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长安,寒风凛冽。
车队从清明门入城时,陆怀古第一次目睹了这座帝国心脏的威严。城墙高达四丈,青灰色的砖石在冬日阳光下泛着冷光。城门洞深邃幽暗,车马驶入时,回声在拱顶间隆隆作响,仿佛穿越时光隧道。
穿过城门,视野豁然开朗。笔直的朱雀大街宽达五十步,足以并行十辆马车。街道两旁是整齐的坊市,商铺鳞次栉比,虽然时值国丧期间,街上行人不多,但仍能想象平日车水马龙的盛况。
“这就是长安……”陆怀古喃喃自语。他曾在史书中读过无数关于这座城市的描述,但亲眼所见,那种震撼难以言表。这就是西汉鼎盛时期的都城,人口超过五十万,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
卫尉丞孔休的车队在前引路。他们的目的地不是皇宫,而是未央宫北侧的北阙甲第——那里是外戚、列侯在长安的聚居区,王莽的府邸就在其中。
车队在一座府邸前停下。门楣上挂着“新都侯第”的匾额,虽不及南阳的侯府气派,但规制严整,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维护。
“侯爷,到了。”孔休下马,“府中一切已安排妥当。天子有令,侯爷一路劳顿,今日先歇息,明日辰时入宫觐见。”
“有劳孔丞。”王莽拱手,“不知……是觐见天子,还是?”
“先见太皇太后。”孔休压低声音,“天子哀伤过度,暂不见外臣。太皇太后王氏(王政君,王莽姑母)主事。”
王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明白了。”
孔休告辞后,众人入府。府中仆役早已列队迎接,管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宦官,姓冯,弓着腰上前:“老奴冯顺,恭迎侯爷回府。一别数年,侯爷清减了。”
“冯公辛苦了。”王莽点头,“这位是陆先生,我的贵客,要好生伺候。”
“诺。”冯顺打量了陆怀古一眼,眼神精明但不失恭敬,“陆先生,东厢房已收拾妥当,您随时可以歇息。”
陆怀古随仆役来到东厢房。房间不大,但陈设精致,有床榻、书案、屏风,还有一个小暖炉。窗外是个小院,种着几株腊梅,正含苞待放。
“先生可还满意?”陈崇帮着摆放行李。
“很好。”陆怀古推开窗,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长安的空气里有股特殊的味道——炭火味、香料味、还有某种说不清的奢靡气息。
“陈崇,你去打探一下府中情况。特别是那个冯管事,是什么来历。”
“诺。”陈崇领命而去。
陆怀古坐在书案前,打开系统。长安的地图已经解锁,但很多信息还是模糊的。他调出势力关系图:
【长安势力分布:】
【1. 董贤集团:控制少府、黄门、部分禁军。依附天子,权势熏天。】
【2. 老臣集团:以大司马师丹、大司空孔光为首,控制三公九卿多数职位,反对董贤专权。】
【3. 太皇太后王氏:地位尊崇,但年事已高,实际影响力有限。】
【4. 诸侯列侯:多数观望,少数已站队。】
【王莽当前定位:老臣集团拉拢对象,董贤集团警惕目标。】
形势比想象的复杂。
正分析着,门外传来敲门声。是王莽。
“先生,方便说话吗?”
“侯爷请进。”
王莽独自一人进来,关上门,神色凝重:“刚才冯顺私下告诉我,府中……可能有眼线。”
陆怀古并不意外:“董贤的人?”
“或是天子的,或是董贤的,或是其他人的。”王莽在榻上坐下,“长安就是这样,每个府邸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所以我们说话要小心,做事更要小心。”
“侯爷明日见太皇太后,打算如何应对?”
“示弱。”王莽吐出两个字,“我离京多年,如今只是个无职无权的列侯。要表现得恭谨、哀伤、无欲无求。让所有人都觉得,我只是回来奔丧尽孝的。”
“但太皇太后会信吗?”
