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纯粹、刺眼、吞没一切的光。
林战感觉自己漂浮在光的海洋里，没有身体，没有重量，只有意识在无尽的白炽中沉浮。他“看”不到东西，但能“感觉”到——周围有无数的存在，像深海中的鱼群，庞大、古老、冷漠。
它们在注视他。
不，不是在注视“林战”，而是在注视他胸口的那个东西。
那颗晶核。
那颗被称为“钥匙”的远古雷电晶核，此刻正在他意识深处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光芒中，有细密的符文在流动，像锁链，像封印，又像……某种呼唤。
【终于……等到了……】
一个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
不是语言，是纯粹的信息流，但林战听懂了。
【承载者……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林战在意识中回应。
【成为门……成为通道……成为两个世界之间的……桥梁……】
信息流汹涌而来。
林战“看”到了画面：
——无尽星空中，一艘巨大的银色舰船驶向蓝色星球。舰船的形状很古怪，不是人类认知中的流线型，而是多面体结构，表面布满发光的纹路。
——舰船坠落在山脉中（栖凤山），撞击产生的冲击波抹去了周围三百公里内的一切生命。但舰船本身没有完全损毁，它的核心——一个圆环形的装置——沉入地底深处。
——时间流逝，几万年过去。圆环装置一直沉睡，直到……人类出现。古代的祭司们发现了遗迹，误以为是神迹，建立了祭祀场所。他们中的少数敏感者，能感应到装置散发的微弱能量，将其称为“天雷之力”。
——然后，是近代。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新世界组织的前身）找到了遗迹，开始研究。他们挖出了部分残骸，提取了七颗能量晶体，命名为“钥匙”。但他们不知道，钥匙的真正作用不是打开门……
【……是唤醒守门人。】
信息流到这里中断。
林战感觉自己的“意识体”在被拉扯，向下，向下，坠向某个无底深渊。
而深渊底部，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
现实世界，城东化工厂地下基地。
博士瘫倒在控制室角落，半边身体被电得焦黑，但他还活着。他挣扎着爬起来，看向中央的光柱——那道从林战胸口射出、贯穿了整个基地、直冲天际的光柱。
光柱直径三米，内部是旋转的能量漩涡，漩涡中心隐约能看到一扇门的轮廓。
门在开启。
但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门，是空间意义上的“裂隙”。
博士的眼睛亮得吓人，那是混合了恐惧和狂热的眼神。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他喃喃自语，“门……高维通道……”
但下一秒，他的表情僵住了。
因为从门里涌出来的，不是他想象中的高维能量，也不是什么升维知识，而是……
黑暗。
纯粹的、粘稠的、像液体一样流淌的黑暗。
黑暗所过之处，一切都开始“溶解”。不是燃烧，不是腐蚀，是更根本的消失——物质的结构被瓦解，能量被抽离，连光都被吞没。
最先遭殃的是基地的警卫和研究人员。
他们甚至来不及惨叫，就在黑暗中化为虚无。不是死亡，是“被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博士脸色煞白，连滚爬爬地往后跑。
但黑暗蔓延的速度更快。
他回头，看见白鸽站在光柱旁，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黑暗。她的脸上带着解脱的微笑，轻声说：
“博士……你错了……”
“门后不是天堂……”
“是监狱……”
话音未落，黑暗吞没了她。
博士终于逃到了紧急出口，按下按钮。厚重的防爆门缓缓关闭，把黑暗隔绝在门后。
但门缝合拢前，他看到了最后一眼。
光柱中，林战悬浮在半空，双眼紧闭，胸口晶核的光芒在逐渐黯淡。而那扇“门”已经彻底打开，门后的黑暗深处……
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巨大的、无法形容的、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东西。
它伸出触须（或者那能叫触须吗？），缠绕住林战的身体，开始把他往门里拉。
博士关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金属，他大口喘气，全身都在颤抖。
几十年的研究，无数人的牺牲，换来的就是这个？
一个通往……地狱的门？
不，不可能。
一定是他理解错了。门后一定是高维世界，只是表现形式超出了人类认知。那些黑暗，那些怪物，都只是……过渡期现象。
对，一定是这样。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开手腕上的通讯器：
