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影后奖杯被男友莫皓送给假千金后,我宣布了退圈。
为了彻底和过去告别,我改名换姓,注销了所有联系方式。
每个人都以为我死了。
他们终于在我的葬礼上,承认了我真千金的身份,把我的名字入了宗谱。
那是一场没有死者的葬礼,却让每个人都记了十年。
十年后,我以乡村教师的身份去京市参加感动全国十大人物的颁奖典礼。
莫皓居然在后台一眼认出了我。
他顿时红了眼眶,攥紧了手,不想让我看出他的颤抖:
“我以为......你已经走死了。”
我只是笑笑,却没搭话。
他说的对。
现在还埋葬在过去的人,是他们。
而那个不被喜爱的洛溪,早就在十年前他和假千金领证时就已经死了。
1.
参加感动全国十大人物的颁奖彩排时,我在投资方介绍栏里看到了莫皓的照片。
十年了,他几乎没什么变化,仍是那副矜贵的模样。
一旁的工作人员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顺势感叹道:
“莫少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深情,正式场合永远穿的是与妻子结婚时的西装。”
“可惜这么多年了,莫夫人的尸体还是没有找到。”
莫皓的未婚妻失踪十年了,离开前唯一的消息是微博上的退圈声明。
三个月后言家举办的葬礼上,宣判了她的死讯。
人们这才知道,她是言家离家出走的大女儿言清,因为落选影后而崩溃自杀。
获得嘉奖的是她的妹妹,而颁奖者,是她相恋七年的未婚夫。
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但我不是。
这次,没有人能再夺走本属于我的桂冠。
我和她,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听着他们对属于“言清”的怀念,我随口附和:“说不定早就入土为安了。”
收回视线,我侧身继续与工作人员谈论晚会安排。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小清!”
我目不斜视,依然和他人交谈。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一道大力攥住了我的手腕。
在一旁工作人员惊讶的目光中,我稳住身形,转身对上了莫皓的眼睛。
一张与言清截然不同的脸映照在他的眼中。
他死死盯着我的脸,像是要从上面硬生生剜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你......你果然还活着!”
我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眼睛却落在他身上的白西装上。
十年前,他就是穿着这身西装与我妹妹领的证。
后来,也出现在我的葬礼上。
十年不见,他还挺念旧。
2
我送走工作人员,手指摸索着晚会要用的演讲稿,漫不经心的敷衍道:
“莫先生,我叫洛椿,不叫言清。”
他盯了我半天,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你肯定是言清!”
“你当年伤的虽重,但以你的财力,做一场天衣无缝的整形手术根本不是难事!你以为换张脸就能抹去一切?”
十年前,我收到影后颁奖邀请的那天,欣喜的想亲自告诉男友这个好消息。
结果在路上,我却被黑粉泼了硫酸,全身大面积烧伤,最严重是脸部。
我在医院生命垂危时,却收到了银行卡余额不足的通知。
我忍着灼烧的剧痛,没办法去细想原因,只能打电话给莫皓希望他借点钱给我。
而他那时正在安慰落选的言霜,一次次挂断我的呼救。
直到最后一次,他不耐烦的接通:
“就是用你点钱而已,你当演员赚了那么多差这些吗?”
“霜儿本来就因为不是亲生的患得患失,我不过是和她领个证让她有安全感,对外婚礼上的女主角还是你。”
“泼硫酸而已,哪个明星没经历过?你就这个心理素质,还不如干脆死了呢,省得占着霜儿的位置。”
十五岁那年,我刚被找回言家,在偏心的言家夫妇那里,只有莫皓愿意站在我身边。
二十岁,我们订婚,他牵着我的手,说以后我就是他的家人。
二十五岁,他为了安慰假千金,让我去死。
那时,我便彻底心死了。
思绪回笼,正看到他腰板挺的更直,上下打量着我:
“你是不是看到消息,特地过来见我的?还穿了当初我们约定的红色礼服......”