“姑母了解我。”王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知道我有抱负,但也知道我懂分寸。这次见我,她一定会试探。我要让她放心,也要让她……看到价值。”
“价值?”
“扳倒董贤的价值。”王莽压低声音,“董贤专权,损害的是整个外戚集团的利益。姑母虽老,但不会坐视王家失势。我需要她支持,至少……默许。”
陆怀古明白了。王莽要利用家族内部的矛盾,获取政治资本。
“那老臣那边呢?师丹、孔光他们肯定也在观望侯爷的态度。”
“先不见。”王莽摇头,“太刻意反而不好。等他们主动来找。而且……”他顿了顿,“我要先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张淳。”
“侯爷怀疑长安有人?”
“肯定有。”王莽眼神锐利,“张淳一个南阳豪强,敢对列侯下手,背后必有靠山。而这个人,很可能就在董贤集团里,甚至……就在宫里。”
陆怀古想起王泰说的“黄门”。宦官集团是董贤的基本盘,如果真是宦官指使,那说明董贤已经视王莽为威胁,要提前铲除。
“侯爷,我有个建议。”
“说。”
“明日入宫,侯爷可以故意透露一些南阳遇袭的事,但不要指名道姓。”陆怀古分析,“看太皇太后和宫里其他人的反应。如果有人心虚,一定会露出破绽。”
“引蛇出洞?”王莽点头,“好。另外,先生这几日不要外出。长安耳目众多,你身份特殊,容易惹人注意。”
“我明白。”
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王莽才离开。
夜深了,陆怀古躺在陌生的床榻上,却毫无睡意。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天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长安的夜空被无数灯火映得微红,那是贵族府邸通宵达明的灯笼。远处,未央宫的轮廓在夜色中巍然矗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这就是权力中心。在这里,一句话可以让人飞黄腾达,也可以让人万劫不复。而他,一个来自两千年后的灵魂,已经踏入了这个漩涡。
“系统,”他轻声问,“历史上,王莽这次回长安,用了多久掌权?”
【查询中……】
【历史记录:王莽于公元前1年(建平二年)八月返长安,九月被任命为大司马,录尚书事,执掌朝政。】
【用时:约一个月。】
一个月。从无职列侯到帝国最高行政长官。
这就是历史的必然吗?还是说,有了自己的介入,过程会有所不同?
陆怀古不知道。但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将是步步惊心。
次日辰时,王莽乘坐宫车入未央宫。
陆怀古没有随行,留在府中。但他通过系统,可以实时监测王莽的动向——这是系统升级后的新功能,只要在王莽身上放置一个微型传感器(陆怀古偷偷缝在王莽衣襟里的纽扣式定位器),就能获取周围环境信息和部分对话内容。
未央宫比陆怀古想象的还要宏伟。宫墙高耸,殿宇连绵,白玉台阶在冬日阳光下泛着冷光。王莽在宦官的引导下,穿过一道道宫门,来到长乐宫——太皇太后王政君的居所。
长乐宫正殿,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妇人端坐凤椅。她穿着素色深衣,头戴黑玉冠,面容慈祥但眼神锐利。这就是王政君,汉元帝的皇后,历经四朝,是汉室后宫最有威望的女人。
“臣莽,叩见太皇太后。”王莽行大礼。
“起来吧,巨君。”王政君声音温和,“走近些,让姑母看看。”
王莽起身,走到阶下。王政君仔细端详他,眼中闪过心疼:“瘦了,也老了。在南阳这些年,受苦了。”
“臣不苦。只是思念姑母,思念长安。”王莽语气恭敬。
“听说你路上遇袭了?”王政君忽然问。
来了。陆怀古在府中屏息倾听。
“回姑母,确有此事。”王莽如实回答,“在南阳境内,遭不明匪徒袭击,幸得护卫拼死保护,才得以脱险。”
“可知是何人所为?”
