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
我飘在马路中央上空,看着下面乱成一团的景象。
我的身体蜷缩在血泊里,像一只被碾碎的虫子。
真奇怪,明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但看到那具残破的躯壳时,胸口某个地方还是抽搐了一下。
姜轩跌跌撞撞地冲过来,皮鞋在血泊里打滑。
他跪倒在我身体旁边,双手悬在半空,颤抖得厉害。
“温言你别吓我......”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嘶哑得不成样子。
记者们还在拍照,闪光灯此起彼伏。
有人拨打了120,有人在直播。温阳瘫坐在人行道上,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的。
林曼呢?
我四处寻找,终于在人群边缘看到了他。他坐在轮椅上——我这才注意到他坐着轮椅——脸色苍白得像个鬼。他的嘴唇在动,但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一个护士模样的人俯身去听,然后表情变得古怪。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医护人员拨开人群,迅速把我那具身体抬上担架。姜轩想跟上车,被一个医生拦住。
“家属请坐另一辆。”
“我是他丈夫!”姜轩尖叫。
“请保持冷静,我们需要抢救空间。”
车门关上,救护车呼啸而去。
姜轩站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魂。他的西装上沾满了我的血,深红色的,在浅色面料上晕开一大片。
林曼的轮椅被推到他身边。他伸手去拉他的手。
“轩哥......”
姜轩猛地甩开。
他的眼神很空,盯着救护车消失的方向,嘴唇哆嗦着。
“他要是死了......”他喃喃道。
林曼的表情僵了一瞬。
“轩哥,你先别想这么多,我们去医院看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姜轩突然转过头,眼睛通红,“看他死了没有?看他的肾还能不能用?”
林曼被他话里的狠厉惊得往后缩了缩。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姜轩俯身,脸几乎贴到他脸上,“林曼,你是不是只关心你的肾?”
周围还有记者在拍。林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姜轩!你疯了?这么多人在看!”
“看啊!让他们看!”姜轩直起身,张开手臂转了一圈,“都看看!这就是你们眼里的好院长!为了个男人,把自己丈夫逼死了!”
人群安静了一瞬。
温阳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过来拉住姜轩。
“轩哥,你冷静点......”
“冷静?”姜轩笑了,笑声像破风箱,“我怎么冷静?温言他......他......”
他说不下去了,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
我飘在他们头顶,像个旁观者。真奇怪,我死了,但又没完全死。还能看见,还能听见,只是再也感觉不到温度,感觉不到疼痛。
救护车把我送到了市医院——我曾经工作的地方。抢救室的灯亮着,虽然我知道已经没用了。
姜轩赶到时,医生正好从里面出来。
“病人情况很不乐观,”医生摘下口罩,“颅骨粉碎性骨折,内脏破裂大出血,我们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是什么意思?”姜轩抓住医生的白大褂,“救他!我不管花多少钱!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专家!”
医生面露难色。
“姜院长,您也是医生,应该知道这种情况......”
“我不知道!”姜轩嘶吼,“我只要他活!他必须活!”
他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几个护士偷偷探头看。
林曼的轮椅停在拐角处,他没过来。温阳陪在他身边,两人低声说着什么。我听不清,但能看到林曼的表情——焦虑,但不是为了我的生死。
是为了他的肾。
真是讽刺。
抢救又持续了两个小时。我知道那只是徒劳。我的灵魂在医院里飘荡,经过熟悉的走廊,曾经的门诊室,还有那个把我关进去的地下室。
最后,医生再次走出抢救室,对姜轩摇了摇头。
“抱歉,我们尽力了。”
姜轩僵在原地。
“死亡时间,晚上九点十七分。”
他的膝盖一软,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地上。没有哭,只是睁着眼睛,看着抢救室的门。
一个护士拿着文件夹走过来。
“姜院长,需要您签一下死亡证明和......”
“滚。”
护士吓了一跳。
“我说滚!”姜轩猛地抬起头,眼睛赤红,“都给我滚!”
医护人员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散开了。走廊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远处拐角的林曼和温阳。
过了很久,姜轩才慢慢站起来。他走到抢救室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停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我的身体躺在手术台上,盖着白布。他走过去,颤抖着手掀开一角。
那张脸已经变形了,血迹还没完全擦干净。他伸手想碰,又缩了回去。
“温言......”
他叫我的名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不是故意的......”他说,“我没想让你死......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太爱林曼?只是觉得我的命不如他的命重要?只是习惯了牺牲我来保全他?
他说不下去了,趴在手术台边,肩膀开始抽动。
我飘在天花板上,冷眼看着他。
晚了。
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