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更新时间:2025-12-17 15:43:19

清晨是在一种极度不适的僵硬和窒息感中到来的。

沈絮瑶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如何睡着的,或许是在眼泪流干、精神彻底透支后的短暂昏迷。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依旧被李道松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势禁锢在怀里。

他的手臂沉沉地压在她腰间,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温热平稳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

而她,因为一整夜不敢动弹,半边身体已经麻木,脖颈和后背的肌肉酸疼得像是被拆开重组过。

更重要的是,那种被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气息完全包裹、无处遁形的感觉,让她从心底里感到恶心和恐惧。

她就像一件被主人随手揽在怀里的玩偶,连呼吸的节奏都要被迫与他同步。

她小心翼翼地、极轻微地动了一下,试图从他的手臂下挪开一点。

刚一动,头顶就传来他带着睡意的、低哑的声音:

“醒了?”

沈絮瑶的身体瞬间僵住,再不敢动。

她能感觉到他箍着她的手臂收紧了半分,像是下意识地确认所有物是否还在原位。

“嗯。”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几不可闻的音节。

李道松似乎也醒了,但他没有立刻松开她,反而将脸埋在她肩颈处,深深吸了口气,鼻尖蹭过她敏感的皮肤。

这个过于亲昵甚至带着狎昵意味的动作,让沈絮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

“昨晚睡得好吗?”他问,声音依旧带着刚醒的沙哑,语气却平淡得像在问天气。

沈絮瑶无法回答。

好?被一个疯子强行搂着,在恐惧和僵硬中熬过一夜,这能算“睡得好”?

好在李道松似乎也并不真的期待她的回答。

他松开了手臂,坐起身。

失去了他的体温和压制,沈絮瑶几乎立刻弹开,蜷缩到地铺的最边缘,背对着他,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水下浮出。

身后传来他起身、穿衣的窸窣声。

然后是走向水池的脚步声,拧开水龙头,泼水洗脸。冰冷的水声刺激着沈絮瑶的神经。

她慢慢坐起来,活动着僵硬的脖颈和肩膀。

手腕上,经过一夜,那刺痒感似乎减轻了些,但皮肤依旧紧绷,墨色的字迹清晰得刺眼。

她下意识地将袖口往下拉了拉,遮得更严实。

李道松洗完了脸,走回来,从储物柜里拿出干净的衣服换上——

依旧是那种廉价的黑色T恤和长裤。

他换衣服时毫无避讳,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背上那些疤痕在晨光中依旧狰狞。

沈絮瑶迅速移开视线,盯着地面。

他换好衣服,走到她面前,蹲下。沈絮瑶立刻绷紧了身体。

“手。”他简短地命令。

沈絮瑶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了双手,卷起袖口。

李道松仔细看了看纹身恢复的情况。

红肿已经基本消退,只剩下皮肤愈合时特有的微红和紧绷感,墨色完全稳定下来,深深嵌入了肌肤纹理。

“差不多了。”他下了结论,“药膏可以不用了。”

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摸了摸“李”字的边缘。

皮肤已经不再滚烫,但那异物的触感依旧鲜明。沈絮瑶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记住这感觉。”李道松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深不见底,“以后每次看到,每次碰到,都要想起来。”

沈絮瑶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

她当然会记住,这耻辱的印记,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她。

李道松站起身,没再多说,转身走出了房间。

门依旧没锁,但沈絮瑶知道,无形的疆界比任何锁都牢固。

上午在死寂中度过。

看守送来了早餐,依旧是清粥和馒头。

沈絮瑶食不知味地吃完,然后大部分时间都蜷在地铺上,看着窗帘缝隙外一成不变的荒凉景色。

手腕的刺痒感在减轻,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的、心理上的不适——

仿佛那三个字已经不仅仅是皮肤上的墨迹,而是开始向内生长,试图侵蚀她的骨血。

中午时分,李道松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印着某个超市logo的塑料袋。

他把袋子放在桌上,示意沈絮瑶过来。

沈絮瑶走过去。

李道松从袋子里拿出几样东西:

一瓶包装相对好些的润肤乳,一支新的、看起来是女士用的洗面奶,还有……

一管口红。

不是鲜艳的颜色,是那种很淡的、近乎裸色的豆沙红。

“给你的。”李道松把东西推到她面前。

沈絮瑶愣住了,看着桌上那些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带着一丝女性化气息的物品。

润肤乳和洗面奶她能理解,或许是看她皮肤干燥。

可口红?他给她口红做什么?

“不喜欢?”李道松挑眉,拿起那管口红,旋开一点,露出膏体。“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涂这种颜色?”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像是回忆,又像是某种偏执的确认,“说显得气色好,又不会太夸张。”

沈絮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

是,她以前是喜欢这个色系。

可那是很久以前,和李道松还在一起的时候。

他居然记得?还特意买来?