他紧紧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盯出个洞一样:
“你假死这么多年,穿个破衣服,卖卖回忆,就想让我对你死灰复燃,重新爱上你?”
“实话和你说,霜儿这十年里把我照顾的很好,你要是能真心悔过,认错求我,说不定我还......”
“您想多了。”
我总算没忍住,还是开口打断了他:
“这衣服,是主办方邀请的嘉宾礼服,我参加完颁奖典礼就走。”
“还有......”
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他身上的白西装:
“既然是庆典,就穿的喜庆点。”
“二手的衣服,跟人一样,都脏。”
3.
莫皓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连忙跟上我的步伐。
“爸妈明天办了一个慈善晚会,去之前好好你补补礼仪,别再给他们丢人了。”
我身形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随后加快了脚步。
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父母了。
刚出生时,家里的保姆因为嫉妒,把我和她的女儿对调了身份。
她的女儿在言家做大小姐享福,我则被她卖给了人贩子,直到十五岁才因为入学体检发现真相。
我被改名为言清。
接回言家时,又瘦又脏还勾肩驼背。
言家夫妇难掩嫌弃。
“你这样子,出去就是给我们丢脸,以后只能说你是亲戚家的孩子,听懂了吗?”
“虽然霜儿的母亲做错了,但霜儿是无辜的,还陪伴了我们这么多年,这些感情是割舍不掉的。”
很快,他们就用行动向我证明了这点。
为了安抚言霜,他们让我住在佣人房,美名其曰学规矩。
让她继续顶着言家千金的名头,与我的男友联姻。
甚至在我被泼硫酸性命危及时,医生通知家属签字,他们说:
“我们才不是他家人,别打扰我们女儿领证的大好日子。”
“你告诉她,既然她说自己毁容了,那就别占着影后的名头,领奖的事我们已经让小皓带霜儿去了,别再打来了。”
我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周围的医生护士无不叹息、怜悯的看着我。
大约他们也没想到,台前光鲜亮丽的明星演员,竟然被所有家人抛弃了。
我本能的摸上被烧毁过的脸,光滑的触感让我回神。
回过神来,我才看到手机上弹出的群消息,那是我的学生群。
“椿老师,你提前到了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等着今晚彩排结束,我们接你一起吃饭~”
我笑着回了句好。
晚上,我和曾经的学生在京市最大的酒店聚餐。
“椿老师,我好想你啊——这次你来京市多待几天嘛,住我那儿!我那里大!”
曾经差点被母亲卖掉的班长春晓,如今穿着干练的职业套装凑在我身边撒娇。
在京市打拼这几年,她抓住机遇,创办了在整个京市上流阶层都享有盛名的产业。
那个因为父母双亡而沉默寡言的物理课代表李玲,如今也满脸笑意,插嘴打趣:
“班长,你又想独占老师。”
“你房子地段那么好,整天阳光直晒,老师不舒服的,还是去我那里,我那儿还清净......”
十年前的那瓶硫酸,让我身上的皮肤异常脆弱。
当初在山村里,也是物理课代表第一个发现我几乎从不出门。
之后她果断选了医学,学成归来的第一时间就亲手替我做了全身的手术和整容修复。
虽然肉体已经恢复,但精神上的创伤还在,我依旧习惯待在没有阳光的室内。
班长察觉这一点后,她便组织同学一起捐款帮我翻新了学校,让我尽可能舒服的在屋里休息。
她们才是我真正的家人。
我笑着一个个婉拒,却又忍不住和她们聊到深夜。
一群从山沟里飞出的孩子,即使长大成人也仍旧像小雀儿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
有家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4.
