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深点！再深点！”
“阵旗！西南角缺一面阵旗！”
“灵石！灵石不够了！再去库房搬！”
山门广场上，乱成一团。
三百名弟子像蚂蚁一样忙碌，有的在地上刻画符文，有的在埋灵石，有的在插阵旗。青石板被撬开，露出下面的泥土，然后又用特殊的灵液浇灌，画出各种扭曲的图案。
林道梅坐在广场中央——那里留出了一片三丈方圆的空地，是阵法的最中心，也是“引劫阵”的阵眼位置。
他被安置在一张玉椅上。
玉椅通体乳白色，触手温润，据说是万宝阁送来的“安神玉”，能镇定心神，抵抗天劫威压。
但林道梅坐上去，只觉得……屁股凉。
心里更凉。
他看着周围忙碌的人群，看着那些他完全看不懂的符文和阵法，脑子里系统提示音像催命符一样响个不停。
【警告：阵法布设进度：78%……】
【预计激活时间：六个时辰后……】
【警告：阵法激活后将开始抽取宿主体内混沌气息……】
【预计抽取时间：十二个时辰……】
【警告：抽取过程中宿主将陷入深度昏迷……】
【警告：混沌剑意种子可能永久损毁……】
【警告：警告：警告——】
“闭嘴！”林道梅在心里吼。
系统声音停了一下。
然后……
【滋……宿主……现在知道怕了？】
【滋……早干嘛去了……】
林道梅：“……”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
还有机会。
阵法还没激活，还有六个时辰。
只要在这六个时辰内，让阵法失效，天劫就劈不到他了。
怎么让阵法失效？
简单。
搞破坏。
比如……指出阵法哪里有问题，让布阵的人自己发现问题，然后……重布？
不行，时间不够。
那……直接破坏？
也不行，这么多人看着。
林道梅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旁边正在指挥布阵的玄明子。
玄明子现在忙得脚不沾地，手里拿着阵图，一边对照一边喊：“东北角！符文刻歪了！重刻！”
“掌门，”一个执事跑过来，“灵石不够了，库房只剩下一千块上品灵石……”
“不够？！”玄明子眼睛一瞪，“不够就去万宝阁借！就说圣人渡劫要用！让他们有多少送多少！”
“是！”
执事跑走了。
林道梅心里骂娘。
借？
还“有多少送多少”？
你们是真不怕我死啊！
“前辈。”
观星执事走过来，手里捧着三个锦盒。
锦盒是紫檀木的，镶着金边，盒盖上刻着复杂的图案。
“此乃万宝阁珍藏的‘避劫法器’，”观星执事打开第一个锦盒，“这是‘天罗伞’，展开后可抵挡三成天劫威力。”
盒子里是一把巴掌大的小伞，通体银色，伞面上刻满了细密的符文。
林道梅瞥了一眼。
伞？
这么小？
够用吗？
观星执事打开第二个锦盒：“这是‘地脉印’，可引地脉之气，护持阵眼。”
盒子里是一方青色玉印，印纽是条盘龙，龙眼是两颗红宝石，看着就很贵。
第三个锦盒：“这是‘人元佩’，佩戴者可凝聚气血，抵抗天劫威压。”
盒子里是一块玉佩，翠绿色，雕成太极图案。
林道梅看着这三件法器，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有法器护身，应该……能多撑一会儿？
但马上他又想到系统的警告——深度昏迷，永久损毁。
法器再厉害，也救不了他。
“多谢。”他点点头，表情平淡。
观星执事眼睛一亮：“道尊满意就好！阁主说了，这只是第一批，后续还有更厉害的法器……”
“不用了。”林道梅赶紧打断。
再厉害也没用。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法器，是让阵法失效的办法。
“道尊！”
赤阳子也过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玉瓶，玉瓶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有三颗丹药。
丹药是金色的，表面有云纹，还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此乃散修联盟压箱底的‘渡劫丹’！”赤阳子声音激动，“此丹炼制之法已失传三百年，联盟仅存五颗！盟主说了，道尊若需要，五颗全送来！”
林道梅看着那三颗丹药。
金光闪闪的，看着就很厉害。
但……
“此丹……有何用？”他问。
赤阳子恭敬道：“此丹可在天劫下保住修士一口气！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有恢复的希望！”
林道梅：“……”
保住一口气？
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不对，比死了还惨——死了就解脱了，保一口气，说不定还要受罪。
