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纺织厂特有的靛蓝染料味,苏砚心用铜钱挑开生锈的铁丝网。林一揉着被铜钱烫红的手背,忽然被地面积水里的反光刺了眼——昨夜纸扎铺里爆裂的琥珀眼球残渣,竟在污水里聚成北斗七星的倒影。
"当心脚下。"苏砚心腕间新串的铜钱垂落,“染坊水属阴,踩着星位走。”
林一低头数着青苔斑驳的地砖,忽然瞥见墙根暗红色痕迹。那是用朱砂混着鸡血画的符咒,笔画走势竟与永通当老头手臂的镇墓兽纹路如出一辙。符咒末端还黏着半张褪色的纸钱,隐约可见"癸亥年"的字样。
"八三年。"苏砚心指尖拂过纸钱,“那年七月初七,纺织厂淹死过十二个女工。”
话音未落,头顶排风扇突然轰鸣。靛蓝色的布匹如瀑布垂落,每匹布中央都用金线绣着星宿图案。林一扯住即将扫到面门的布匹,发现金线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分明是人发掺着铜丝捻成的线。
"别碰!"苏砚心甩出铜钱割断布匹,“这是湘西赶尸匠栓尸用的引魂幡。”
布匹撕裂处渗出暗红液体,在地面蜿蜒成卦象。林一鞋底沾到液体,顿时感觉后颈胎记发烫。他正要开口,整排染缸突然同时泛起涟漪,靛蓝色的水面倒映出密密麻麻的星图,与昨夜纸扎铺地砖下的二十八宿图完全吻合。
"坎为水,对应玄武七宿。"苏砚心将罗盘浸入染缸,“但水纹显星,说明此地…”
话音戛然而止。染缸里的水瞬间变成墨黑色,浮起无数铜钱大小的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发出类似骨笛的尖啸,震得车间顶棚簌簌落灰。林一捂住耳朵的瞬间,瞥见某只染缸底部沉着块青石板,上面刻着与账本拓片相同的锦衣卫腰牌纹样。
"坤三断!"苏砚心突然拽着林一扑向东南角。
十二只染缸同时炸裂,黑水如毒蛇窜起。林一的后背撞在木质货架上,腐朽的布料裹着腥臭扑鼻而来。他挣扎着要起身,忽然摸到货架夹层里的硬物——竟是半截浸泡在尸油里的桃木钉,钉头刻着与永通当老头手中罗盘相同的符文。
苏砚心甩出铜钱阵钉住翻涌的黑水,铜钱入水即熔,在蒸汽中凝成血色星图。她突然抓起林一的手按在染缸边缘:“快看水纹!”
黑水表面浮现出八十年代的黑白画面:十二个穿工装的女工排成三列,正将染成靛蓝的布匹浸入缸中。当第四匹布入水时,水面突然伸出无数苍白的手,将女工们拽进染缸。最后定格画面里,某个女工腕间的银镯刻着二十八星宿。
"这是用怨气刻录的往生影。"苏砚心指尖发颤,“当年有人在此摆过尸香迷魂阵。”
车间深处忽然传来织布机的咔嗒声。林一脚下一滑,掌心按到块凸起的青砖,砖面阴刻的北斗七星与他胎记完全重合。随着砖块下陷,整面东墙突然翻转,露出后面布满铜绿的青铜门——门环竟是两只衔着铜钱的石貔貅。
"锦衣卫镇墓术。"苏砚心将铜钱塞进貔貅口中,“但门后不是墓室…”
铜门开启的瞬间,浓烈的檀香味混着尸臭扑面而来。林一被熏得倒退两步,后腰撞上某块冰凉之物——竟是台老式留声机,唱针还在缓缓旋转。苏砚心掀开积满灰尘的绒布,露出下方嵌在水泥地里的青铜井栏。
"这是…"她突然抓起林一的手按在井栏纹路上,“你梦里见过的星坠如雨,是不是这种纹样?”