第二天,结束我彩排的部分后,就是休息和等待的时间。
我有了空,就去了一趟当地的超市,打算趁这次机会给山里的孩子们买点礼物和用品。
回来的路上,莫皓用助理查到的我的联系方式,给我发了一条地址信息。
迎春酒店。
我曾经的班长春晓名下的产业之一,昨晚我还在那里和学生们聚餐。
懒得理他,正打算坐公交回酒店。
一辆红色的法拉利突然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带上了后座,车门咔的一声才让我回过神。
“莫皓?”
看到身旁男人冷峻的侧脸,我下意识蹙眉。
曾几何时,这张脸带给我的全是安心。
而现在,我唯一记得的只有临走时给他打的最后一通电话。
十年前,我捏着火车票,想告诉他我要回乡下去了,以后不会再占了妹妹的位置。
可电话刚一接通,他传来的怒骂就把我所有的话堵了回去:
“言清!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改掉那些穷人的臭毛病!”
“要不是叔叔阿姨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为了那么点小钱,故意搞出什么病危通知,想栽赃陷害霜儿。你就非要这么恶毒!”
“早知道你劣根难改,我当初就不该帮你!”
他亲手抹去了我们之间所有的美好回忆。
现在我再看他,只剩满目狼藉。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嗤笑一声:
“看见我很意外?”
他扫过我放在脚边的购物袋,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买了些什么破烂?十年过去了,你还是改不了这不得台面的寒酸气。”
“这次回来,就收收你那些小心思,这么大人还闹脾气算什么样子?”
“你但凡能跟霜儿学一点,言家早就......”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我只是垂眸轻笑,语气自然地接上他没说下去的话:
“早就让我认祖归宗了。”
这句话,我已经听了十几年了。
莫皓的神情有点复杂,他的眼神从后视镜挪开,不敢与我对视。
忽然,他又状似不经意的开口:
“旁边盒子里有个玉簪。”
我回到家后的第一个礼物。
就是他送的簪子。
在我最初被认回来时,面对言家夫妇的嫌弃和言霜的挑拨,我几乎抬不起头来。
这个时候,他作为外人,却将我护在身后,态度强硬地对言家夫妇说:
“叔叔阿姨,小清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她因为言霜的母亲受了这么多苦,你们怎么能反过来怪她呢!”
后来,他亲手为我挽上了一支精美的玉簪,捧起我从长发下露出的脸庞,眼里满是纯粹的欣赏与惊艳。
我所有的自卑与怯懦,都被他小心翼翼地保护了起来。
我原本以为,即使没有家人呵护,只要他在我就永远无所畏惧。
可是当初在言霜的撒娇下,穿着我们结婚用的婚服,笑着与她领下结婚证的人。
也是他。
十年前,在赶去民政局的路上,我曾打电话质问他:
“为什么连你也要骗我?”
我可以接受本就不亲的家人偏心,可以接受事业被资本干涉。
只有他不行。
因为那是我唯一的真心啊。
电话里,莫皓沉默了许久,才认真地说:
“清清,你有亲人,有我,可霜儿什么都没有了。”
“我只想让她未来有个保障。”
他考虑到了她的未来,于是献祭了我过去的真情。
我神情恍惚中,没看到拐角冲出的黑色人影,被硫酸正面泼了全身。
身上仿佛又蒙上那种灼烧的疼痛。
我强迫自己从黑暗的记忆里抽离,拨弄了一下耳鬓的短发,轻声道:
“我十年前就不留长发了。”
莫皓愣住,侧目看我满眼震惊。
像是才发现我落肩的短发,再也挽不起来。
他唇瓣颤抖着仿佛想说些什么。
我抬起头,目光扫过他从见面起就一直憔悴的面容:
“这不是回去的路,你要带我去哪儿?”
莫皓深吸了一口气,放缓声音回道:
“去言家的慈善晚会。”
5.