“臣不知。”王莽低头,“臣久离长安,在南阳深居简出,不知得罪了何人。”
这话半真半假。王政君显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但没有深究,只是叹道:“朝局纷乱,人心叵测。你这次回来,要小心些。”
“臣谨记。”
接下来是家常对话。王政君问了南阳的情况,问了王莽的家眷,又问起傅太后丧礼的准备。王莽一一作答,态度恭顺。
约莫半个时辰后,王政君忽然挥退左右,殿中只剩姑侄二人。
“巨君,”她的声音压低,“你跟姑母说实话,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关键时刻。
王莽沉默片刻,缓缓道:“姑母,臣此次回京,一为奔丧尽孝,二为……看看能否为朝廷、为汉室做点什么。董贤专权,朝纲紊乱,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
“你想扳倒董贤?”王政君直截了当。
“臣不敢。”王莽连忙道,“臣无职无权,岂敢有此妄想。只是……若有机会,愿尽绵薄之力,匡扶朝纲。”
话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
王政君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董贤确实太过。一个弄臣,封侯拜将,把持朝政,成何体统。师丹、孔光他们多次劝谏,天子就是不听。我这个老太婆说话,天子也只是敷衍。”
她顿了顿:“但董贤势大,有天子宠信,有黄门支持。你想动他,很难。”
“臣知道。所以臣不求速成,只愿在姑母庇护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王莽姿态放得很低。
王政君满意地点头。她不怕王莽有野心,就怕他莽撞。如今看来,这个侄子成熟了,懂得审时度势。
“你既然回来了,就不能一直闲居。”她想了想,“这样吧,我先让你兼个光禄大夫,参与朝议。虽无实权,但有个名分,说话也方便些。”
“谢姑母!”王莽行礼。光禄大夫是皇帝的顾问官,可以参加朝会,提出建议。虽然只是虚衔,但象征意义重大——这意味着他正式重返政治舞台。
“还有,”王政君补充,“你府上那位陆先生,听说是个奇人?”
王莽心中一凛:“姑母如何得知?”
“宫里传的。”王政君淡淡地说,“能预言天象,精通数算,还懂医术。这样的人,你要用好,但也要管好。长安不比南阳,树大招风。”
“臣明白。陆先生淡泊名利,只是辅助臣处理一些庶务。”
“那就好。”王政君摆摆手,“去吧。明日朝会,我会让天子下诏。”
“诺。”
王莽退出长乐宫。走出宫门时,他长长舒了口气,背后的衣襟已被冷汗浸湿。
府中,陆怀古也松了口气。第一关,过了。
王莽获封光禄大夫的消息,当天下午就传遍了长安。
反应最快的不是老臣集团,而是董贤。
傍晚,一位不速之客来到新都侯府——是个年轻宦官,二十出头,面白无须,笑容可掬。
“奴婢黄门侍郎李延年,奉大司马董侯之命,特来拜见新都侯。”宦官行礼,声音尖细但悦耳。
董贤居然派心腹宦官来了。而且直接称“大司马董侯”——董贤的正式官职是大司马,封高安侯,但朝中多数人仍尊称其本名或官职,敢这么亲昵称呼的,必是亲信。
王莽在正厅接见。陆怀古躲在屏风后,通过系统监听。
“董侯听闻王侯爷回京,十分欣喜。”李延年笑吟吟地说,“只是国丧期间,不便亲自拜访,特命奴婢送来薄礼,聊表心意。”
他身后的小宦官捧上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对玉璧,温润剔透,一看就是上品。
“董侯太客气了。”王莽不动声色,“臣无功无德,岂敢受此重礼。”
“王侯爷过谦了。”李延年笑容不变,“董侯常说,王侯爷是宗室楷模,德才兼备。如今朝中正值用人之际,王侯爷回来,正是时候。”
这是试探,也是拉拢。
王莽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董侯抬爱。臣离京多年,对朝政已生疏,怕是难当大任。此番回京,只为尽孝奔丧,别无他想。”
“王侯爷太自谦了。”李延年眼睛眯了眯,“不过……奴婢听说,王侯爷在南阳时,身边有位陆先生,才学惊人。若能引荐给董侯,必得重用。”
终于提到陆怀古了。
王莽放下茶杯,神色如常:“陆先生只是臣的门客,辅助处理封地庶务。才学有限,怕是要让董侯失望了。”
“是吗?”李延年意味深长地说,“可是奴婢听说,这位陆先生能预言天象,精通数算,还帮王侯爷整顿府务,成效显著。这样的人才,埋没在侯府,岂不可惜?”
