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桀桀……”
血骨老魔的笑声在黑气罩子里回荡，像夜枭啼叫，刺得人耳膜疼。
他独眼里的绿火跳动得厉害，盯着林道梅——准确说，是盯着林道梅刚才拂袖的那只手。四根索魂锁链就这么化了，连渣都没剩。
“果然！果然是混沌道体！连老夫的‘五鬼索魂链’都能随手化去！”
他声音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老夫苦寻三百年，踏遍天玄大陆，都找不到一个混沌道体的苗子！今日……今日竟在这破落宗门遇到了！”
他猛地转头，对着四个黑袍人嘶吼：“还等什么？！全力催动大阵！今日老夫要活捉混沌道体！”
四个黑袍人不敢怠慢，手中黑旗狂舞。
黑旗上的骷髅图案像活了过来，眼窝里的绿火暴涨，几乎要烧穿旗面。
黑气罩子开始收缩。
原本笼罩整个广场，直径百丈的大罩子，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迅速向内挤压。
五十丈。
三十丈。
十丈。
最后缩到只有林道梅周围三丈范围。
黑气浓得化不开，几乎要凝成实质。原本只是雾气状的黑气，现在变成了四堵黑色的墙——真正的墙，表面光滑如镜，能映出模糊的人影。
墙上浮现出人脸。
无数张人脸。
扭曲、痛苦、绝望的人脸。嘴巴张着，像是在尖叫，但没有声音。眼睛瞪大，眼珠突出，眼眶里流着黑色的血泪。
无声的哀嚎。
但林道梅“听”到了。
不是用耳朵，是那些人脸直接在他脑子里尖叫。像无数根针扎进脑仁，搅成一团。
“啊——”
林道梅捂住头，蹲了下去。
他感到头晕目眩，呼吸困难。空气里全是腥臭味，像腐烂的尸体混着铁锈的味道。胸口发闷，像被石头压着。
“前辈！”
玄明子的声音从黑墙外传来，很模糊，像隔了层厚玻璃。
“这是‘四鬼囚天’的变阵！前辈小心！”
林道梅听到剑气破空的声音。
嗤嗤嗤——
应该是玄明子在攻击黑墙。但声音很闷，像用木棍敲铁桶。黑墙上溅起几点火星，连道痕迹都没留下。
“没用的！”血骨老魔狂笑，“四鬼囚天阵，以四名金丹修士为基，辅以老夫三百年来收集的怨魂！别说你玄明子，就是元婴来了，一时三刻也破不开！”
林道梅蹲在地上，额头抵着膝盖。
他脑子里嗡嗡响，那些人脸的尖叫声越来越刺耳。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涣散，像被扔进搅拌机里的豆腐，快要碎成渣了。
【警告：高浓度魔气侵蚀！】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急促。
【检测到宿主意识正在被怨魂侵蚀！】
【【混沌剑意】完整种子受到强烈刺激……正在加速苏醒……】
【当前苏醒进度：1%……3%……7%……】
林道梅感到眉心越来越烫。
不是温，是灼热。像有人把烧红的烙铁按在眉心。
疼。
但奇怪的是，这种疼……反而让他清醒了点。那些怨魂的尖叫声，被眉心的灼热感压下去了。
他抬起头。
眼前是黑墙。
墙上的人脸还在扭曲，还在无声尖叫。
但林道梅突然“看”清了。
不是用眼睛看，是用……某种说不清的感觉。
他“看”到黑气的本质——极端的怨恨、偏执、疯狂。像一锅烧开的毒药，里面煮着无数破碎的灵魂碎片，互相撕咬，互相吞噬，最后混成一团污秽。
这就是魔气？
他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然后——
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
不是系统那种机械音，也不是怨魂的尖叫声。
是……他自己的声音？又不太像。更古老，更淡漠，像从万古之前传来的回音。
“此等污秽……当净化。”
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林道梅愣了愣。
净化？
怎么净化？
他下意识抬手。
不是拂——刚才拂袖已经用过了。
是指。
他想起以前看电视，那些剑仙出场，都是并指如剑，随手一指，剑气纵横。
虽然他现在连灵气都感觉不到，但……试试？
他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伸直。
动作很笨拙，像小学生学写字，手指还有点抖。
他对准面前的黑墙，往前一指。
心里默念：净化。
什么都没发生。
黑墙还在，人脸还在尖叫。
林道梅有点尴尬。
他正想放下手——
眉心猛地一跳！
烫！
比刚才烫十倍！
像有根烧红的针从眉心刺出来！
然后，一道光丝从眉心射出。
很细，细如发丝。
但光芒很纯粹——九色光芒，赤橙黄绿青蓝紫白金，九色交织，像一道微型的彩虹。
光丝从眉心射出，沿着林道梅的手臂，流过手腕，流过指尖，最后从并拢的食中二指指尖射出。
射向黑墙。
噗。
很轻的声音。
光丝接触到黑墙的瞬间，黑墙……变了。
不是被击穿，不是被融化。
是转化。
从接触点开始，黑色迅速褪去，像墨水滴进清水里被稀释。黑色变成深灰，深灰变成浅灰，浅灰变成白色——乳白色，很纯净。
然后，乳白色开始“散开”。
不是散开，是……化作了灵气。
纯净的、温和的、不带任何属性的天地灵气。
像春天的风，带着草木的清新，从净化开的洞口涌出。
洞口不大，拳头大小。
但足够了。