红色的法拉利在饭店门口停下。
我满脸不情愿地被莫皓拽进去。
宴会厅里,我的现身犹如一颗突兀的石子,打破了原本和谐的气氛,
他们大概在猜测,言家这个失踪了十年的大女儿,怎么以这般落魄的模样出现在这场慈善晚会上。
莫皓目标明确,直接把我带到了宴会厅一侧相对安静的休息区。
那里,我名义上的父母和妹妹,言氏夫妇与其千金,正与几位看起来便身份不凡的人士谈笑风生。
看到我们过来,言父言母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地愧疚。
“爸,妈,看我把谁带来了?”
莫皓换上轻松的笑容,声音故作洒脱。
言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眉头微蹙,语气带着惯常的责备:
“回来了怎么不先回家?还在跟你妹妹闹脾气?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懂事。”
言父也沉声道:
“既然回来了,就安分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他挥挥手,像是在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霜儿,带你姐姐去换身得体点的衣服,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他们的话语如此自然。
仿佛我十年的缺席,我所经历的一切苦痛挣扎。
都只是我单方面闹脾气。
他们甚至没有问一句,我这十年过得如何?
脸上的伤怎么样了?
为何回来?
我没理会他们的颐指气使,眼神平静如水:
“言先生,言太太,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一会儿我还要参加颁奖典礼,学生们还在等着接我,看不到我,她们该着急了。
言霜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疼得我下意识甩手。
她作势被我推到桌子上,提高音量,瞬间吸引了周围更多人的注意:
“姐姐,你是不是还在怨我抢了你的位置?”
她演得情真意切,眼眶甚至泛起了红。
“可是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和你争什么,我只是想和爸妈好好生活在一起。”
周围的人听到动静,纷纷投来探寻的目光,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这孩子也太小心眼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揪着不放。”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还敢在这里耍脾气。”
我感到一阵荒谬的可笑,也不管他们打算干什么,转身就走。
“站住!”
言母一声厉喝,眼神里满是不悦:
“你妹妹好心好意教你规矩,你就这态度?今天你必须把规矩学好再走。”
言霜也在一旁帮腔:
“姐姐,你就听妈的话吧,这也是为了你好。”
我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不屑地说:
“神经。”
我再次抬脚准备离开。
言母却突然走上前来,扬起手,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宴会厅里格外响亮。
我被打得摔倒在地上,脸颊火辣辣地疼,嘴角也渗出了血。
言母满脸悲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知不知道我们满世界找了你多少年!结果你现在就这种态度?!”
“今天你必须给你妹妹道歉,否则别想离开这里。”
我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一把掀翻了旁边的宴会桌。
“我再说一遍,我是洛椿,不是言霜,你们言家没资格来教训我!”
言父气得大喘气,指着我愤怒道:
“好好好,这就是你的教养!言家教导了你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你骨子里的卑劣!”
“把她给我赶出去!以后我们言家只有一个女儿!”
言霜眼底划过一丝暗喜,但面上仍上装模作样地拦了一下言父:
“爸爸,别因为她气坏了身子,那毕竟也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可能姐姐还是觉得受委屈了吧。”
莫皓也挡在我身前,语气着急:
“你服个软怎么了?都是一家人,能真和你计较吗!”
“你赶紧出去,等我和霜儿把爸妈哄好了,你再......”
话音未落,宴会厅的门突然被人踹开:
班长和课代表带着一群官方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
“我看看谁敢在我的酒店里,赶走我的老师!”
第二章
6.
“同志,就是这里,我举报他们涉嫌限制人身自由、故意伤害、当众侮辱国家公职人员!”
随着班长春晓振振有词的指控落下。
整个屋子静得落针可闻。
身后带着党徽,穿着中山装的工作人员,令在场的众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在绝对的国家力量面前,言父言母也没法再端着架子,两张脸上愤怒的表情僵住。
至于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言霜,此刻更是躲在了莫皓身后。
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嫉恨。
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也早就停止了,彼此不断交换着眼神。
这可是京市最具盛名的年轻企业家、迎春集团的老板春晓啊,我竟然是她的老师?
