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更新时间:2025-12-18 01:43:16

马车内的空气有些怪异,只有萧烬那一下下按揉手腕的细微声响。

沈离靠在软垫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这位大梁君主。

外界传闻萧烬嗜杀成性,早朝时因为心情不好就能拖出去斩几个大臣。

可现在,这男人低着头,指腹在她手腕淤青处打转,力道刚刚好。

“陛下手艺不错。”沈离懒洋洋地开口,“在宫里是不是经常给嫔妃按?”

萧烬的手指猛地一僵。

给嫔妃按?

这大梁后宫,谁敢让他碰一下手指头?

他忍着心里那股想要掐死她的冲动,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姑娘说笑了,朕……这是第一次。”

“哦,第一次啊。”

沈离把手抽回来,在空中晃了晃,

“行了,不酸了。”

萧烬如蒙大赦,立刻瘫回对面的角落里,顺手抓过一个软枕护在胸前——防御姿态做得滴水不漏。

马车缓缓减速。

外面的喧闹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森严的寂静和整齐的甲胄碰撞声。

“到了。”

萧烬长出一口气,掀开车帘的一角。

两排禁军手持长戟,肃立如林。

沈离凑过去看了一眼,眉头瞬间锁紧。

“这么高的墙?”

萧烬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仅没能掩饰反而更加明显的紧张:“皇宫重地,自然防备森严。”

“防谁?”

沈离冷笑一声,身体往后一缩,背部撞在车厢壁上,“防我跑吧?”

咚。

这一撞并不重。

但在萧烬感觉里,就像是有人在他后脑上狠狠打了一棒槌。

“呃!”

萧烬面色骤变,五官瞬间扭曲,捂着后腰发出一声闷哼。

车外的李福听到动静,吓得魂飞魄散:“陛下!陛下可是遇刺了?!”

“闭嘴!”

萧烬咬着牙吼道,额头上冷汗直冒,“没刺客!是……是朕腰疼!”

他转过头,眼神绝望地看着沈离:“祖宗,咱能不能别撞了?这墙不是防你的,是防别人的!”

沈离根本不信。

“既然不是抓我坐牢,那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她警惕地盯着萧烬,“把我关在这个笼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然后好慢慢折磨我?”

她越想越觉得合理。

这暴君刚才在侯府的卑微肯定都是装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她骗进这个插翅难飞的地方。

“停车!”沈离突然大喊一声。

马车还没停稳,她就要往车下跳。

萧烬吓得心脏骤停。

“拦住她!给朕拦住她!”

萧烬顾不上腰疼,连滚带爬地冲过去,试图用身体堵住车门。

车外的赵无极听到吼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沈离一只脚已经跨出了车辕。

“别跳!”

萧烬从后面扑上来,因为动作太猛,加上腿脚不便,整个人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抱住了沈离的大腿。

“放手!”

沈离大怒,抬起另一只脚就往后踹。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萧烬的脸上。

啪!

沈离感觉脚尖有点疼,可能是踢到了骨头。

“啊——!!!”

萧烬松开了手,双手捂着脸在厚厚的车毯上疯狂翻滚。

他的鼻梁仿佛被人用铁棍横扫断裂,酸楚和剧痛混合着眼泪鼻涕瞬间喷涌而出。

“陛下!”

赵无极和李福掀开帘子一看,顿时吓瘫在地。

只见大梁国君蜷缩成一只虾米,满脸是泪,鼻头红肿发亮,

一边吸着冷气一边含糊不清地哀嚎:“朕的鼻子……断了……肯定断了……”

沈离站在车辕上,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皇帝,又看了看自己只是稍微有点麻的脚尖。

“碰瓷?”

沈离皱眉,“我都没用力。”

萧烬听了这话,哭得更大声了。

没用力?

那是你没用力!

反弹到朕身上就是攻城锤的一击!

“太医!传太医!”李福尖叫着。

“别传了!”