“各……各单位注意……实验出现……预期外状况……启动三级预案……封锁整个工业区……重复……封锁……”
但通讯器里只有杂音。
不是信号问题，是……有什么东西在干扰。
博士抬起头。
他听到了声音。
从厚重的防爆门后传来的，不是爆炸，不是撞击，是……咀嚼声。
门内的世界（如果那能叫世界的话）。
林战的意识被撕成了两半。
一半还在现实世界，能感觉到身体在被拖拽，能听到黑暗中的咀嚼声，能闻到……硫磺和臭氧混合的怪味。
另一半，却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里。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信息流像瀑布一样冲刷着他的意识。信息流里包含着海量的知识——关于能量运用，关于空间结构，关于时间本质……但也包含着同等分量的疯狂。
他看到了一颗星球的诞生、繁荣、毁灭。
看到了一个文明的崛起、探索、堕落。
看到了“门”被建造的过程——不是用来通往高维，是用来……囚禁。
囚禁那个文明最可怕的造物：一种能吞噬能量、侵蚀空间、最终让整个宇宙陷入“热寂”的寄生生命。
它们被称为“虚空蠕虫”。
而地球，就是囚笼。
远古文明（现在林战知道他们叫“守护者”）在撤离前，把七颗“钥匙”晶核埋藏在全球七个节点，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封印矩阵。矩阵的核心就在栖凤山地底——那艘坠毁的舰船不是意外，是故意的，舰船本身就是囚笼的一部分。
但矩阵需要能量维持。
守护者离开前，把矩阵连接到地球的地脉能量循环上，利用星球本身的能量来维持封印。只要地球不毁灭，封印就能持续运转。
直到……人类出现。
人类的活动改变了地脉能量的流动，特别是工业革命后，大量抽取地下资源，建立城市，破坏自然环境……封印矩阵开始松动。
而“新世界”组织，不知从哪儿得到了部分守护者的知识，误以为“门”后是宝藏。他们到处寻找钥匙，激活古遗迹，实际上是在……一层层破坏封印。
红雨，暗能量发生器，都是加速这个过程的手段。
他们以为自己在开启新时代。
实际上，他们在打开监狱的大门。
【现在……你明白了……】那个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战“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悬浮在信息流中央。它看起来像人，但更修长，皮肤是半透明的，内部有星光在流动。
【我是最后的守护者……的意识残片……封印在钥匙晶核中……等待唤醒……】
“你要我做什么？”林战问。
【阻止他们……阻止门完全开启……如果虚空蠕虫全部逃出……地球会被吞噬……然后……是太阳系……银河系……】
“怎么阻止？”
【用你的身体……作为新的封印核心……】
守护者解释了方法。
钥匙晶核已经和林战的身体完全融合，他现在就是“活体钥匙”。而活体钥匙有一个特性——可以反向运转。
不是开门，是锁门。
但代价是……
【你的意识会被困在门内……永远……】
【你的身体会成为封印的一部分……失去自我……】
【你存在的所有痕迹……都会被抹去……】
“那我就会……死？”
【比死更糟……】守护者沉默了几秒，【你会成为‘边界’，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永远感受着门内外的拉扯，永远清醒，永远痛苦……】
林战也沉默了。
信息流还在冲刷，他能“看”到现实世界的画面：
赵武在拼命砸着防爆门，想救他出来。
大刘和阿健从昏迷中醒来，拖着受伤的身体冲向光柱。
小陈护着孙晓雨，在黑暗中寻找出口。
苏清雪……她在哭，双手按在玻璃上，眼泪一直流。
还有龙渊。
画面切换到龙渊庇护所。
情况没有博士说的那么糟。
围墙确实破了，仓库在燃烧，但人还活着。周国富带着后勤组在灭火，老王在生产区组织防御，李默……这小子居然在尝试修复监控系统，想看看林战在哪儿。
他们还活着。
还在战斗。
还在……等他回去。
林战笑了。
在意识的世界里，他“笑”了。
“告诉我怎么做。”他说。
守护者似乎愣了一下：【你……确定？】
“我重生一次，不是为了苟活。”林战平静地说，“是为了改变什么。如果我的死能救这些人，能救这个世界……那就值得。”
【即使……永世不得超生？】
“即使。”
守护者不再说话。
信息流开始重组，凝聚成一个复杂的符文阵列，印入林战的意识深处。
那是反向封印的“程序”。
而现实世界中，林战的身体开始发光。
不是晶核的蓝白色电光，是更柔和、更古老的乳白色光芒。光芒所过之处，黑暗开始退却，门在缩小，虚空蠕虫的触须在痛苦地扭曲、收缩。
但与此同时，林战感觉自己在“融化”。
意识在脱离身体，感官在消失，记忆在模糊……
最后时刻，他“看”向苏清雪，在意识里说了一声：
“抱歉。”
然后，他启动了封印。
世界在震荡。
不是地震，是更深层的、空间结构的震荡。
城东工业区上空，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开始收缩、旋转、凝聚成一个光点。光点越来越亮，亮到刺眼，亮到……炸开。
没有声音。
只有纯粹的光波以光点为中心扩散开来，扫过整个城市，扫过平原，扫过山川，扫过海洋。