要知道,春晓的身世在京市从来不是秘密,她一直在公共场合毫不避讳老师对她的帮助,是个人都知道春晓对老师敬重。
而我竟然就是那个有名的支教老师?!
言霜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脸色发白,紧紧攥着莫皓的衣角,带着哭腔小声说:
“皓哥哥......怎么办,姐姐她们不会记恨我吧......我只是想——”
莫皓却有些语无伦次的打断了她,似乎也震惊于这个事实:
“没、没事!清清很念旧情的......”
说到最后,他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也是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是的,明明一开始遇到我,就是在感动全国十大人物的颁奖典礼后台。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能在那里的人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我自己也说了,我叫洛椿。
从乡下来,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成就。
这个奖项,也不再能像“言清”一样被他们随便抢走。
那个名字仿佛一语成谶,昭示着我曾经人微言轻,被亲情爱情都背叛了的过去。
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十年前,当我被所有人抛弃,只能透过裹满脸的绷带缝隙看向天花板时。
我就发誓,要和所有人、事断的一干二净。
言家的荣华富贵,娱乐圈的沽名钓誉,对我只是过往云烟。
我一个人面临毁容和生命的威胁崩溃时。
我的爱人在与霸占我身份的小偷拍结婚证照片。
我的亲生父母将亲女儿的奖项送给了假女儿。
自那时起,我就彻底对他们所有人死心了。
所以,治好伤后,我独自一人离开京市,去往千里之外的深山。
刚到山村里时,因为水土不服和条件恶劣,我磕磕碰碰吃了很多苦,有一年冬天甚至还从山边的小坡滚了下去。
当我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人迹罕至的山间时,我遇到了一个上山砍柴的小女孩,也是我当时的学生之一。
小女孩瘦瘦小小,力气却很大,她看清楚是我,立刻撇下背篓朝我跑来。
稚嫩的哭声唤回了我的理智:
“洛老师,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走!”
幼小的声音就像一剂强心剂,给我注入了莫大的力量。
后来,我在她的搀扶下到了村里,村支书带着我们到了镇上看病。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在与村里这些孩子们的相处下,逐渐找到了自己的道路、理想和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
言清,已经拥有了属于她的葬礼。
而作为洛椿的我,早已走向了自己的新生。
7.
春晓的话,就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原本平静如死水的宴会厅,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她身后那些穿着正装、神情严肃的工作人员,一看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国、国家公职人员?”
言母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脸上的怒气还没完全消下去,就被惊讶和怀疑给取代了。
她看向我的眼神,满是不敢相信。
毕竟在他们眼里,我一直是个不成器、丢人现眼的女儿,怎么会和国家公职人员扯上关系呢?
言父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
他很快就压下了震惊,想挽回局面。
他上前一步,脸上挤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容,说:
“各位同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公职人员,是不是小女言清跟你们胡说八道了,我在这儿给你们道歉!今后肯定看管好她!”
为首的工作人员面容冷峻,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宴会厅,最后落在我还有些红肿的脸颊上。
他语气公事公办地说:
“我们接到实名举报,你们涉嫌在公共场合限制洛椿同志的人身自由,还对她进行言语侮辱和肢体伤害。”
“洛椿同志是经由国家审查认证的“感动全国十大人物”之一,是国家表彰的先进模范,她的身份毋庸置疑,合法权益受法律保护。”
“感动全国......十大人物?”
莫皓喃喃自语,他猛地看向我,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恍然大悟。
他这才反应过来,当初在后台看见我,根本不是什么我利用言家权势溜进来的!
而是凭借自己的实力被邀请!
他以为我只是换个方式引起他的注意,却从未想过我也有自己的能力。
那个曾经需要他庇护、被他嫌弃“寒酸”的女孩,如今站在了由国家背书的荣誉殿堂。
言霜躲在莫皓身后,身体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度的不甘和嫉恨。
她苦心经营了十年,才勉强在京市名媛圈站稳脚跟。
而我,一出现就轻易获得了所有人的关注,甚至现在还有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触及的高度和成就!