这不是关心。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和覆盖。

他要把陆子辰给她的一切痕迹——

那些昂贵的护肤品、精致的妆容、得体的衣物——

全部替换掉,用他挑选的、廉价的、但符合他记忆中“沈絮瑶”模样的东西来取代。

他要抹杀这五年她所有的变化,强行把她拉回他认知里的那个“阿瑶”。

“我……不用。”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拒绝。

“用。”李道松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把口红放回桌上,“以后就用这些。”

“你柜子里那些,”他瞥了一眼储物柜,“用完就扔了。”

沈絮瑶的手指抠紧了桌沿。

她柜子里那些最基础的护肤品,也是李道松之前让人买的廉价货,但此刻在他眼里,似乎也成了需要被“替换”的、不够“正确”的东西。

李道松不再看她,从塑料袋底层又拿出一个东西——

一个扁平的、书本大小的丝绒盒子,深蓝色,看起来很旧,边角有些磨损。

他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不是珠宝,而是一把钥匙。

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黄铜色的钥匙,拴在一根褪了色的红绳上。

钥匙旁边,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边角泛黄的拍立得照片。

李道松拿起照片,展开。

照片很小,画面也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是两个人的合影。

背景是某个公园的樱花树,开得正好。

年轻许多的李道松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头发比现在长些,脸上带着一点青涩而张扬的笑容,手臂揽着一个女孩的肩膀。

女孩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对着镜头笑得很甜,眼睛弯成月牙——

那是十八岁时的沈絮瑶。

照片里的阳光、樱花、和年轻人毫无阴霾的笑容,与此刻这个阴暗房间里的两个人,形成了无比残酷的对比。

沈絮瑶看着那张照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透不过气来。

那是她刻意尘封、不敢触碰的过往。

是她和他之间,曾经也拥有过的、真实存在过的、干净的好时光。

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他用来捆绑她、折磨她的工具。

李道松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照片上女孩的笑脸,然后,他将照片连带着那把钥匙,一起推到沈絮瑶面前。

“这个,也给你。”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照片,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拍的。”

“钥匙……是我们以前租的那个小阁楼的。我出来前,让人去收拾了一下,还留着。”

沈絮瑶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还留着那个破旧阁楼的钥匙?

那个只有十几平米、冬冷夏热、却承载了他们最初苦涩又甜蜜回忆的地方?

“为什么?”她问,声音颤抖。

“为什么?”李道松重复了一遍,目光从照片移到她苍白憔悴的脸上,眼神复杂,里面翻滚着她看不懂的暗流,“让你记住,你本来该是谁,本该在哪里。”

他伸出手,不是碰照片,而是轻轻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微微颤抖的手。

他的手心温热干燥,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

“阿瑶,”他低声唤她,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偏执,“外面那些光鲜亮丽,那些豪宅跑车,那些把你当公主捧着的男人……都是假的,是错的。那不是我认识的阿瑶。”

他的手指收紧,力道不大,却让她无法挣脱。

“真正的你,在这里。”他点了点那张旧照片,又指了指这把旧钥匙,最后,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落在她手腕被袖子遮住的位置:

“在我这里。穿着最简单的衣服,用着最普通的东西,守着我们的老地方,等着我回来。”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毒液,缓慢地注入她的血管。

他在用回忆,用他们曾经共有的、贫穷却真实的过去,作为武器,来否定她后来凭自己努力,或者说,在陆子辰帮助下,获得的一切。

来证明她现在所受的一切苦难和囚禁,都是“回归正轨”,都是“理所应当”。

“不……”沈絮瑶摇着头,想要抽回手,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不是这样的……李道松,我们都变了,回不去了……”

“回得去。”李道松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冰冷,“必须回去。我会帮你,一点一点,把那些不该有的东西,都剥掉。包括你心里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他松开她的手,将丝绒盒子盖上,连同那管口红、润肤乳一起,推到她面前。

“收好。从今天起,用我给你的东西,想我们以前的事。”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影将她完全笼罩,“这才是你该过的日子,阿瑶。认清现实。”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了出去。

门关上,留下沈絮瑶一个人,对着桌上那几样东西发怔。

旧照片上青春明媚的笑容,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此刻的狼狈和绝望。

那把冰凉的旧钥匙,像一把打开记忆地狱之门的工具。

而那管口红和护肤品,则是他用来涂抹掉她“错误”五年、重新绘制他心中蓝图的颜料。

她慢慢伸出手,拿起那张拍立得照片。

纸质已经有些脆了,色彩也黯淡了许多。

指尖拂过照片上自己无忧无虑的笑脸,再对比此刻镜中苍白憔悴、眼神惊惶的女人,巨大的荒谬感和悲哀几乎将她淹没。

李道松不仅要囚禁她的现在,还要篡改她的过去,定义她的未来。

他用疼痛刻下烙印,用恐惧划定疆界,用扭曲的“温柔”进行渗透,现在,又开始用“回忆”和“替换”来改造她的认知和习惯。

他要的,不是一个简单的俘虏。

他要的是一个完全按照他意愿重塑的、只属于他的“沈絮瑶”。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又阴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荒凉的厂区。

沈絮瑶握紧了那张旧照片,冰凉的钥匙硌着掌心。

替换的,不仅仅是桌上的几样物品。

是他试图,将她整个人生,都替换成他想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