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醒来是三天后。
清和长老坐在床边，脸色阴沉得吓人。
“醒了？”
“长老......我......”
“别说话。”他叹了口气，“你的伤很重，经脉断了三分之一。”
我动了动手指，果然疼得要命。
“宗门现在都在传你修炼魔功。”清和长老说，“掌门召集了长老会，商议如何处置你。”
“那宛宛......”
“她没来看你。”他打断我，“一次都没有。”
我闭上眼睛。
“沉儿，你这又是何苦呢？”清和长老握住我的手，“告诉她真相，会死吗？”
“会。”我睁开眼，“如果她知道了，君子墨就会对她下手。我不能让她涉险。”
“你这孩子......”
“长老，下月初一，我还能去镇魔塔吗？”
清和长老沉默了很久：“掌门收走了你的镇魔令。”
我愣住了。
“什么？”
9
“宗门舆论太大，掌门说要你暂时交出镇魔令，以示清白。”
“可是没有镇魔塔的灵气压制，我体内的封印......”
“掌门说会让太上长老代替你。”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代替我？
太上长老们能承受那种痛苦吗？他们知道魔神本源有多可怕吗？
“罢了。”我抹掉眼泪，“就当我死了算了。”
清和长老拍拍我的肩：“好好养伤，我去想办法。”
他走后，小师弟陆言偷偷溜了进来。
“师兄！”他眼眶通红，“我不信你是魔修！你一定有苦衷对不对？”
我摸摸他的头：“陆言，你是唯一信我的人。”
“那你就告诉我真相啊！”
“不能说。”我摇头，“陆言，答应我，以后离君子墨远一点，也离宛宛远一点。”
“为什么？”
“照做就是了。”
陆言哭了：“师兄，你是不是要死了？”
“傻孩子，怎么会。”我笑着说，但心里清楚，没有镇魔令，我最多还能活一个月。
那天夜里，门外传来脚步声。
我以为是清和长老，没想到是林宛宛。
她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眶通红。
“宛宛？”
“慕容师兄。”她的声音很轻，“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向掌门申请，解除我们的道侣之约了。”
我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好。”
“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她看着我。
我想说。
我想告诉她，我不是魔修，我只是在守护宗门，守护她。
我想告诉她，我承受了十年的痛苦，就是为了让她平安长大。
我想告诉她，我从来没有骗过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爱她。
但我不能说。
君子墨就在外面等着，等我露出破绽，好对她下手。
“没有。”我转过头，“你走吧。”
她站了很久，最后说了一句：“慕容沉，我恨你。”
然后走了。
我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
宛宛，对不起。
10
一个月后，宗门大比。
我的伤还没好，体内魔气暴动得越来越频繁。
清和长老劝我弃权，但我拒绝了。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以天剑宗弟子的身份出现了。”我对他说，“我要堂堂正正地证明自己。”
清和长老叹气：“你这孩子，太倔了。”
“倔总比死不瞑目好。”
演武场上人山人海，我站在台上，看到林宛宛和君子墨坐在一起。
她看都没看我一眼。
“第一场，慕容沉对苏成渊！”
苏成渊跳上台，眼神癫狂：“师兄，得罪了！”
他出手极狠，每一剑都直奔要害。
我勉强应付，但体内魔气一直在暴动，剑法破绽百出。
“慕容沉，你就这点本事？”苏成渊冷笑，“还大师兄呢，废物！”
我咬牙反击，但他的剑越来越快。
突然，他一剑刺向我的心脏。
我可以躲开的，但那一瞬间，我看到君子墨的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在等我露出全部实力。
他想在我走火入魔的时候夺取魔神本源。
那我偏不如他意。
我没有躲。
但在最后一刻，我爆发出全部灵力，一剑震开苏成渊。
剑气将他震飞三丈远，昏死过去。
代价是，我体内的封印彻底破裂了。
黑色的魔气从我身体里汹涌而出，像黑色的火焰，吞噬一切。
“魔修！”
“快跑！”
人群四散而逃。
我跪在地上，感觉生命在快速流逝。
只有陆言冲上来抱住我：“师兄！师兄！”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逼出一滴精血，打进他体内。
“去找......清和长老......”
“告诉他......真相......”
“保护好......这滴精血......”
然后，我闭上了眼睛。
临死前，我看到林宛宛震惊的脸，看到君子墨得逞的笑容。
还有陆言撕心裂肺的哭声。
对不起了，小师弟。
对不起了，宛宛。
这一生，我守护了你们，守护了宗门。
值了。
11
我以为我死了，但我又醒了。
睁开眼的时候，周围是黑压压的魔气，脚下是嶙峋的怪石。
这里是......魔域？
“小子，你终于醒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带着威严和沧桑。
“你是谁？”
“本座就是你体内封印的魔神本源。”
我愣住了。
“你......你不是被封印了吗？”
“封印已经破碎。”魔神说，“你死了，封印自然也就没用了。不过本座还需要你这具身体，所以让你活过来了。”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和本座融合了十年，你的神魂已经和本源彻底契合。”魔神说，“现在，你获得了本座的传承和力量。”
我感受了一下体内的力量，确实比以前强大了无数倍。
“所以我现在是......”