春晓走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地查看我脸上的伤,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老师,疼不疼啊?”
她转而怒视言家众人,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限制人身自由、故意伤害、侮辱国家功勋人物,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证据确凿!言先生,言夫人,需要我调取酒店监控吗?还是需要请在场的各位宾客做个见证?”
周围的宾客们此刻眼神都变了。
从最初看热闹的轻蔑,变成了惊惧、审视。
甚至有人开始悄悄后退,想和言家划清界限。
得罪一个言家或许没什么,但牵扯到官方调查,还有明显护短的迎春集团老板,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我轻轻拍了拍春晓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然后,我走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位为首的工作人员:
“同志,我愿意配合调查。”
“刚才发生的事情,在场的人都看到了。
言夫人确实动手打了我,言先生、言霜小姐,还有莫皓先生,也确实试图以家规为由,限制我离开,还对我进行了多次人格侮辱。”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宴会厅:
“我早就和言家断绝一切关系了,法律上、情感上都是。”
“我的户口十年前就迁出去了,独立在外。我姓洛,名椿,是西山省红云乡希望小学的教师。”
“我和言家这些人,只是陌生人。”
“陌生人的无故殴打和侮辱,我相信法律会给我一个公道。”
“言清!你非要做得这么绝吗?!”
言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
“就算我们有过错,好歹也生了你养了你几年!你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家垮掉?”
“言先生,”
我打断他,语气冰冷,
“你说的生恩不会是,我出生就被你家保姆调包卖给人贩子,受苦受难十五年后,你们选择包庇真凶及其女儿吧?”
“至于养恩?是让亲女儿住佣人房,假女儿住主卧,还是在我生命垂危时拒绝签字、告诉医生让我去死叫?或者是,把我辛苦获得的影后奖杯偷梁换柱送给假女儿叫养?”
我每说一句,言父言母的脸色就白一分,周围宾客的窃窃私语声也大一分。
这些陈年旧事,虽然隐约有传闻。
但被我这个当事人如此清晰的揭露出来,实在震撼。
莫皓的脸色惨白如纸,我的话,像一把钝刀割开了他尘封的记忆。
那些曾经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实,此刻正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至于言家会不会垮,”
我微微勾起唇角,带着一丝嘲讽:
“那取决于你们自己是否遵纪守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来自山村的教师,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人,对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同志,我们可以走了吗?晚上的颁奖典礼,我还得准备呢。”
“当然,洛椿同志,请。”
工作人员侧身让开道路,态度恭敬。
“至于言先生、言太太,等到晚会结束,警察会上门和你们交谈。”
闻言,言家夫妇的脸顿时煞白如纸。
8.
慈善晚会的众人最后还是被酒店员工赶了出去。
这场闹剧下来,有眼力见的人都知道,言家要完了。
得罪如日中天的迎春集团,引得官方注意,言家的股票一跌再跌。
而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我正身着红色礼服,迎接属于我的桂冠。
台下掌声雷动,主持人讲述着我在深山支教十年的故事。
听着主持人慷慨激昂的陈词,我内心平静充实。
这份荣耀不会被任何人鸠占鹊巢。
典礼后,一个意外的人闯了进来。
言霜虽然精心打扮,却掩不住憔悴,她避开工作人员后关上门。
“姐姐......”
她依旧楚楚可怜,眼神却带着明晃晃的恶意:
“我们谈谈吧。”
我透过镜子看她:
“言小姐,我们无话可说。”
“你一定要逼死我们?”
她声音骤然拔高:
“言氏好歹是你的亲生父母,你就这么狠心?”
我转身正视她,一字一句道:
“十年前他们逼我去死时,想过狠心吗?”
“在我需要救命钱时,你用我的奖项、和我的未婚夫领证时,想过狠心吗?”
