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那股子闷热潮气就被关在了门外头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南方的夏天,空气里都能拧出水来,哪怕太阳落了山,余温也够呛。
陆峥把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墙根一放,转头就看见苏梨已经毫无形象地瘫坐在了木椅子上。
她踢掉了那双新买的小皮鞋,白嫩的脚丫子踩在刚才陆峥擦得锃亮的水泥地上,脚趾头舒服地蜷缩了一下。那条天蓝色的裙子铺散开来,像朵开在灰暗屋子里的蓝莲花。
“累死我了。”苏梨抬手扇着风,鼻尖上冒着细细的汗珠,那张精致的小脸因为热气蒸腾,透着一股子诱人的粉红。
陆峥刚把那几匹布料和易碎的雪花膏归置好,听见这声娇嗔,动作顿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
这大半天,她除了在百货大楼试衣服时动弹了几下,其余时间要么坐车,要么指挥他干活,连个重物都没提过,这就喊累了?
但他没反驳,视线落在她那微微起伏的胸口上,又飞快地移开。
“先坐会儿。”陆峥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我去打水给你擦擦脸。”
苏梨没动,只是懒洋洋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看着男人熟练地拿起脸盆架上的搪瓷盆走出去,她嘴角勾了勾。这男人虽然看着冷,但这伺候人的活儿干得是越来越顺手了。看来这“长期饭票”的觉悟挺高。
没一会儿,陆峥端着半盆凉水进来了,顺手还把那条崭新的毛巾浸湿了递给她。
苏梨接过来擦了把脸,凉意沁入毛孔,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她把毛巾往盆里一丢,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噜”一声响。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梨揉了揉肚子,理直气壮地看向陆峥:“陆团长,我饿了。”
陆峥正在整理藤条箱的手停住,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七点半了。
两人在百货大楼逛得太投入,连午饭都是随便对付了两口烧饼,这会儿早就过了饭点。
“食堂这个点应该没菜了。”陆峥眉头微皱,有些懊恼自己竟然疏忽了这件事。新兵蛋子饿两顿没事,但这娇滴滴的媳妇,饿坏了估计又要闹腾。
苏梨一听没菜,嘴巴立马扁了起来,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控诉地盯着他:“所以我要饿肚子了吗?我可是为了给你省钱才没在县城下馆子的。”
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她是炉火纯青。
陆峥被她这顶大帽子扣得没脾气,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两个铝皮饭盒:“等着。”
说完,他抓起军帽往头上一扣,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看着男人宽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苏梨脸上的委屈瞬间收了起来。她站起身,哼着歌开始巡视自己的“领地”。
这屋子虽然简陋,但经过陆峥一下午的打扫,已经干净了不少。她把那床粉色的毛巾被抖开,铺在硬邦邦的军床上。
原本冷硬肃杀的房间,瞬间多了一抹格格不入的温柔粉色。
“这才像人住的地方嘛。”苏梨拍了拍手,满意地点点头。
没过二十分钟,院门外就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陆峥回来的速度很快,额头上还挂着汗。他进屋把两个饭盒往桌上一放,盖子一揭,一股浓郁的肉香味瞬间飘满了整个屋子。
“红烧肉?”苏梨眼睛一亮,像只闻到腥味的小猫,立马凑了过去。
其中一个饭盒里,满满当当地装着大半盒红烧肉,色泽红亮,肥瘦相间,底下铺着吸满汤汁的白菜粉条。另一个饭盒则是压得实实的大米饭。
在这个年代,这一顿可是实打实的“硬菜”。
“去炊事班开了个小灶。”陆峥把筷子递给她,语气平淡,仿佛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大师傅刚做好的,趁热吃。”
苏梨也不客气,接过筷子夹起一块肉就往嘴里送。
入口软糯,酱香浓郁。
“唔,好吃!”苏梨眯起眼,一脸满足。
陆峥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模样,原本刚毅冷硬的线条也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他自己没动筷子,只是从兜里掏出一个白面馒头,就着苏梨饭盒里溢出来的菜汤味啃了一口。
“你不吃?”苏梨咽下嘴里的肉,发现他手里只有个馒头。
“我不饿。”陆峥撒谎不眨眼,“刚才在食堂吃过了。”
其实是去的太晚,饭都没了,这点红烧肉还是他硬逼着炊事班长老王把留给自个儿下酒的私货拿出来的。
苏梨盯着他看了两秒,筷子在饭盒里挑挑拣拣。
她把红烧肉上面那层颤巍巍的肥肉咬掉,只把剩下的瘦肉吃进嘴里,然后皱着眉看着筷子上剩下的半块肥肉。
这年头人都缺油水,肥肉才是好东西,可苏梨这个21世纪穿来的灵魂,实在受不了那满口的油腻。
“太肥了,腻得慌。”苏梨嫌弃地嘟囔了一句,筷子悬在半空,扔也不是,吃也不是。
就在她准备找张纸吐掉的时候,一只大手伸了过来。
陆峥自然地把自己的饭盒盖子递过去,或者说,直接把嘴凑了过去。
他张口就咬住了苏梨筷子上的那块肥肉,连带着把她筷子尖都含进去了一点。
苏梨愣住了。
陆峥面不改色地嚼了两下咽下去,顺手又掰了一半馒头蘸了蘸红烧肉的汤汁:“别浪费。这肥肉大师傅熬了糖色的,香。”
苏梨看着那双被他含过的筷子,耳根子莫名有点发烫。
这男人……是在吃她的口水吗?