“魔域之主。”
话音刚落，四道黑影从远处飞来，跪在我面前。
“属下血煞，拜见魔君！”
“属下骨刺，拜见魔君！”
“属下幽影，拜见魔君！”
“属下鬼婴，拜见魔君！”
我看着他们，脑子还有些混乱。
“你们......为什么叫我魔君？”
血煞抬头：“魔神大人失踪万年，我等一直在等待新的魔君。您身负魔神本源，便是魔域正统之主！”
我沉默了。
12
原来我守护了十年的宗门，最后把我逼成了魔君。
真讽刺。
“血煞，魔域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魔君，有个叫君无邪的魔修一直在暗中培植势力，说要夺取魔神本源。”
血煞说，“他在魔域内煽动叛乱，很多魔修都投靠了他。”
君无邪。
这个名字让我眼神一冷。
“他现在在哪？”
“他在人间，还在寻找您的下落。”
“很好。”我站起来，“既然他想要魔神本源，那就让他来取。”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熟悉魔域，熟悉这具新的身体。
魔神本源的力量很强大，比我之前的修为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但我用起来却有些生涩。
大概是因为心还不够冷吧。
一个月后，血煞来报：“魔君，人间有修士闯入魔域边界。”
“什么修为？”
“金丹初期，冰灵根，好像是个女修。”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冰灵根？
“带我去看看。”
我赶到边界的时候，看到一群低阶魔物正在围攻一个蓝衣女子。
是林宛宛。
她身上满是伤，灵力明显不够了。
“宛宛！小心！”
陆言在旁边焦急地大喊，但他修为更低，帮不上忙。
我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手指微微颤抖。
“魔君，要不要属下去救她？”血煞问。
“不用。”我抬手，一道魔气斩出，那些魔物瞬间化作飞灰。
林宛宛愣住了，她抬头看向我这个方向。
但我已经隐去了身形。
“是谁？”她警惕地问。
没人回答。
“小师姐，我们快走吧！”陆言拉着她。
“等等。”林宛宛看向我消失的方向，“刚才那道魔气......好熟悉......”
我转身离开。
宛宛，别再来魔域了。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13
两个月后，天剑宗发生了大变。
镇魔塔的魔气暴动，差点冲破封印。
掌门紧急召集各峰长老，太上长老尝试压制却根本无法靠近。
他们打开了我的遗物，想找到与封印相关的线索。
然后，林宛宛看到了我的日记。
血煞把这些情报都传回来了。
我坐在魔君殿里，听着他的汇报。
“那个林宛宛看完您的日记后，当场就崩溃了。”血煞说，“哭得起不来，还一直在喊您的名字。”
我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然后呢？”
“然后掌门他们才知道真相。”血煞继续说，“原来您这十年一直在镇压魔神本源，守护宗门。可惜他们知道得太晚了。”
我笑了：“是啊，太晚了。”
“对了魔君，那个君无邪的身份也暴露了。”血煞说，“小师弟陆言说出了您的临终遗言，揭穿了他就是魔修。”
“他逃了？”
“对，跑得很快。”
我点点头：“继续盯着他。”
“是。”
血煞走后，我一个人坐在殿里。
林宛宛知道真相了。
可那又怎么样？
我已经死了。
不，我没死，但我已经不是慕容沉了。
我是魔君。
我和她，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14
又过了三个月，林宛宛再次闯入魔域。
这次她准备得很充分，修为也恢复到了金丹初期。
“小师姐，你真的要找师兄吗？”陆言跟在她身边。
“我必须找到他。”林宛宛的眼神很坚定，“我要亲口对他说对不起。”
我躲在暗处看着她。
她瘦了很多，眼眶是青黑的，明显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她在魔域里四处寻找，甚至闯进了一些危险的地方。
我一路暗中保护着她，清理掉那些试图偷袭的魔物。
“奇怪。”林宛宛停下脚步，“为什么这一路都没遇到魔物？”
“可能是运气好？”陆言说。
“不对。”她四处张望，“有人在暗中保护我们。”
我隐匿在黑暗中，没有出声。
就在这时候，君无邪出现了。
“林宛宛，好久不见。”
林宛宛猛地转身，眼神变得冰冷：“君无邪！”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君无邪笑得很温和，“不过没关系，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你想干什么？”
“我想引出慕容沉。”君无邪说，“他已经成为魔君了对不对？只要用你做诱饵，他一定会出现。”
说着，他一掌拍向林宛宛。
我再也忍不住了。
一道魔气斩出，震退君无邪。
我从黑暗中走出来，戴着鬼面。
“是你！”林宛宛看着我，“你就是之前救我的人！”
我没说话。
君无邪冷笑：“终于肯现身了？慕容沉，你以为戴个面具我就认不出你？”
说着，他一道魔气斩向我的面具。
面具碎裂，掉在地上。
林宛宛看到我的脸，整个人都愣住了。
“师......师兄？”
15
“师兄！真的是你！”林宛宛的眼泪瞬间涌出来，“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她想冲过来，被我一掌逼退。
“慕容沉已经死了。”我冷冷地说，“死在天剑宗大比上，死在你们的误解和冷眼中。”
“不！”林宛宛摇头，“你没有死，你还活着！师兄，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跪了下来。
“师兄，求你原谅我，求你回天剑宗。”
我看着她跪着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回天剑宗？”我笑了，“回去干什么？让你们再逼我进一次检魔阵？还是让掌门再收走一次镇魔令？”
“不是的！师兄，我们都知道真相了！”林宛宛哭着说，“我看到你的日记了，我知道你这十年承受了多少痛苦，我知道你都是为了保护宗门，保护我......”