“人各有志。”王莽淡淡道,“陆先生不慕名利,臣也不能强求。”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有些僵了。
李延年笑容收敛了些:“王侯爷,奴婢说句不当说的话。这长安城,看似繁华,实则凶险。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想避开就能避开的。董侯欣赏王侯爷,是王侯爷的福分。可不要……辜负了这份心意。”
这是威胁了。
王莽眼神一冷:“李侍郎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李延年重新堆起笑容,“只是提醒王侯爷,站队要趁早。晚了……可能就没位置了。”
说罢,他起身:“礼物送到,奴婢也该回去了。王侯爷,好生思量。”
目送李延年离开,王莽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屏风后,陆怀古走出来:“来者不善。”
“岂止不善。”王莽冷笑,“这是逼我表态。要么投靠董贤,要么……就是敌人。”
“侯爷如何打算?”
“拖。”王莽只说一个字,“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但要让他们知道,我王巨君不是随便可以拿捏的。”
正说着,冯管事来报:“侯爷,大司马司直师丹府上送来请柬,邀侯爷过府一叙。”
师丹,老臣集团的核心人物,终于出手了。
王莽与陆怀古对视一眼。
“什么时候?”
“今晚戌时。”
“回复:必当准时赴约。”
戌时,夜幕降临。
王莽只带了两名护卫,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来到师丹府邸。陆怀古没有同行,但通过系统继续监听。
师丹的府邸在北阙甲第的另一端,比王莽的府邸大得多。这位七十多岁的老臣是三朝元老,官至大司马司直(大司马的副手),德高望重。
书房里,灯火通明。师丹亲自在门口迎接,这已是极高礼遇。
“巨君,多年不见。”师丹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
“师公。”王莽恭敬行礼。师丹曾是他父亲的朋友,按辈分是他的长辈。
两人入座,侍者上茶后退下。书房里只剩他们二人。
“听说你今日见了李延年?”师丹开门见山。
“是。”
“董贤坐不住了。”师丹冷笑,“你才回来一天,他就急着拉拢,可见心虚。”
“师公以为,董贤为何心虚?”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位置不稳。”师丹缓缓道,“傅太后在时,还能制衡他。如今傅太后薨,他看似大权在握,实则危机四伏。天子对他宠信有加,但天子……身子不好。”
这话点到即止,但意思明白:汉哀帝身体很差,随时可能驾崩。到那时,董贤失去靠山,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他想拉拢宗室、外戚,稳固地位?”王莽问。
“对。”师丹点头,“但他找错了人。你王巨君是什么人?是能以财帛爵位收买的吗?”
这是极高的评价。王莽连忙谦让:“师公过誉。”
“不是过誉。”师丹正色道,“巨君,我今日找你来,是想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与我们这些老臣一起,匡扶社稷,肃清朝纲?”
直接摊牌了。
王莽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师公打算如何做?”