黑墙被净化出一个洞，外面的光透进来，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是光。
林道梅瞪大了眼睛。
他看看自己的手指，又看看那个洞。
我……我刚才……
“混沌净化？！”
血骨老魔的尖叫声响起，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这不可能！混沌道体只是传说！怎么可能真有净化魔气之能？！老夫不信！老夫不信！”
他独眼里的绿火几乎要喷出来。
林道梅没理他。
他看着那个洞，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既然一面墙能净化，那另外三面……
他转身，对着左侧的黑墙，又指了一下。
动作还是很笨拙，甚至比刚才更生硬——他有点紧张，手指抖得更厉害了。
但眉心又是一烫。
第二道光丝射出。
噗。
左侧黑墙上也出现了一个洞。
纯净灵气涌出。
林道梅眼睛亮了。
有用！
他对着右侧黑墙，又是一指。
第三道光丝。
噗。
又一个洞。
最后一面，身后那面黑墙。
他转身，第四次并指如剑。
动作已经开始熟练了——至少比前三次稳了点。
第四道光丝射出。
噗。
第四面黑墙上出现洞口。
四个洞，分别在四面黑墙上。
然后，黑墙开始崩溃。
不是从洞口开始崩溃，是整个黑墙的结构在崩溃。像被抽走了骨架的沙堡，从内部开始瓦解。
黑色褪去，灰色浮现，然后变成乳白色，最后化作纯净灵气，消散在空气里。
整个过程很快。
从林道梅第一次并指，到四面黑墙全部净化崩溃，总共不到五息时间。
黑墙消失。
“四鬼囚天”阵，破。
四名黑袍人手中黑旗同时发出“咔嚓”脆响。
旗杆断裂，旗面破碎。
四个黑袍人齐齐喷出一口黑血，身体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广场青石板上，砸出四个浅坑。他们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刚起身就又是一口血喷出，瘫软下去，不动了。
不知是死是活。
黑气罩子——那个笼罩广场的大罩子——也开始消散。
像阳光下的晨雾，迅速变淡，透明，最后彻底消失。
天光重新照进广场。
虽然天色依然阴沉，但比黑气笼罩时亮堂多了。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林道梅。
天剑宗的弟子们，长老们，包括玄明子、青玄长老、藏经阁长老……
还有苏清雪。
她握着剑，左肩的绷带渗出了一点血——刚才黑爪来袭时牵动了伤口。但她没在意，眼睛盯着林道梅，眼神里有震惊，有崇拜，还有一丝……明悟？
“原来如此……”她喃喃道，“混沌剑意……净化一切污秽……”
血骨老魔站在空中。
他独眼瞪得老大，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他低头看自己的拐杖。
骷髅拐杖顶端，那颗骷髅头的眉心位置，有一道细小的裂纹——刚才苏清雪的剑气留下的。
现在，那道裂纹在扩大。
咔……咔咔……
裂纹像蛛网一样蔓延，很快爬满了整个骷髅头。
然后——
砰！
骷髅头炸了。
炸成粉末。
黑色粉末从空中洒落，像下了一场黑雨。
血骨老魔手里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拐杖杆子。
他盯着林道梅，脸色惨白得像死人。
“混沌净化……混沌净化……真的存在……”
他声音在发抖。
然后，他突然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听。
“老夫……老夫苦修三百年，收集怨魂十万，炼成‘四鬼囚天’阵……今日……今日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随手破了……”
他猛地抬头，独眼里闪过疯狂。
“老夫不信！”
他咬破舌尖。
噗——
一口精血喷在拐杖杆子上。
精血是黑色的，粘稠得像沥青，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
拐杖杆子吸收了精血，开始发光。
不是黑光，是……血光。
暗红色的光，像凝固的血。
血光中，拐杖杆子开始变形，拉长，扭曲，最后变成一根三丈长的血色长矛。
矛尖锋利，闪着寒光。
矛身上，浮现出无数鬼脸，比刚才黑墙上的更多，更狰狞。
“万鬼……噬魂！”
血骨老魔嘶声吼道。
他双手握住血色长矛，对着林道梅，猛地掷出！
长矛离手瞬间，矛身上的鬼脸全部活了过来，发出凄厉的尖啸。无数鬼影从矛身上冲出，化作一片黑红色的鬼潮，铺天盖地，扑向林道梅！
鬼潮所过之处，空气都在扭曲，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广场上的青石板，被鬼潮边缘扫过的地方，迅速变黑、开裂、粉碎。
这一击，是血骨老魔的拼命一击！
燃烧精血，透支本源！
威力……远超之前的任何攻击！
玄明子脸色大变：“前辈小心！”
他想冲过去，但鬼潮速度太快，范围太大，他根本来不及。
苏清雪想挥剑，但左肩伤口剧痛，动作慢了半拍。
青玄长老等人也来不及救援。
鬼潮已经扑到林道梅面前！
三丈。
两丈。
一丈。
林道梅站在原地，没动。
不是不想动，是……动不了。
他感觉身体像被冻住了，从脚底开始发麻，一直麻到头顶。
他看着那片鬼潮。
鬼脸狰狞，尖牙利齿，眼窝里跳动着绿色的鬼火。