“有心了。”他摆摆手。
赤阳子见他兴趣不大，也不敢多说，退到一边。
林道梅坐在玉椅上，看着周围忙碌的人群，脑子飞快转动。
六个时辰。
只剩六个时辰了。
必须想办法。
他盯着地面上的符文看。
那些符文歪歪扭扭的，像鬼画符，他一个都不认识。
但……
等等。
他看到一个符文，画得特别丑。
就在他左脚边三尺处，一个圆形的符文，里面的线条画得歪歪扭扭的，跟旁边的符文比起来，明显……不协调。
林道梅眼睛一亮。
机会来了！
他指着那个符文，对玄明子说：“此处符文，似乎……画错了？”
声音不大，但用了他最大的力气，确保玄明子能听见。
玄明子正在检查阵旗，听到声音，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过来。
“前辈说……画错了？”
他蹲下身，仔细看那个符文。
看了很久。
眉头皱起来。
林道梅心里暗喜。
对！
就是这样！
发现问题！
然后重画！
重画就要时间，六个时辰肯定不够，阵法就激活不了，天劫就……
“前辈慧眼！”
玄明子突然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老大，嘴唇哆嗦着：“此处符文……此处符文确实与古籍记载有细微差异！”
林道梅心里乐开了花。
对！
差异！
那就是错了！
快重画！
但玄明子接下来的话，让他瞬间石化。
“但这差异……不是错误！”玄明子声音都在抖，“这是三百年前阵法大师‘天衍子’改良过的‘混沌引劫变阵’！”
他转身，对着周围的阵法师大喊：“都过来！都过来看！”
几十个阵法师围过来。
玄明子指着那个符文：“你们看！此处符文，按照古籍记载，应该是‘坎水’纹路！但现在画的，是‘混沌’纹路！”
他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比划。
“坎水纹路，讲究圆润流畅，像水流一样。”
“但混沌纹路，讲究……混乱！无序！但又暗含大道！”
他越说越激动。
“天衍子大师曾言：混沌之道，包罗万象，岂能被固定纹路束缚？故改良‘引劫阵’，加入混沌纹路，使阵法更契合混沌属性！”
他抬头，看着林道梅，眼睛里闪着狂热的光。
“前辈！您一眼就看出了此处的混沌纹路！这说明什么？说明您对混沌之道的理解，已臻化境！连三百年前的天衍子大师，都在您的道途之中！”
林道梅：“……”
我不是。
我没有。
我就是觉得它画得丑。
“而且！”玄明子继续说，“此混沌纹路，只有混沌道体才能看出其中玄妙！晚辈观星数百年，对阵法也算精通，但若非前辈指点，根本看不出此处的差异！”
他转身，对着所有阵法师喊道：“速速学习！这是圣人亲授的混沌阵法真意！将此处所有‘坎水’纹路，全部改为‘混沌’纹路！”
“是！”
阵法师们齐声应道，然后立刻行动起来。
林道梅看着他们忙碌的背影，脑子一片空白。
我……
我干什么了？
我就是指了个画得丑的符文啊！
怎么就变成“混沌阵法真意”了？
还“天衍子大师改良”？
还“只有混沌道体能看出”？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但玄明子已经凑过来，激动地说：“前辈！多谢前辈指点！此混沌纹路加入后，引劫阵威力至少提升三成！天劫洗礼的效果，也会更好！”
林道梅：“……”
威力提升三成？
效果更好？
那我不是死得更快？！
他想哭。
但哭不出来。
只能强颜欢笑，点点头。
“嗯……好……”
【滋……宿主……】
系统声音又响起了。
这次，带着一种……近乎崇拜的语气？
【滋……您这波操作……本系统……服了……】
林道梅在心里骂：“服什么服！我是想搞破坏啊！”
【滋……但您搞出了‘混沌引劫变阵’……】
【滋……根据本系统计算……此变阵确实能提升阵法威力三成……】
【滋……也就是说……宿主死的概率……又增加了三成……】
林道梅：“……”
他想死。
真的。
“前辈！”
苏清雪走过来，手里端着一杯茶。
“前辈指点阵法，辛苦了，请用茶。”
林道梅接过茶杯，手有点抖。
茶是热的，但他心里冰凉。
“前辈……”苏清雪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晚辈有一事不明。”
“说。”
“那混沌纹路……看起来……似乎……很混乱？”苏清雪斟酌着词句，“不像是有规律的阵法纹路……”
林道梅眼睛一亮。
对！
苏清雪看出问题了！
混乱！
没规律！
那就是错的！
快！说它是错的！
他正要点头——
“但！”苏清雪话锋一转，“混沌之道，本就包罗万象，混乱无序！这看似混乱的纹路，或许正是混沌真意的体现！”
她眼睛越来越亮。
“前辈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不要被固有的规律束缚！要敢于打破常规！连阵法纹路都可以‘混乱’，那我们修炼，为何不能‘混乱’？”