“罢黜董贤,还政天子,整饬吏治,重振朝纲。”师丹一字一句,“但这事,需要有人牵头。我们这些老臣,年纪大了,威望有余,魄力不足。需要一个年富力强、德才兼备、又是宗室出身的人。”
话说到这份上,指向已经很明显。
“师公太看得起莽了。”王莽还是谦让,“莽离京多年,在朝中无根基,恐难当大任。”
“根基可以建立。”师丹盯着他,“只要你愿意,我们全力支持。孔光、何武、彭宣……朝中正直之臣,都会站在你这边。”
这是把整个老臣集团的赌注都押上了。
王莽沉默良久。书房里只有烛火噼啪的声音。
“师公,”他终于开口,“此事关系重大,容莽考虑几日。”
“可以。”师丹点头,“但不要考虑太久。董贤不会给你太多时间。”
“莽明白。”
会谈结束。王莽告辞时,师丹送到书房门口,忽然低声说:“巨君,小心宫里的人。特别是……黄门。”
又提到黄门。
回府的马车上,王莽一直在思考。陆怀古通过系统听完整个过程,也在分析。
回到府中,两人在密室会面。
“师丹的诚意,看起来是真的。”陆怀古说。
“但风险也极大。”王莽皱眉,“扳倒董贤,等于和天子作对。成功了还好,万一失败,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侯爷在犹豫?”
“不是犹豫,是权衡。”王莽在密室中踱步,“师丹他们想让我当先锋,冲锋陷阵。成了,他们得利;败了,我顶罪。”
“那侯爷打算怎么办?”
“既不能完全拒绝,也不能完全答应。”王莽停下脚步,“要让他们觉得,我是盟友,但不是棋子。而且……我要掌握主动权。”
“如何掌握?”
王莽眼中闪过精光:“他们需要我,因为我是宗室外戚,有名分。我需要他们,因为他们有朝臣支持,有实力。这是合作,不是依附。所以,我要提出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扳倒董贤后,由我出任大司马,执掌朝政。”王莽说,“第二,改革朝制,整饬吏治,我要有决策权。第三,清除董贤党羽,特别是宫中的宦官势力,要彻底。”
这是要权力,要大刀阔斧改革的权力。
陆怀古心中震撼。历史上的王莽,确实是在扳倒董贤后出任大司马,然后开始一系列改革。但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清晰的规划。
“师丹他们会同意吗?”
“不会全同意,但可以谈判。”王莽很清醒,“他们要的是除掉董贤,我要的是掌权改革。目标有重叠,可以合作。至于具体条件,可以谈。”
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王莽深谙此道。
“那董贤那边呢?”陆怀古问,“李延年今天的威胁,不是空话。”
“所以我们要双线作战。”王莽坐下,铺开绢布,开始写计划,“明面上,与师丹合作,谋划扳倒董贤。暗地里,要查清张淳背后的黑手,揪出宫里的内鬼。”
“这需要人手。”
“有人。”王莽写完,吹干墨迹,“我在长安还有些旧部,可以动用。另外……先生,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侯爷请吩咐。”
“查账。”王莽吐出两个字,“不是侯府的账,是少府的账。”
少府,九卿之一,掌管皇室财政。董贤兼任少府,把持皇室钱袋。
“侯爷怀疑董贤贪墨?”
“肯定贪。”王莽冷笑,“一个弄臣,短短几年积累起堪比诸侯的财富,钱从哪来?必然是贪墨国库、收受贿赂。只要找到证据,就能名正言顺扳倒他。”
“但少府的账,我们怎么查得到?”
“有内应。”王莽压低声音,“少府有个丞,叫陈咸,是我故交之子。他父亲被董贤排挤,郁郁而终。陈咸一直想报仇,可以信任。”
陆怀古明白了。这是要打一场经济战,用财务问题扳倒政治对手。现代常见,古代同样有效。
“好,我准备一下。”
“要小心。”王莽叮嘱,“董贤在少府经营多年,耳目众多。查账的事,必须秘密进行。”
“我明白。”
商议完毕,已是深夜。
陆怀古回到自己房间,却毫无睡意。他推开窗,望着长安的夜空。今夜无月,星光黯淡。远处未央宫的灯火依旧明亮,像永不熄灭的权力之火。
他忽然想起《史记》里的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长安这座城,每个人都在追逐权力、财富、地位。王莽是,师丹是,董贤也是。而自己,一个穿越者,又在这场游戏中扮演什么角色?
助王莽成圣?还是……看着他走向既定的历史命运?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从明天开始,一场真正的暗战,将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展开。
而他,已经身在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