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正在院子里喂鸡,看见叶小碗过来,有些意外:“小碗?今儿收摊这么早?”
叶小碗站在院门口,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因为一路走得急,气息还有些不稳。
她看着李大娘,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娘,我想好了。乔家那边,要是没意见,我……我同意。”
李大娘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笑开了花。
把手里的鸡食盆往地上一放,拍着大腿走过来:“哎呦,好!好啊小碗!你可算想明白了!”
“这就对了嘛!女人这一辈子,图个啥?不就图个安稳踏实嘛!乔大宝那孩子,老实,可靠,你跟了他,吃不了亏!”
她亲热地拉住叶小碗的手,“你放心,大娘这就去乔家报信儿!保准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你这好日子,在后头呢!”
叶小碗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像是空了一块,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沉甸甸的。
她点了点头:“嗯,那就……多劳大娘费心了。”
从李大娘家出来,叶小碗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路,就这么定下了。
前头是苦是甜,她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为了小米,她得走下去。
几天后,李大娘兴冲冲地来了,带来了乔家的回话。
乔家那边非常满意,希望尽快把婚事定下来。
按照当时的习俗,两边大人见面商量了一下礼数和流程。
乔大娘倒是没在彩礼上多计较,只象征性地给了六十六块钱,取个六六大顺的吉利,又扯了几块时兴的布料给叶小碗和小米做新衣服。
倒是提出,结婚后,叶小碗最好就别摆摊了,毕竟乔大宝是正式工人,媳妇儿在外面摆摊抛头露面的,不好看。
不如在家操持家务,照顾老人。
叶小碗听着,心里闷了一下。
这馄饨摊是她和小米安身立命的根本,说不摆就不摆了?
可想到既然嫁了人,总要顾及男方的面子,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应下了。
婚事就这么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
叶小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点茫然,有点认命,也有一丝对未知生活的微弱期盼。
她开始收拾自己那点不多的家当,该洗的洗,该晒的晒。
小米似乎也察觉到家里要有变化,变得比平时安静了些。
“妈,我们以后要搬去乔叔叔家住了吗?”晚上,小米躺在炕上,眨着眼睛问。
“嗯。”叶小碗轻轻拍着女儿,“以后......就有乔叔叔保护我们小米了。”
“那......乔叔叔会像爸爸一样好吗?”小米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叶小碗手一顿,心里酸涩,柔声道:“乔叔叔是好人,会对小米好的。”
话虽这么说,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这期间,叶小碗依旧每天出摊。
奇怪的是,陈家南,却有好几天没来了。
叶小碗心想着,准是他媳妇儿出院了,不需要往医院送饭了。
可过了几天,陈家南又来了。
依旧是那身半旧的工装,脸上带着些许疲惫。
“好久没来了。”叶小碗把一大碗馄饨端给他,状似随意地说了一句。
“嗯,家里有点事。”陈家南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低头看着碗里升腾的热气,没像往常那样立刻动筷子。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抬头,目光看向叶小碗,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叶小碗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身去擦洗案板。
“听说......”陈家南开口,声音低沉,“你要结婚了?”
叶小碗背影一僵,手里的抹布差点掉进水里。
她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来。
她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平静的笑容:“是啊,就......棉纺厂维修车间的,乔大宝。”
陈家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重复了一遍:“乔大宝......”
他似乎在脑海里搜索关于这个人的信息,然后点了点头,“哦,他啊。人......挺老实的。”
“嗯。”叶小碗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的手指,“就图个老实本分,对小米好就行。”
陈家南没再说话,只是拿起勺子,默默地开始吃馄饨。
他吃得很慢,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闷。
叶小碗心里乱糟糟的,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被王大海逼得,是被那些闲言碎语压得,才匆匆找了个人嫁了吗?
她有什么立场跟他说这些?
吃完馄饨,陈家南照例付钱。
叶小碗这次没有推拒,默默收下了。
她知道,有些界限,从她点头答应乔家的那一刻起,就必须划清了。
陈家南站起身,看着叶小碗,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那......恭喜了。”
他的眼神很深,里面似乎藏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说完,他转身就走,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
叶小碗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像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她靠在冰凉的小吃车上,久久没有动弹。
***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走廊空旷而安静,只有值班护士轻缓的脚步声。
陈家南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定了定神,才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推门进去,主治医生李大夫正戴着老花镜在看病历。
见他进来,示意他坐下,脸色是惯常的严肃,但今天似乎格外凝重。
“李大夫,我爱人的情况......”陈家南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李大夫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陈同志,你来了。正好,我要跟你谈谈苏琴同志的病情。”
他拿起桌上的X光片,对着灯光指给陈家南看,“你看这里,心脏阴影比上次又扩大了,肺部淤血的情况也很严重。最近她是不是咳嗽得更厉害了,有时候痰里还带血丝?”
陈家南喉咙发紧,点了点头,“是,昨晚......咳了点血。”
李大夫眉头紧锁,“这就是心衰加重的表现。我们县医院的条件有限,能用的药和手段都用了,效果不理想。”
“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很危险,随时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