“那都过去了!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不能大度点?”
我被她的逻辑气笑了:
“我活得好是因为我命大,是因为我自己没放弃!凭什么受害者要大度?凭什么你们享受不属于你们的一切后,还能理直气壮?”
我一步步逼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你偷我人生、亲情、奖项。现在不过是拿回你偷的东西,你就觉得是逼死你?”
言霜后退一步,强撑着嘴硬道:
“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
我嗤笑:
“享受了二十多年的优渥生活,你受了哪门子伤?”
“更何况......十年前那个泼硫酸的‘黑粉’,真的只是粉丝吗?”
言霜闻言,瞳孔骤缩,声音不住的拔高: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想着现在得势了就往我身上泼脏水!”
“我是不是胡说,你清楚。”
我冷冷道,十年可以掩盖很多事,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法律或许迟到,但从不会缺席。”
“如果你想未来余生都在监狱里度过,我不建议将证据公之于众!”
言霜眼神从恐慌怨恨变成绝望。
她踉跄逃离后台,就像十年前的我一样狼狈不堪。
我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她如此弱小、可怜。
她以为自己只要一直是言家唯一的千金,就算万事大吉。
但我们活在这世上,能依靠的从来只有自己。
9.
颁奖典礼结束后,我并未在京市久留,而是准备返回西山。
春晓和李玲百般不舍,却也知道山里孩子们更需要我。
“老师,以后常联系我们,山里需要什么,随时跟我说!”
春晓红着眼睛,往我行李里塞了许多给孩子们准备的文具和书籍。
李玲则仔细叮嘱我注意身体,尤其是受过伤的皮肤和膝盖,并给了我一些她特地调制的药膏。
我心中暖流涌动,这些我曾倾心教导的孩子,如今成了我最坚实的依靠和最温暖的牵挂。
然而,言家却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不肯放手。
言父言母,甚至莫皓,开始通过各种渠道疯狂联系我。
电话、短信,言辞间从最初的愤怒指责,转变为低声下气的恳求,甚至带着哭腔的忏悔。
“清清,爸爸知道错了,以前是鬼迷心窍......你看在父女情分上,帮言氏说句话吧!”
言父的声音苍老而疲惫。
“女儿,妈妈对不起你......你回来吧,妈妈把什么都给你,只求你别眼睁睁看着言家垮掉啊!”
言母的哭泣听起来情真意切,却依旧围绕着“言家”二字。
莫皓的信息则不断哀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清清,我爱的始终是你,我跟她只是假结婚、现在已经离婚了!等冷静期结束,到时候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感到无比厌烦。
他们不是真的后悔,而是想利用我如今的身份和影响力,为他们岌岌可危的商业帝国续命。
我拉黑了所有号码,设置了通讯过滤,只想图个清静。
就在我准备启程的前一天,电话执着的响了半天。
我不厌其烦终于接听,对面传来言母焦急万分的声音:
“小清!你爸......他心脏病发,进急救室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他嘴里一直念着你的名字......你、你能不能来医院看看他?算妈求你了!”
我握着手机,沉默着。
心脏病的戏码?也未免太过老套了。
见我迟迟不语,言母的声音带上了更深的恐慌,终于图穷匕见:
“等等!小清!其实是......是言霜!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从楼上跳了下来!现在在抢救,需要输血!她和你的血型正好匹配,看在......看在她好歹叫了你这么多年姐姐的份上,救她一命吧!”