“还要不要?”陆峥见她发愣,以为她还要让他帮忙解决肥肉,身子微微前倾,那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苏梨回过神,慌乱地低下头扒饭:“不、不用了,我自己吃瘦的就行。”
接下来的这顿饭,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苏梨只挑瘦的吃,把剩下的肥肉都拨到一边。等她吃饱了,放下筷子,陆峥二话不说,把她剩下的半盒饭连带着那些肥肉、菜汤,全都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风卷残云,一点没嫌弃。
苏梨捧着脸看着他吃饭。这男人吃相并不斯文,甚至有点凶狠,喉结上下滚动,带着一股子原始的野性。
等陆峥把最后一口汤汁擦干净,苏梨才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吃饱了就犯困。”她打了个哈欠,眼神迷离,“身上黏糊糊的,难受死了。我想洗澡。”
这南方的湿热真不是盖的,才吃顿饭的功夫,后背又出了一层汗。
陆峥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
洗澡?
这家属院的条件比不得城里,没有独立的淋浴间,洗澡都在屋后头搭的一个简易棚子里,或者是直接在屋里擦洗。
“后面有个洗澡间,但是没水管。”陆峥站起身,“得去水房提水,灶房没支起来,还烧不了水。”
“啊?”苏梨小脸一垮,“那么远,还要提水?我不洗了,臭着吧。”
说是这么说,她那嫌弃的小眼神却明晃晃地写着:你还不快去?
陆峥无奈地摇摇头,认命地拿起墙角的两个大铁皮桶:“你在屋里找找换洗衣服,我去提水。”
看着男人提着两个大桶走出院子,那背上的军绿背心被汗水浸湿,贴在脊背上,随着走动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苏梨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这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用了还想用。
等陆峥提着满满两大桶热水回来时,苏梨已经把那条粉色的毛巾被铺得整整齐齐,手里拿着换洗的“小衣服”和那件刚买的真丝睡裙,正站在屋子中央发愁。
“这洗澡间在哪儿啊?黑灯瞎火的,我也看不见路。”
陆峥放下水桶,两只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他喘了口气,指了指后门:“就在后面,我给你把灯拉过去。”
所谓的洗澡间,其实就是用砖头在后院角落里砌的一个小隔间,上面搭了个石棉瓦顶,安了个木门。
陆峥手脚麻利地从屋里牵了一根电线出去,挂在洗澡间的梁上。灯泡一亮,昏黄的光晕散开,虽然简陋,但好歹能看清。
他把两大桶热水倒进那个半人高的大木桶里,又兑了点凉水试了试水温。
“行了,去洗吧。”陆峥从洗澡间出来,侧过身让开路。
苏梨抱着衣服走过去,路过他身边时,身上那股子淡淡的馨香直往陆峥鼻子里钻。
不是雪花膏的味道,是她身上自带的体香,像是某种熟透了的果子,甜得让人牙疼。
“那个……”苏梨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眼神有些闪烁,“这门……能锁好吗?”
那木门看着有些年头了,门闩也是松松垮垮的。
陆峥喉结滚了一下,声音有些哑:“我在外面守着。没人敢过来。”
这是大实话。活阎王往门口一站,连只蚊子都得绕道飞,更别说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偷窥。
苏梨这才放心地进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陆峥站在院子里,背对着洗澡间。
夜里的风稍微凉快了一些,但陆峥心里的火却越烧越旺。
隔着那扇单薄的木门,里面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每一声水响,都像是在他心尖上挠了一下。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才在百货大楼,她穿着那条蓝裙子转圈的样子。那细腰,那白得晃眼的皮肤……
现在,那层布料也没了。
陆峥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试图背诵队列条令来压制那股子邪火。
“陆峥……”
突然,里面传来了苏梨软绵绵的声音。
声音不大,带着点湿漉漉的水汽,听得陆峥浑身一僵。
“怎么了?”他没敢回头,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里面的水声停了。
“我忘了拿肥皂了。”苏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懊恼,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就在那个网兜里,你帮我拿一下呗?”
他走进屋从网兜里把肥皂拿出来,走到洗澡间门口,手抬起来,却怎么也敲不下去。
这门一开,里面是个什么光景,他不用想都知道。
“陆峥?你在门口吗?”里面的苏梨似乎有些急了,又催了一遍,“水都要凉了。”
陆峥咬了咬牙。
怕什么?这是自己媳妇,领了证的,合法的!
“来了。”
他沉声应了一句,手掌抵住门板,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股温热潮湿的水汽夹杂着那股子甜香味,瞬间扑面而来,熏得他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没敢把门全推开,只是把拿着香皂的手伸了进去,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不敢乱瞟。
“给你。”
一只湿漉漉、滑腻腻的小手从他手里把肥皂拿过去,他感觉自己整个手臂麻酥酥的。心里那团火感觉要喷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