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新时间:2025-12-17 05:39:05

第二章:断裂的星轨

离开云中书院的过程比想象中寂静。

没有阻拦,没有送别,只有悬浮阶梯自动延展,将他一层层送回地面。这座依靠反重力星阵维持的空中堡垒,曾经是他全部的宇宙。九岁时,他在这里第一次通过天球仪感应到猎户座的星脉波动;十五岁,他写下《星桥长歌》,引得北斗七星一夜明亮;十八岁,他与上官月并肩站在观星台最高处,两人的星脉共鸣曾让整个书院的藏书阁泛起微光。

阶梯的尽头是地面传送阵,守阵的老仆看到他独自一人、未佩家徽,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老人默默启动阵法,在光芒升起前,塞给他一个小布包。

“公子,路上小心。”

布包里是三块干粮,一枚旧式星盘,还有一本薄薄的《基础星脉导引术》——家族七岁以上孩童的启蒙读物。

传送阵的光芒吞没了视线。当视野再度清晰时,他已站在三千里外的地面。这里是“断文关”,人族东部防线最后一座还在坚守的要塞。空气中弥漫着焦土和金属燃烧的气味,远处城墙破损处,工匠正在紧急修补被蚀文焰灼穿的符文阵列。

“又一个逃难的文人?”守卫打量着他单薄的月白长袍——虽然已无家徽,但质地仍显非凡。

“我来参军。”上官太华说。

守卫嗤笑:“识字吗?会算数吗?我们缺文书。”

“我来自上官家。”

空气凝固了一瞬。几个路过的士兵停下脚步,眼神复杂。上官世家的名号在人族疆域如雷贯耳,但也因这次战争中的“中立”而备受争议。

最终他被带到了指挥部。指挥官是个独眼的老将军,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延伸到下颌的伤疤——那是被噬文者的“记忆刃”所伤,伤疤周围的皮肤永远保持着被火焰舔舐后的扭曲纹理。

“上官家的人?”老将军的声音沙哑,“来找死?”

“来找一个不让文明死得这么憋屈的方法。”

老将军独眼中闪过什么,他扔过来一块金属牌:“第七预备队,负责搬运伤员和清理战场。别指望特殊待遇,在这里,‘上官’这个姓氏不会给你带来尊重,反而可能让你死得更快——很多人认为你们家族背叛了人族。”

上官太华接住金属牌,边缘粗糙,还残留着前主人的血迹。

最初的十天是炼狱。他瘦弱的手臂搬运着沉重的伤员;在战场边缘清理残肢时,要抵抗蚀文焰残留的精神侵蚀;晚上睡在二十人一间的营房,呼噜声、痛哼声、梦魇的尖叫彻夜不休。同营的士兵大多不识字,对他这个“文人”既轻视又好奇。

“喂,书呆子,”一个名叫石虎的大个子士兵某晚问他,“你们上官家真的藏了能让死人复活的书吗?”

“没有。”上官太华擦拭着刚发下来的制式短剑,“但我们有三十七种记载星脉共鸣的方法,如果运用得当,或许能少死一些人。”

“星脉共鸣?”石虎挠挠头,“就是那些老爷们说的,和星星说话的本事?”

“差不多。”

“那你会吗?”

上官太华沉默了。他的星脉权限已被家族收回,现在的他与夜空中的星辰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每个夜晚,当他仰望星空,都能感觉到曾经熟悉的星力在遥远之处流淌,却无法触及分毫。

第十一天,魔族发动了新一轮进攻。

这次来的不是常见的低等魔卒,而是三名“蚀文祭司”。他们悬浮在半空,黑袍上绣着扭曲的文字,手中捧着的不是武器,而是翻开的厚重典籍——用人皮装订,用血书写的禁典。

“以虚无之名,焚此篇章——”祭司们齐声吟唱,声音叠加成诡异的和声。

战场上,人族士兵身上的符文护甲开始自行燃烧。刻在城墙上的防御诗篇字迹融化、滴落。更可怕的是,许多士兵突然抱着头惨叫起来——蚀文焰直接灼烧他们的记忆。

上官太华当时正在搬运一名腹部受伤的弓箭手。他看到年轻的士兵眼神逐渐涣散,嘴唇颤抖着重复童年学会的童谣,然后连童谣都开始遗忘,最后只剩下无意义的音节和绝望的泪水。

愤怒如岩浆般涌上咽喉。

他没有多想,放下伤员,冲向最近的战鼓——那鼓皮上刻着简单的激励战诗。他抢过鼓槌,用尽全身力气敲击,同时高声背诵《国殇》: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鼓声与诗句回荡在战场上。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鼓皮上即将被蚀文焰吞噬的字迹突然亮起微光;周围十丈内,士兵身上的记忆灼烧速度明显减缓;一名蚀文祭司的吟唱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继续!大声念!”老将军的吼声从城墙传来。

上官太华连续敲击,换了一首又一首。从《出塞》到《从军行》,从先贤的战诗到他自己十六岁时写的《星野戎装赋》。他不懂战斗技巧,但此刻他意识到:文字本身可以成为武器,诗歌可以构筑防线。

战斗结束后,他虚脱地跪在鼓旁,双手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鼓槌。

老将军走到他面前,独眼深深看着他:“你救了至少三百人的记忆。但也暴露了自己——蚀文祭司会记住能对抗他们焚文术的人。”

“那就让他们记住。”上官太华喘息着说。

当晚,他被调到了新组建的“文战营”。这里聚集了十七名尚未撤离的学者、诗人、历史记录员。他们的任务不是直接战斗,而是研究如何用文化手段对抗魔族的记忆抹除。

也是在这里,上官太华得知了一个消息:云中书院正式宣布永久中立,并开启了最高级别的防护星阵,彻底与外界隔绝。一同公布的,还有上官月与北方某个保持中立的文豪家族继承人的婚约预告。

消息传来时,他正在尝试用星盘定位残余的星脉波动。手中的星针突然失控,在盘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穿过狮子座的方位,最终停在“断”字格。

石虎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上官月...是你什么人?”

上官太华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星盘上那道裂痕,想起离开那日她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白痕。

也许,有些星轨从开始就是错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