萧烬猛地坐起来,眼泪汪汪地吼道,“先把她弄下去!不是,请下去!用轿子!用朕的御辇!”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马车空间太小,这女人稍微动弹一下,受伤的是她,要命的是他。

片刻后。

御辇停在马车旁。

为了防止沈离摔倒,萧烬甚至下令让禁军人叠人,在马车和御辇之间搭了一座“人肉台阶”。

沈离看着趴在地上的那些身穿铁甲的禁军,眼神闪烁。

“这是干什么?”她问。

萧烬捂着红肿的鼻子,被赵无极搀扶着站在一旁,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怕您脚滑。这地砖太硬,朕看着眼晕。”

沈离冷哼一声,踩着禁军的后背上了御辇。

这一脚踩下去,下面的禁军闷哼一声。

沈离感觉脚底软软的,还挺舒服。

萧烬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哪个禁军盔甲上有倒刺扎了她的脚底板。

“进宫!”

萧烬挥手,那是让送瘟神赶紧归位的急切。

队伍浩浩荡荡穿过午门。

沈离坐在宽大的御辇上,看着四周高耸的宫殿。

这里确实比侯府气派,但也更加压抑。

“送我去哪?”沈离问。

“安神殿。”

萧烬跟在御辇旁步行(他不敢坐,怕再出意外),赔着笑脸,“离朕的养心殿最近,是宫里最好的。”

其实安神殿原本是用来供奉先皇牌位的,但他临时下令把牌位都请出去了。

因为那里离太医院最近,离禁军最近,离他也最近——方便抢救。

御辇停在安神殿门口。

沈离刚一下地,就看到殿门口并没有门槛。

不仅没有门槛,连原本的石阶都被人用棉被裹了起来,一直铺到了大殿最深处。

“这又是哪一出?”沈离踢了踢地上的棉被。

“防摔。”萧烬言简意赅,鼻子还在隐隐作痛。

沈离走进大殿。

这里空旷得有些诡异。

没有瓷瓶,没有香炉,没有屏风,甚至连桌椅的边角都被磨成了圆形,或者是包上了厚厚的毯子。

墙壁上挂满了柔软的挂毯,地上铺着三层波斯长毛地毯。

就连喝水的杯子,都是银制的——摔不碎。

“这是怕我自杀?”沈离随手拿起一个银杯,在手里把玩。

萧烬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只是拼命点头:“生活有些坎坷,但咱们得向前看。活着多好啊,是不是?”

沈离转身,看着这个奇怪的皇帝。

“萧烬。”她直呼其名。

周围的太监宫女吓得全部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

萧烬却毫无脾气:“哎,在呢。”

“你费这么大劲把我弄进宫,又把这地方布置成这样,”

沈离晃了晃手里的银杯,“到底图什么?我不信你真的怕我受伤。”

萧烬苦笑。

“朕……对你一见钟情。”

萧烬咬牙切齿地编了个理由,“在侯府看到你的第一眼,朕就觉得……这辈子非你不可。”

“哈?”

沈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一见钟情?对着一个正在发疯烧灵堂的弃妇?”

“朕口味重。”

萧烬面无表情。

沈离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把银杯往地上一扔。

银杯砸在地毯上,没发出半点声音。

“行吧。”

沈离伸了个懒腰,“既然陛下口味独特,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洗澡,水要热的,还要三个宫女给我搓背。”

“准!”萧烬立刻转身对李福吼,“听见没有!去烧水!水温要控制在……稍微温一点!绝对不能烫!”

要是烫掉一层皮,他今晚就得在龙床上体验红烧活人的滋味。

李福领命而去。

沈离看着萧烬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虽然不知道这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日子,似乎比在侯府有意思多了。

“对了。”

沈离突然想起什么,“把这殿里的剪刀、针线都给我拿来。”

萧烬刚迈出门槛的一条腿瞬间收了回来,惊恐回头:“你要干什么?”

“衣服破了,我想缝一下。”沈离指了指自己背上被鞭子抽破的衣服。

“不许缝!”萧烬咆哮,“扔了!拿新的!拿尚衣局最好的丝绸来!以后这殿里,禁止出现任何带尖的东西!谁敢把针带进来,朕剁了他的手!”

沈离耸耸肩:“暴君就是暴君,规矩真多。”

萧烬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扶着门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