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叫嚣声如同沸腾的开水,几乎要将这扇薄薄的木门烫穿。
“我知道她在里面!我都闻到那股骚味了!”
赵桂花的声音尖利刺耳,伴随着周围邻居指指点点的议论声。
“这陆团长平时看着正派,不会真藏了女人吧?”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晚上的不开门,肯定有猫腻。”
“这要是真的,那可是严重的作风问题,要脱军装的!”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悬在苏曼的头顶。
屋内。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陆战依旧保持着握住门把手的姿势,背对着苏曼。
他赤裸的背部肌肉紧绷,每一块线条都蕴含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苏曼知道,这个男人现在就像一座活火山。
随时可能喷发,将门外的泼妇和门内的自己一起烧成灰烬。
她必须自救。
而且要快。
苏曼强忍着脚踝的剧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前世几十年的苦难,让她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
在绝境中,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只有利益,才能打动人心。
尤其是像陆战这样身居高位、杀伐果断的男人。
“首长。”
苏曼松开了抱住他大腿的手。
她撑着地面,艰难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再次跌坐回去。
索性就不站了。
她跪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仰视着那个高大的背影。
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上了一丝奇异的镇定。
“门外那个女人,是我继母。”
“她要把我卖给隔壁村的傻子,换三百块钱给她儿子娶媳妇。”
“我是逃出来的。”
陆战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但他握着门把手的手指,微微松了一些。
他在听。
苏曼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继续说道,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
“如果现在开门,我会被抓回去,被打死,或者被逼疯。”
“而您。”
苏曼顿了顿,目光落在陆战那宽阔的肩膀上。
“您会被扣上‘作风不正’、‘窝藏逃犯’的帽子。”
“即便事后查清楚我是清白的,但这盆脏水泼在您身上,洗得干净吗?”
“您的晋升,您的前途,您在这个大院里的名声,都会因为今晚这场闹剧,留下污点。”
陆战终于转过身。
他眯起眼睛,审视着地上这个狼狈不堪的女人。
这还是刚才那个哭着求救的可怜虫吗?
短短几秒钟,她就像变了个人。
虽然依旧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像只落汤鸡。
但那双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狠劲和精明。
她在跟他谈条件。
在威胁他。
“你在教我做事?”
陆战上前一步,军靴踩在苏曼身边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蹲下身,视线与苏曼平齐。
那张冷峻的脸逼近,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苏曼冰冷的脸颊上。
两人的距离,危险而暧昧。
“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流言蜚语?”
陆战伸手,粗糙的指腹擦过苏曼脸颊上的泥点。
动作看似轻柔,实则带着警告的力度。
“我陆战行得正坐得端,这扇门一开,我有的是办法让那泼妇闭嘴。”
“至于你。”
他冷笑一声,手指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停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
“擅闯军事重地,我可以现在就毙了你。”
苏曼的心脏猛地收缩。
她感受到了他手指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
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掐断她的脖子。
但她没有退缩。
反而迎着他的目光,微微向前倾身。
这一动,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她身上那股混杂着雨水和泥土气息的冷香,直往陆战鼻子里钻。
而她胸前因为湿透而紧贴肌肤的布料,更是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陆战的视线不可控制地扫过,随即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该死。
这女人是妖精变的吗?
苏曼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不自然。
她心里有了底。
这个男人,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也不是真的毫无弱点。
“您可以毙了我。”
苏曼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赌徒般的疯狂。
“但我赌您不会。”
“因为您受伤了。”
她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指向陆战的左肋下方。
那里有一道极细微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
那是中毒的迹象。
上一世,苏曼在报纸上看过关于陆战的报道。
1976年冬,他在边境执行任务时中了一种罕见的蛇毒。
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毒素入骨,导致他在后来的几年里深受折磨,甚至影响了握枪的手。
这也是他后来不得不转业的重要原因。
而现在,正是毒素刚刚发作的时候。
陆战的瞳孔骤然收缩。
身上的杀气瞬间爆发,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猛兽。
他一把扣住苏曼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是谁?”
“谁派你来的?”
这处伤,连军医都不知道。
他也是刚刚回来才发现不对劲。
这个来路不明的村姑,怎么可能一眼看穿?
除非她是特务。
苏曼疼得冷汗直流,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解释不清,她真的会死在这里。
“我是苏曼,前山村苏老三的女儿。”
“我懂一点草药,小时候跟我爷爷学的。”
“您这伤口周围有红线游走,是不是每到深夜就骨头缝里发痒,浑身忽冷忽热?”
她全是在胡诌。
她爷爷是个木匠,根本不懂医术。
这些症状,都是她前世在报纸上看到的。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陆战死死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手上的力道却慢慢松了一些。
她说得全中。
这伤口确实诡异,刚开始不疼不痒,这两天却开始发作,让他整夜无法入睡。
“你会治?”
陆战狐疑地问道。
“我会。”
苏曼撒谎不眨眼。
其实她只会一点土方子,能不能治好完全没把握。
但先把人稳住再说。
“只要您保我今晚平安,我就帮您拔毒。”
“这是一笔交易,首长。”
苏曼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
门外的砸门声还在继续,甚至有人开始撞门了。
“陆团长!你要是再不开门,我们可就冲进去了!”
是保卫科科长的声音。
事情闹大了。
陆战松开了苏曼的手腕。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眼神复杂难辨。
过了几秒,他转身走向衣柜,从里面扔出一件宽大的军大衣。
“盖上。”
“躲到床底下去。”
“要是敢出声,不用那泼妇动手,我先弄死你。”
苏曼如蒙大赦。
她迅速抓起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然后忍着脚痛,狼狈地滚进了那张硬板床底下。
床底狭窄阴暗,全是灰尘。
但对现在的苏曼来说,这里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她蜷缩着身体,透过床单的缝隙,看着那双黑色的军靴走向门口。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苏曼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真正的交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