林一浑身剧震。井栏上密布的星纹突然泛起幽蓝,与他胎记产生共鸣。地面开始震动,井底传来锁链拖拽声,隐约夹杂着女人的呜咽。苏砚心快速将铜钱摆成三才阵,却发现钱币全部立而不倒。
“退后!”
永通当老头的嘶吼从门外传来。林一转头的刹那,井口突然喷出靛蓝色火焰。火焰中浮现出十二道透明人影,正是当年溺死的女工。她们腕间的银镯叮当作响,在火中熔成液态白银,沿着地缝流向车间某个角落。
苏砚心追着银流撞开堆满布料的隔间,眼前景象令她瞳孔骤缩——三米高的染缸里浸泡着十二具女尸,尸体表面覆盖着结晶的靛蓝染料。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嵌着枚铜钱,钱孔中长出碧绿的藤蔓,藤蔓尖端开着妖异的血色花朵。
"尸香魔芋!"她甩出铜钱斩断最近的藤蔓,“快找…”
话未说完,藤蔓断口处喷出粉红雾气。林一吸入的瞬间,眼前浮现出苏砚心母亲的身影。那个总是出现在黑白照片里的女人,此刻正站在染缸边缘,用沾血的手指在缸体写下"癸亥年七月初七"。
"别看眼睛!"苏砚心将铜钱拍在林一眉心。
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却见染缸内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朱砂咒文。最底层的咒语竟是用明代官话写的敕令:【凡窥星宿墓局者,永镇染魂池】。敕令末尾盖着的印章,与账本里的锦衣卫腰牌拓片完全一致。
永通当老头的冷笑在车间回荡:“苏家丫头,你母亲当年就是在这里…”
话音未落,十二具女尸突然睁眼。她们眼眶里没有瞳孔,只有不断旋转的星图。林一抄起桃木钉刺向最近的女尸,却发现尸体早已玉化,钉头在触碰瞬间迸出火星。
"兑为泽!"苏砚心将铜钱阵改为八卦方位,“这些是被人用风水局炼化的玉俑!”
染缸突然开始下沉,地面裂开漆黑的洞口。林一抓住垂落的布匹想借力跃起,却发现布料早已腐朽成灰。下坠的瞬间,他瞥见洞底闪烁着熟悉的星图——正是八十年代考古队在蛇窟里发现的明代星枢图。
"憋气!"苏砚心拽着他坠入冰冷刺骨的水中。
水底漂浮着无数铜钱,每枚钱孔都穿着根红线。红线另一端系在十二具青铜棺上,棺盖表面刻着的星宿方位,竟与林一后颈胎记形成镜像。苏砚心摸出罗盘要定位,却发现磁针疯狂旋转后突然指向林一的心脏。
"原来如此…"她眼中闪过悲悯,“天选破军…”
话音未落,青铜棺盖同时开启。棺内涌出的不是尸骸,而是粘稠如血的染料。血浪中浮现出八十年代考古队的身影,苏砚心的母亲站在队伍最前端,手中握着的正是永通当老头那柄青铜钥匙。
林一突然发出痛苦的低吼。他后颈胎记如同烙铁般发亮,将血水蒸腾成星云状的雾气。雾气中浮现出二十四星宿的虚影,每个星宿下方都对应着巍峨的帝陵。当虚影即将凝实之际,永通当老头的罗盘突然破水而入,将星云击碎成万千铜钱。
"走!"苏砚心拽着林一冲出水面的瞬间,整座纺织厂开始坍塌。
晨光刺破雾气时,两人瘫坐在厂区外的槐树下。林一喘着粗气扯开衣领,后颈胎记竟多出三道金纹。苏砚心望着掌心碎裂的铜钱,突然轻笑出声:“二十万买命钱,现在要涨价了。”
“涨多少?”
"二百万。"她指向林一胎记,“因为你才是真正的…”
话未说完,树梢突然落下张染血的纸钱。纸面浮现出新的星图,指向城郊某座废弃的明代观星台。而纸钱背面,赫然印着永通当老头的掌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