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团长,既然死不了,那我就走了。”
苏满愿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要死要活、现在却一脸无赖样的男人,心里那股子火气噌噌往上冒。
她伸手就要去拿放在一旁的行军包。
这破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消毒水呛人不说,还得面对这么个随时发情的“野兽”。
“慢着!”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大嗓门。
紧接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手里夹着个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是政委赵刚。
他脸上堆着笑,那笑容里透着一股子老谋深算的味道,像是刚偷了腥的猫。
“弟妹啊,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顾野这腿刚接上,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你是医生,又是家属,这时候走了,谁来照顾他?”
苏满愿动作一顿,转过身,脸上挂着疏离的笑。
“政委是吧?医院有护士,有医生,我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再说了,我和顾团长正在走离婚程序,住在一起不合适。”
“胡闹!”
赵政委板起脸,把公文包往桌子上一拍。
“什么离婚程序?报告打了吗?组织批了吗?只要组织一天没盖章,你们就还是合法夫妻!更何况顾野是为了救人受的伤,你是军嫂,这时候提离婚,那就是思想觉悟有问题!”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沉甸甸的。
苏满愿眯了眯眼。
她在现代是科室主任,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种道德绑架,对她没用。
“政委,我想您误会了……”
“我不听误会!”赵政委大手一挥,直接截断了她的话头,“家属院那边的房子还没批下来,招待所最近住满了来慰问的文工团。正好,顾野那个单身宿舍空着。为了方便照顾伤员,组织决定,特批你们俩住一间!”
苏满愿愣住了。
顾野也愣住了。
不过,顾野的愣怔只持续了一秒,随即眼底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政委说得对。”
顾野靠在床头,那张失血过多的脸此刻看起来竟然有点容光焕发。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满愿,声音低沉:“媳妇,组织安排最大。你要是走了,我这腿要是半夜疼起来,或者伤口裂开了,那就是给国家造成损失。”
苏满愿深吸一口气。
好。
很好。
这一唱一和的,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如果不答应,那就是思想落后,是不顾大局。
在这个年代,这可是个大罪名。
“行。”
苏满愿把行军包往肩上一甩,下巴微扬,眼神冰冷。
“住就住。不过顾团长,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伤口裂了,或者出了什么别的意外,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极重。
带着一股子让人后背发凉的寒意。
赵政委见目的达到,乐呵呵地叫来两个警卫员,抬着担架就把顾野往宿舍送。
顾野的单身宿舍在营区最西边。
一排红砖平房,门口种着两棵大杨树,风一吹,叶子哗啦啦地响。
房间不大,也就十来个平方。
墙壁刷成了那个年代特有的浅绿色,下半截是白石灰。
屋里陈设简单得令人发指。
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行军柜。
最显眼的,是靠窗摆着的那张硬板床。
只有一米二宽。
平时睡顾野这么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都嫌挤,现在要塞两个人?
苏满愿站在门口,看着那张床,眉头拧成了“川”字。
警卫员把顾野抬到床上,又殷勤地把苏满愿的行李放好,然后像兔子一样溜了。
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空气中满是顾野身上那股子血腥气和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狭窄。
暧昧。
顾野躺在床上,占了大半个位置。
他伤的是腿,上半身倒是好得很。
这会儿,他正单手枕在脑后,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门口的苏满愿。
眼神里带着钩子。
“媳妇,站那儿干嘛?过来坐。”
他拍了拍身侧那点可怜的空位。
苏满愿没动。
她环视了一圈,指了指那张硬邦邦的木头椅子。
“我睡椅子。”
“那怎么行?”顾野挑眉,“你是来照顾我的,睡椅子要是累坏了,谁给我换药?再说了,这床虽然小,但挤挤更暖和。你要是嫌弃,就睡我身上。”
这流氓话他说得面不改色。
苏满愿冷笑一声,放下包,从里面拿出一本书。
是本厚厚的英文原版医学教材。
她走到床边,没坐,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顾团长,请你自重。我们虽然领了证,但没感情。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顾野看着她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心里的火反而烧得更旺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乡下媳妇这么带劲?
