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衣柜的门把手在赵桂花粗糙的大手里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陆战站在门口,原本抱在胸前的双手缓缓放下,垂在身侧。他的肌肉紧绷到了极点,像是一张拉满的弓。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如果苏曼被抓出来,他该怎么解释?
说是救助落难群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女的还衣衫不整,这理由连鬼都不信。
说是特务?那更麻烦,保卫科会介入,苏曼会被带走审讯,不死也要脱层皮。
唯一的办法,就是暴力镇压。先把人保下来,哪怕背个处分。
就在陆战准备动手的瞬间。
衣柜的门,开了。
并没有预想中的尖叫和挣扎。
一只白皙、纤细,甚至带着几分颤抖的手,先一步从黑暗的柜子里伸了出来,轻轻搭在了柜门边缘。
那只手太白了,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如玉般的光泽,和赵桂花那只枯树皮一样的手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紧接着。
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全场死寂。
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赵桂花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站在后面的郑政委,以及那几个看热闹的保卫科干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出来的确实是个女人。
但绝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个脏兮兮、狼狈不堪的村姑逃犯。
苏曼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她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男式白衬衫。那是陆战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是修身,穿在她身上却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衬衫的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部,露出一双笔直、匀称,白得晃眼的长腿。
因为刚才的淋雨和发烧,她的皮肤透着一种病态的嫣红。湿漉漉的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水珠顺着精致的锁骨滑落,没入那引人遐想的领口深处。
纯,却又欲到了极点。
像是一只刚化成人形,懵懂又勾人的妖精。
苏曼其实怕得要死。
她的腿在发软,心脏跳得快要炸开。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示弱。
利用男人的保护欲。
她没有看赵桂花,也没有看郑政委。
她一出来,那双氤氲着水雾、红彤彤的桃花眼,就直勾勾地看向了陆战。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她迈着那双光裸的腿,小跑两步,直接躲到了陆战的身后。
那只白嫩的小手,怯生生地伸出来,拉住了陆战军裤的裤缝。
“战哥……”
这一声唤,娇软、甜腻,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委屈。
像是羽毛轻轻拂过心尖,又像是电流窜过脊椎。
陆战浑身一僵。
战哥?
这女人叫他什么?
他活了二十八年,被人叫过“陆团”、“首长”、“阎王”,甚至“疯子”。
唯独没人敢这么软绵绵地叫他一声“战哥”。
他下意识地低头。
正好对上苏曼仰起的脸。
那双眼睛里全是戏。三分恐惧,三分依赖,还有四分是在疯狂地对他眨眼暗示:救我!配合我!
陆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女人,胆子大得包天。
“这……这是……”郑政委最先反应过来,老脸一红,赶紧移开视线,不敢多看苏曼那双白腿一眼,“陆战,这是怎么回事?!”
赵桂花也回过神来,指着苏曼尖叫:“就是她!就是这个小骚货!她穿成这样……不要脸!简直伤风败俗!”
“你闭嘴!”
陆战突然动了。
他并没有推开苏曼,反而反手一捞,那条结实有力的手臂直接揽住了苏曼的肩膀,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护在了怀里。
甚至还顺手扯过旁边椅子上的军大衣,兜头给她罩上,遮住了那双惹祸的腿。
这一连串的动作,流畅、霸道,充满了占有欲。
“政委。”
陆战抬起头,眼神坦荡,甚至带着几分被打扰后的不悦。
“介绍一下。”
他的大手在苏曼颤抖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安抚。
“这是我在老家定的对象,苏曼。”
“今晚刚来看我,雨太大,就在这儿借宿一宿。”
陆战的声音低沉有力,掷地有声。
“怎么?我陆战见自己媳妇儿,还得向各位打报告?”
轰——
这句话像是一颗炸雷,在宿舍里炸响。
郑政委愣住了。
保卫科长傻眼了。
赵桂花更是像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僵在原地。
对象?
这出了名不近女色、连母蚊子都不让进屋的活阎王,竟然有对象了?
而且还是这么个……尤物?
“你……你胡说!”赵桂花反应过来,跳着脚大喊,“她明明是苏老三家的丫头!是要嫁给王傻子的!怎么可能跟你有关系?你们这是搞破鞋!是欺骗组织!”
“搞破鞋?”
陆战冷笑一声,眼底的寒意让赵桂花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苏曼,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又戏谑的弧度。
“媳妇儿,告诉这位大婶,咱们是什么关系。”
苏曼的心脏狂跳。
她知道,陆战接下这个剧本了。
她必须演好。
苏曼深吸一口气,从军大衣里探出小脑袋。眼泪说来就来,顺着脸颊扑簌簌地往下掉。
“婶子,你怎么能这么污蔑人……”
她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哽咽。
“我和战哥……我们早就认识了。这次我是逃婚出来的,我爹逼我嫁给傻子,我心里只有战哥,所以我才跑了几十里路来找他……”
“战哥说了,明天就带我去打结婚报告。”
苏曼一边哭,一边把脸埋进陆战赤裸的胸膛,滚烫的眼泪蹭了他一身。
“战哥,我怕……她们是不是要把我抓走……”
她在陆战的后腰处,悄悄用手指画了个圈。
那是一种极其隐晦的挑逗和暗示。
意思是:你要是敢把我交出去,我就敢说你对我始乱终弃。
陆战的身体瞬间绷紧,像是触电一般。
这该死的女人!
竟然敢威胁他!
但他偏偏没法发作。
陆战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那股莫名的燥热。他抬起头,看向郑政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政委,情况就是这样。”
“这是家务事。这泼妇要卖我媳妇儿,我媳妇儿跑来投奔我。合情,合理,合法。”
“怎么,难道我们当兵的连自己媳妇儿都不能护着?”
郑政委看着这一幕。
高大冷峻的军官,怀里护着娇小哭泣的未婚妻。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对苦命鸳鸯被恶霸欺负。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比如陆战这万年铁树怎么突然开了花,但人家都亲口承认了,这性质就变了。
从“作风问题”变成了“军婚保护”。
郑政委的脸色缓和下来,转头看向赵桂花,眼神变得严厉。
“这位女同志,你刚才说这是你儿媳妇?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人家小两口情投意合,你这是包办婚姻!是买卖人口!是封建残余!”
“再敢在这儿胡搅蛮缠,我就让保卫科把你送去派出所,好好查查你买卖妇女的事!”
赵桂花彻底慌了。
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本来是来抓奸的,怎么转眼就成了自己犯罪了?
看着陆战那双要吃人的眼睛,再看看郑政委那张黑脸,赵桂花知道,今天这亏是吃定了。
“我……我可能认错人了……”
她灰溜溜地往后退,“既然是首长的对象,那……那是误会,误会……”
说完,她转身就跑,比兔子还快。
生怕晚一步就被抓起来。
郑政委叹了口气,挥手让保卫科的人都退出去。
他走到门口,深深地看了陆战一眼,又看了看缩在他怀里的苏曼。
“陆战,既然是对象,就赶紧把手续办了。大晚上的,注意影响。”
“还有,这姑娘身子骨弱,别老让人家光着脚站地上。”
说完,郑政委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咔哒。”
门锁落下。
世界终于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