“现在知道了？”我打断她，“当初你逼我进检魔阵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不会有苦衷？你解除道侣之约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要隐瞒？”
林宛宛说不出话来。
“林宛宛，你的道歉来得太晚了。”我转身，“以后别再来魔域了。”
“不！师兄！”她想追上来。
陆言跪下来：“师兄，小师姐真的知道错了。她这一年来日夜守着您的衣冠冢，几次想自尽都被我拦下。她......”
“够了。”我冷声道，“陆言，你是唯一信我的人，我很感激。但她的事，与我无关。”
“慕容沉。”君无邪冷笑，“你既然恨她，何不杀了她一了百了？”
我转头看向他：“杀她？脏了我的手。不过你这个罪魁祸首，今天必死无疑。”
君无邪的脸色变了：“你以为你真的能杀我？”
“试试不就知道了。”
16
我抬手，魔神本源的力量全面释放。
那是一股恐怖的威压，连空间都在颤抖。
君无邪的脸色彻底白了。
他想逃，但已经晚了。
我一剑穿透他的心脏。
“不......不可能......”君无邪吐血，“你怎么会这么强......”
“因为我是魔君。”我拔出剑，“而你，只是个跳梁小丑。”
他倒在地上，临死前看向林宛宛：“他不杀你......不是原谅你......而是让你活着承受痛苦......这才是最大的报复......”
说完，他化作黑烟消散了。
我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林宛宛的哭声。
三个月后，天剑宗掌门亲自来到魔域。
他跪在魔君殿外三天三夜。
“沉儿，虽然宗门对不起你，但修仙界无数生灵是无辜的。”他的声音很苍老，“域外魔族即将降临，修仙界需要你。”
我站在殿里，看着外面的雨。
血煞说：“魔君，要不要属下把他赶走？”
“不用。”我走了出去。
掌门看到我，眼眶红了：“沉儿......”
“别叫我沉儿。”我冷冷地说，“我可以出手，但不是为了天剑宗，而是为了修仙界的生灵。”
“好，好。”掌门连连点头。
“还有。”我看着他，“别让林宛宛跟来。”
“这......”掌门为难。
“她会成为我的拖累。”
“可是宛宛她......”
“这是我的条件。”
掌门叹气：“我会劝她的。”
但林宛宛还是来了。
大战前夜，她偷偷溜进我的营帐。
“师兄。”
我转身，看到她手里拿着那对道侣玉佩。
“这是我们的道侣之约。”她说，“我知道你不会要了，但我想告诉你，这辈子我只认你一个道侣。”
我沉默。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会用余生赎罪。”她的眼泪滑落，“如果我死了，下辈子我还来找你。”
“林宛宛。”我开口，“我不需要你的赎罪，也不需要你的下辈子。这一战后，你我两清。”
“我们永远不可能两清。”她摇头，“因为我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17
她走后。
我看着那对玉佩，想起小时候。
没多久，域外魔族来了。
铺天盖地的黑色大军，像潮水一样涌来。
我站在最前面，看着那个渡劫期的魔族首领。
“就凭你？”它冷笑，“一个小小的魔君？”
我没说话，只是抬起手。
金色的封印大阵在空中展开。
“这是......封印大阵？”魔族首领脸色变了，“你想封印我？”
“不然呢？”
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我用尽了全部的力量，终于将它困在阵中。
代价是，我的身体开始消散。
“师兄！”
林宛宛冲过来，抱住我。
“不要......你不能再牺牲了......”
“宛宛。”我笑了，“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就是保护修仙界。”
“师兄......”
“五十年后，如果你还愿意等我，我会回来娶你。”
“我等！我一定等！”
我摸摸她的头：“傻丫头，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
“师兄！”
“等我。”
然后，我消失在光芒中。
五十年后。
天剑峰顶。
一个白发的女子坐在两座衣冠冢前。
“师兄，今天天气很好。”她说，“你快回来了吧？”
风吹过，落叶飘零。
她手里握着那对玉佩，对着空气微笑。
“我等你回家。”
远处，封印大阵中。
一道虚影睁开眼睛，看向天剑峰的方向。
“宛宛，再等我三年。”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等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