明明长着一张娇软的脸,性子却比那柳叶刀还硬。
“感情?”
顾野突然撑起上半身,动作牵动了伤口,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当着苏满愿的面,慢条斯理地解开了病号服的扣子。
一颗。
一颗
又一颗。
麦色的胸膛露了出来。
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块垒分明。
上面纵横交错着几道旧伤疤,不但不显得狰狞,反而增添了几分男人的野性勋章。
随着他的呼吸,胸肌微微起伏。
充满了力量感。
在这个保守的年代,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色诱。
顾野对自己这副身材很有自信。
文工团那些女兵,每次看到他训练光膀子,哪个不是脸红心跳不敢看?
他就不信,这个女人能忍得住。
“感情是睡出来的。”
顾野把衣服往两边一扯,露出精壮的腹肌,眼神挑衅。
“苏满愿,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男人的本钱。不想试试?”
苏满愿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从宽阔的肩膀,到紧实的胸肌,再到那线条分明的人鱼线。
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的身材确实极品。
但也仅此而已。
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她在手术台上见过无数具男人的身体。
在她眼里,这就是一堆骨骼、肌肉、血管和神经的组合体。
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
她面无表情地举起手里的书,挡在了两人中间。
正好遮住了顾野那张写满“快来崇拜我”的脸。
“胸大肌虽然发达,但不对称,左边比右边小了0.5厘米。”
苏满愿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做学术报告。
“腹直肌分离程度正常,但那道阑尾炎手术疤痕,缝合技术太差,像条蜈蚣,影响美感。”
“还有。”
她移开书,目光落在顾野左肩的一处枪伤旧疤上。
眼神里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嫌弃。
“这处疤痕增生严重,说明当时处理伤口的时候没有彻底清创,导致肉芽组织过度生长。顾团长,如果你想用这副身体来勾引我,建议你先去整形科挂个号。”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顾野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女人不仅没脸红,反而把他像挑猪肉一样点评了一番?
还嫌弃他丑?
“你……”
顾野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耳根子却莫名其妙地红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但紧接着,是一股更强烈的征服欲。
这女人,嘴真毒。
但也真有意思。
“嫌丑?”顾野咬着后槽牙,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苏满愿拿着书的手腕。
力道很大,带着霸道。
他猛地一拉。
苏满愿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扑去。
为了不压到他的伤腿,她只能狼狈地用另一只手撑在他耳侧的枕头上。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到负数。
鼻尖对着鼻尖。
顾野那双黑眸里像是烧着两团火,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危险的气息。
“嫌丑你也得受着。今晚,你就睡这儿。”
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位。
“敢跑,我就喊非礼。到时候让全大院的人都来看看,顾团长的媳妇是怎么虐待伤员的。”
苏满愿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脸。
男人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带着一股侵略性。
她知道,这男人是认真的。
在这个年代,名声能压死人。
要是真闹起来,吃亏的肯定是她。
苏满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想拿手术刀捅人的冲动。
她用力挣脱顾野的手,直起身子。
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
“睡就睡。”
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抱着被子在床的最里侧躺下。
背对着他。
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蛹。
“顾野,你要是敢动手动脚,我就让你另一条腿也断了。”
顾野看着那个倔强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伸手关了灯。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顾野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馨香,让人心神安宁,却又心痒难耐。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她的背影。
这还是第一次,有个女人睡在他身边。
这种感觉……
竟然该死的不错。
“媳妇。”
他在黑暗中喊了一声。
没人理他。
“满愿?”
还是没动静。
顾野低笑一声,把手伸过去,隔着被子搭在了她的腰上。
手感真细。
“晚安。”
苏满愿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推开。
黑暗中,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听着身后男人渐渐平稳的呼吸声。
这一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