果然如此。
言霜会用这种极端方式逼迫言家,我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还能厚着脸皮求到我这里。
我冷笑一声,正准备直接挂断,身旁的春晓却轻轻按住了我的手。
她不知何时过来了,对我摇了摇头,低声道:“老师,这是个机会。”
李玲也在一旁点头,眼神冷静:
“既然他们不死心,不如就趁这次,做个彻底的了断。我们陪您去。”
我瞬间明白了她们的用意。
斩草需除根,若要彻底摆脱言家的纠缠,必须让他们彻底死心。
而医院,恰好是一个能让某些“真相”无所遁形的地方。
第二天,在春晓和李玲的陪同下,我来到了医院。
言父看起来虽然憔悴,但远未到病危的程度。
他和言母早已守在急救室外,见到我,立刻迎了上来。
“小清,你来了!爸爸就知道你心软......”
言父脸上是混合着尴尬、急切和一丝希望的复杂表情,他试图营造感动的氛围。
我直接打断他,语气平静无波:
“不是要输血吗?带路吧。”
在输血前的常规检查中,李玲亲自带着我进了验血室。
等待结果的时间漫长而煎熬——主要是对言家夫妇而言。
他们坐立不安,时不时看向检验室的方向,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当医生拿着最终报告走出来时,走廊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血型匹配,输血可以进行。”
医生先说了这句,言家二人明显松了口气。
但医生话锋一转,推了推眼镜,神情变得困惑,
“但是,DNA检测中显示,言先生和言霜小姐是亲缘关系,按道理来说,不需要另外寻找适配者啊?”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走廊炸响。
言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踉跄着后退,重重撞在墙上,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骗人!你是别人买通来陷害我的!”
言母也彻底呆住了,脸上写满了荒谬和不可置信。
她看看医生,又看看几乎瘫软的言父,最后目光落在我毫无波澜的脸上。
我看着眼前这幕闹剧,心中五味杂陈。
这么多年,言母对言霜百般溺爱,甚至不惜牺牲我这个亲生女儿的一切来成全她。
谁能想到,她视若珍宝、不惜一切维护的宝贝女儿,竟然是言父的私生女?
春晓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了握我的手。
真相以最残酷的方式大白于天下。
我没有感到丝毫快意,只有一种深沉的悲哀。
为被蒙蔽、被牺牲的过去悲哀。
也为那个躺在急救室里、从来命不由己的言霜感到一丝可悲。
那天离开医院时,言父还失魂落魄地瘫坐在长椅上,死死攥着那份将他打入深渊的检测报告。
言母想追上来对我说些什么,她披头散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回头。
背负多年的沉重枷锁,随着车窗外的城市街景飞速退去。
那个名为言家的泥沼,终于随着这荒诞的真相,彻底成为了过去。
10.
回学校后不久,我就从学生哪里听说了言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圈里所有人都知道,言父把自己私生女接回家替代亲女儿的位置,言母被瞒在鼓里,把丈夫私生女当宝贝似的疼了这么久,结果自己亲女儿被扔在外面不管不顾。
言父受不了别人的笑话,便任由言母把言霜赶出了门,和她青梅竹马的莫皓,也对她闭门不见。
当年莫皓能同她领证,就是因为言霜才是言家正式承认的继承人,比我这个“借住的亲戚”更有价值。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也为利往。
只是事情还没有结束,当警察查抄言氏集团的偷税漏税时,商场上的敌人如闻到了血腥味的猛兽,在分崩离析的言莫两家疯狂撕咬,言家被双重打击下宣告破产,莫家也只剩了个空壳子。
言家的不动产都被查抄,言父言母欠了一屁股债,却仍然不得不和对方互相扶持,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苟活。
听说他们每天都吵得不可开交,曾经围在他们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伸出援手的。
也是自作孽了。
不过,我也就当个笑话听听。
处理完京市的事,我就该继续回去教书育人了。
不过学生们还是舍不得我,于是我们约定,每年新年都一起去迎春饭店吃年夜饭。
言家的一切,对我来说无足轻重。
在广阔的深山里,有着无数正在受苦受难的孩子,我亲眼目睹了她们所有的挣扎、不甘和泪水,而我则会成为那双将她们带离深渊的手。
十五岁的言清,也会像鸟儿一样,随着雀群一起飞向无边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