光波所过之处，所有的异常能量反应都消失了。
红雨停了——不是暂时停，是永远停了，空气中的暗能量浓度在急剧下降。
丧尸成片倒地，体内的感染病毒失去活性，尸体开始正常腐烂。
变异体在哀嚎，它们的力量源泉被切断，有的直接死亡，有的退化成普通动物。
而那些已经打开的“门”……
全部关闭。
包括栖凤山底那个最大的封印矩阵，重新稳定下来。
代价是，矩阵中央，多了一个人形雕塑。
林战。
他悬浮在矩阵能量流中，双眼紧闭，表情平静，身体呈现半透明的晶体化状态。胸口闪电印记还在微微发光，但那是封印的能量在流动，不是他本人的生命迹象。
他成了封印的一部分。
成了囚笼的……新锁。
工业区地下基地，黑暗完全退去。
白鸽和其他被黑暗吞噬的人，都回来了——不是复活，是“时间倒流”到了被吞噬前的状态。他们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博士明白。
他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个晶体化的人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错了……全错了……”
他喃喃自语，然后开始狂笑，笑声里全是绝望。
“我们打开了监狱……却放出了我们自己……”
“而关上门的人……”
“是我们要献祭的祭品……”
他笑到咳嗽，咳出血，最后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死了。
不是被杀，是信念崩塌，心脉断绝。
赵武终于砸开了防爆门，冲进控制室。
他看到了林战最后的身影——在光柱彻底消失前，林战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似乎还带着笑。
然后，就消失了。
连同那扇门一起。
“林哥……林哥！！！”赵武嘶吼，但无人回应。
大刘和阿健冲进来，看到空荡荡的控制室中央，只有一个焦黑的印子——那是林战最后站立的地方。
“他……他去哪了？”大刘颤声问。
没有人知道。
只有苏清雪，她站在玻璃墙后，双手按着胸口，眼泪不停地流。
她能感觉到。
林战还“在”。
不在这个世界，但在某个地方，某个他们无法触及的地方。
永远地……守护着这道门。
三个月后。
龙渊庇护所重建完成。
围墙更高，防御更强，人口增长到了一百二十人。生产区扩建了，温室里种出了第一批真正的蔬菜。李默修复了那台军用无线电，虽然还没联络到外界，但至少能收听一些遥远的信号。
赵武接任了战斗组组长。
大刘和阿健是副手。
小陈成了狙击教官。
孙晓雨的腿好了，但留下了永久性残疾，走路需要拐杖。她没有消沉，反而利用自己的异能，开发出了一套“热感预警系统”，大大提升了营地的安全性。
苏清雪建立了正式的医疗站，还开始研究异能治疗。她的能力在稳步提升，已经能处理大部分内外伤了。
老王的生产组搞出了简易净水系统和沼气池。
周国富的后勤组把贡献点制度完善得井井有条。
龙渊在运转，在发展，在……活着。
但他们都知道，少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傍晚，苏清雪爬上新建的瞭望塔，看向东南方向——那是城东工业区的方向。
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橘红色，很美。
她想起三个月前，林战离开前最后看她的那一眼。
想起他说的那句“抱歉”。
“我才该说抱歉。”她轻声自语，“没能帮到你，没能救你……”
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李默，他抱着一个金属箱子。
“苏医生，我……我找到了这个。”李默打开箱子，里面是陆教授的那个U盘，还有林战从刀疤刘身上搜出的地图，“林哥留下的东西。我破解了U盘，里面……有一些资料，可能……可能和林哥的下落有关。”
苏清雪猛地转身：“什么资料？”
“关于‘门’的坐标，还有……反向封印的逆向推导。”李默声音发颤，“资料里说，如果封印核心还保有最低限度的意识活性，就有可能在特定条件下……被唤醒。”
“怎么唤醒？”
“需要七颗钥匙晶核中的六颗，组成能量共鸣阵列，对核心进行‘共振冲击’。”李默说，“但……但我们只有一颗，在林哥体内。其他五颗在新世界手里，还有一颗……下落不明。”
苏清雪握紧拳头。
“那就去找。”
“找？”
“找晶核，找新世界的残余势力，找唤醒林战的方法。”她看向远方，眼神坚定，“他为了我们，把自己锁在了门后。”
“那我们就……”
“把门撬开，把他抢回来。”
夕阳下，女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而在她视线尽头的地平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光。
很微弱。
但确实存在。
像是遥远星空中，某艘坠毁的飞船，某个古老的封印，某个沉睡的人……
在等待。
等待有人来唤醒他。
等待下一次……
开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