越来越近。
他脑子里突然响起系统提示音。
但这次……声音变了。
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音。
而是……带着某种情绪？
【警告！警告！】
【混沌剑意过度消耗！】
【种子能量剩余：3%……2%……1%……】
【种子即将陷入深度休眠！】
【预计休眠时间：未知！】
【警告：宿主当前无法再次驱动混沌剑意！】
【建议：立刻躲避！】
声音很急促，甚至有点……慌乱？
林道梅想骂人。
我也想躲啊！
但我腿麻了！
他看着鬼潮扑到面前。
最近的一张鬼脸，离他的脸只有三尺。
他能看清鬼脸上的每一条皱纹，每一颗獠牙，甚至鬼火跳动的轨迹。
然后——
鬼潮停住了。
不是主动停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在林道梅面前三尺处，鬼潮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屏障很薄，肉眼看不见。
但鬼潮撞上去的瞬间，屏障表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像石头扔进池塘。
涟漪是九色的。
赤橙黄绿青蓝紫白金，九色交织，很美。
鬼潮撞在屏障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鬼脸在尖叫，在撕咬，试图冲破屏障。
但屏障纹丝不动。
反而……
鬼潮开始消散。
不是被净化那种转化，是……直接消失。
像阳光下的影子，迅速变淡，透明，最后彻底不见。
从最前面的鬼脸开始，一张接一张，一片接一片。
鬼潮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三息时间。
铺天盖地的鬼潮，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剩那根血色长矛，还悬在半空。
矛尖离林道梅的眉心，只有一尺。
但长矛也在消散。
从矛尖开始，血光褪去，暗红色变成淡红色，淡红色变成透明。
最后，整根长矛，化作一缕青烟，飘散在空气里。
什么都没剩下。
林道梅还站在原地。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
白袍完好无损，连点灰尘都没沾。
他抬头，看看血骨老魔。
血骨老魔站在空中，独眼瞪得老大，嘴巴张着，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他身体在颤抖。
然后——
噗！
他喷出一口血。
不是精血，是普通的血，鲜红色的。
喷得很远，像喷泉。
喷完血，他身体晃了晃，从空中栽了下来。
啪嗒。
摔在青石板上。
没死，但也没力气爬起来了。他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独眼死死盯着林道梅，眼神里有恐惧，有绝望，还有一丝……茫然？
他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
“这……这到底是什么……”
没人回答他。
广场上，所有人都看着林道梅。
眼神……很复杂。
崇拜？敬畏？恐惧？
都有。
林道梅站在原地，腿还有点麻。
他脑子里，系统提示音又响起了：
【混沌剑意种子已进入深度休眠。】
【休眠期间，种子将无法响应任何刺激。】
【预计苏醒时间：未知。】
【建议宿主……】
系统停顿了一下。
然后，声音又变回了那种冰冷的机械音，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无奈？
【建议宿主：好自为之。】
林道梅：“……？”
好自为之？
什么意思？
他还没想明白，玄明子已经走了过来，深深一躬：
“谢前辈救命之恩！”
声音很激动。
“若非前辈出手，今日天剑宗……危矣！”
青玄长老也过来了，直接跪下：
“前辈神威！晚辈佩服！”
其他长老、弟子，全都躬身，齐声：
“谢前辈救命之恩！”
声音震得广场上的松针又往下掉。
林道梅张了张嘴。
他想说：我没想救你们，我就是……就是随手一指。
但他没说出口。
因为苏清雪也走了过来。
她看着林道梅，眼神很亮，像夜空里的星星。
“前辈……”她轻声说，“刚才那一指……是混沌剑意吗？”
林道梅：“……算是吧。”
“能教我吗？”
林道梅：“……”
教？
我连自己怎么使出来的都不知道，怎么教？
他正想找个借口搪塞——
远处突然传来破空声。
不是一道两道，是几十道。
嗖嗖嗖——
几十道流光从天边飞来，落在广场上。
化作几十个身穿各色服饰的修士。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为首的是个白发老者，穿紫色道袍，手里拿着个罗盘。
他落地后，第一眼看的不是血骨老魔，不是天剑宗众人。
是林道梅。
他盯着林道梅，眼睛眯起，手里的罗盘指针在疯狂旋转。
转了十几圈后，指针停下。
指向林道梅。
白发老者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拱手：
“这位道友……可否告知，刚才那九色光丝，是何功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