林道梅：“……”
我不是。
我没有。
你别瞎说。
“多谢前辈指点！”苏清雪深深一躬，“晚辈明白了！从今往后，修炼不再拘泥于固定路径，要尝试各种‘混乱’的可能性！”
她说完，转身走了。
脚步轻快，像想通了什么大事。
林道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碎了。
茶水流了一地。
【滋……宿主……茶很贵的……】
系统提醒。
林道梅没理它。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哭一场。
六个时辰，很快过去了。
阵法布设完成。
五千块上品灵石，埋入阵眼。
九百九十九面阵旗，按周天星位插好。
三百名弟子刻画符文，手都磨破了。
所有“坎水”纹路，都改成了“混沌”纹路——按照玄明子的说法，这是“圣人亲授的真意”。
林道梅坐在阵眼中心的玉椅上，周围摆满了法器——天罗伞、地脉印、人元佩，还有一堆他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玄明子、观星执事、赤阳子站在阵法外围，脸色凝重。
苏清雪和五百新弟子，站在更远的地方，但都没离开。
所有人都看着天空。
天色……开始变了。
不是变黑。
是变红。
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像血染的黄昏，从东边天空开始蔓延，迅速覆盖了整个天空。
没有云。
没有风。
就是纯粹的暗红。
压抑。
沉重。
让人喘不过气。
“来了……”玄明子喃喃道。
观星执事掏出罗盘，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咔嚓”一声，裂了。
赤阳子手里的玉瓶，“砰”一声炸开，里面的渡劫丹滚了一地。
没人去捡。
所有人都盯着天空。
林道梅也盯着。
他感觉……不太对劲。
这颜色，太诡异了。
不是乌云，不是雷电，就是……一片暗红。
像血。
“不对……”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无名老者——师叔祖，拄着木杖，从悟道崖方向缓缓走来。
他走到阵法边缘，停下。
抬头，看着暗红色的天空。
脸色……剧变。
“这不是普通天劫……”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凝重。
“这是‘混沌天罚’。”
他转头，看向林道梅。
“只有真正触犯天道禁忌，才会引动混沌天罚。”
林道梅心里一紧。
触犯天道禁忌？
我干什么了？
我不就是搞了个混沌道场吗？
【警告！警告！】
系统声音突然响起。
不再是那种人性化的语气，而是……真正的机械音，急促，尖锐，像警报。
【检测到天道之眼降临！】
【混沌天罚等级：灭世级！】
【预计存活率：0.0001%！】
【建议：立刻——滋——】
声音突然卡住。
然后……
【系统错误——滋——】
【能量紊乱——滋——】
【即将进入强制休眠——滋——】
【宿主……祝你好运……滋——】
声音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
林道梅脑子里一片寂静。
系统……休眠了？
在他最需要系统的时候，系统……休眠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
“轰隆！”
暗红色的天空中，裂开一道缝隙。
不是闪电。
是……真的裂缝。
像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然后，从裂缝里，一只眼睛缓缓睁开。
巨大无比的眼睛。
冷漠。
威严。
不带丝毫情感。
瞳孔是纯黑色的，深不见底，像能吞噬一切。
眼白是暗红色的，跟天空的颜色一样。
眼睛睁开后，微微转动，最后……定格在天剑宗广场上。
定格在林道梅身上。
林道梅看着那只眼睛。
腿一软，从玉椅上滑下来，瘫坐在地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但发不出声音。
喉咙像被堵住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眼睛，缓缓……眨了一下。
然后，天空开始震动。
不是雷声。
是……整个空间在震动。
像世界要崩塌了。
林道梅瘫在地上，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系统……”
“这次……”
“是不是玩太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