁了我人生的周亦庭和林湘才是真正的家人。
而我,不过是个不忠不孝的罪人罢了。
又过了几天,一个下雨的傍晚,手机再次响起。
是母亲。
“玲啊,是妈不好。那天,妈话说得太重了。”
“妈心里难受,你回来吧,回来吃顿饭,就我们一家人,妈给你包你最爱吃的韭菜饺子。”
我握着手机,心脏涌出一点微弱的酸涩。
像冻僵的人嗅到一丝烟火气,明知可能是幻觉,还是贪恋那一点点虚幻的暖意。
“好。”
挂了电话,我起身换上最干净的一套衣服,推开了地下室的铁门。
雨不大,我下意识加快了脚步,伤腿却拖了后腿。
刚走到巷子中间,旁边杂物堆后猛地窜出几条黑影。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狠狠撞在我腰上,我向前扑倒,下巴磕在地上,眼前一黑。
还没反应过来,拳脚就如暴风雨般落下。
有人用硬物砸我的后背,有人专踢我的伤腿。
“按住她!妈的,找了这么久!要不是你亲妈通知,还真是难找!”
“英雄?冠军?嗑药的杂种!老子全家都被你毁了!”
“喜欢嗑药是吧?今天让你嗑个够!”
谩骂和狞笑混杂在雨声里。
我被死死按在污水横流的地面,动弹不得。
嘴里满是血腥和泥土的腥味。视
线模糊中,我看到一个男人掏出一个注射器。
“嗑药是吧,新型的,够劲儿!便宜你了,国家之耻。”
极致的恐惧扼住了喉咙,我却满脑子都是他那句“你亲妈通知”。
我想起小时候发烧,母亲整夜不睡用酒精给我擦身;
想起第一次拿到省冠军,父亲笨拙地拍我肩膀,眼里有泪光;
想起家里饭桌上热腾腾的韭菜饺子,母亲总把最大的饺子拨到我碗里......
针尖抵上了心口处的皮肤,冰冷得刺痛。
算了。
就这样吧。
太累了。
我闭上眼,最后一点力气消散。
就在针尖即将刺入的刹那——
“干什么的!住手!”
一声暴喝伴随着手电筒刺目的光柱,撕裂了巷子里的黑暗和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