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是在调查“老街坊豆浆店”的怪事时失踪的。
豆浆店的李老板在守望者群里求助,说他家后院那棵百年老槐树,最近半夜总发出“呜呜”声,像人哭。七岁的孙子吓得不敢睡觉,生意也受影响。老吴自告奋勇去看看,说正好实践一下培训课学的“植物能量场观测”。
他下午四点去的,到晚上八点没消息。李老板打电话关机,跑去后院看,只找到老吴掉在树下的老花镜和记录本,本子上最后一句话是:“槐树根脉有异,似有活物盘踞,建议深查——等等,这是什么……”
人不见了。
消息在群里炸开时,二狗他们刚结束和周玄通代表的第一次“非正式接触”。对方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措辞礼貌但滴水不漏,递上一份《城市环境共建联盟章程草案》,邀请守脉人作为“社区代表”加入。
“周大师认为,之前的一些误会,源于沟通不畅。”代表微笑,“环境守护是全民事业,理应团结一切力量。我们愿意共享数据、技术,甚至资金。”
条件很诱人,但章程里藏着陷阱——所有成员单位采集的数据需统一上传至“联盟中央数据库”,由玄通科技“代为分析和维护”。
“这是要吞掉我们刚建起的网络。”林默一眼看穿。
谈判不欢而散。二狗刚在回程路上头疼怎么应对,就看到了群里99+的未读消息和老吴失踪的噩耗。
五个人立刻掉头赶往老街。深夜的老街寂静,豆浆店后院被警方拉的警戒线围着,李老板一家在店里,老板娘在抹眼泪。
“吴老师是好人……都怪我……”李老板抓着头发,“他说就是看看树,我忙店里就没跟着……”
二狗安抚了他们,和队友走到后院。老槐树在月光下枝桠嶙峋,树冠如盖。在二狗眼中,整棵树笼罩着一层不正常的暗绿色气息,树根处尤其浓郁,几乎凝成实质。
“不是自然形成的。”陈九蹲下,摸了摸树根旁的泥土,“土里有腥气,像……血?”
楚瑶用设备扫描:“地下三米左右有空洞,还有微弱生命体征信号!”
“老吴在下面?”沈清辞惊道。
林默已经调出老街的地下管网图:“这一片民国时期是乱葬岗,五十年代改建时填平了,但地下有很多废弃的墓穴和甬道。槐树根系发达,可能扎穿了某个墓穴的顶部。”
二狗闭眼,将灵力感知探入地下。黑暗中,他“看”到了一个狭窄的竖井,井壁上盘踞着粗大的树根,井底蜷缩着一个人影——老吴,还活着,但气息微弱。更深处,有一种阴冷的、蠕动的能量体,正顺着树根向上蔓延。
“得救人,还得处理下面的东西。”二狗睁开眼,“陈九,我需要你的‘定脉针’和‘镇灵符’。林默,准备照明和通讯设备。楚瑶、清辞,你们在上面接应,稳住李老板一家,别让警方贸然开挖——动静太大会惊动下面的东西。”
分工明确。二狗和陈九带了装备,从槐树旁一个被树根挤塌的隐蔽洞口钻了进去。洞口狭窄,只能匍匐前进,泥土和树根的气息扑面而来。
竖井比想象的深,有五六米。两人用绳索下降,手电光在潮湿的井壁上晃动,照出斑驳的青砖和扭曲的树根。井底空间稍大,能容两三人站立。老吴倒在角落,额头有擦伤,但呼吸平稳,像是昏过去了。
“吴老师!”陈九轻轻拍他。
老吴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是他们,松了口气:“小张、小陈……我没事,就是摔了一下。但这下面……有东西。”
他指向井壁一处被树根完全包裹的地方。透过根须缝隙,能看到里面是一个坍塌的墓室,隐约有朽烂的棺木。而在树根最密集处,盘踞着一团篮球大小、暗红色的肉瘤状物体,正随着某种节奏微微搏动。
“槐树属阴,根系扎进古墓,吸收了墓里的阴气和尸气,长出了‘尸槐瘤’。”陈九脸色难看,“这东西会持续释放负面能量,影响周围活物。李老板孙子做噩梦,老槐树‘哭’,都是它在作祟。”
“能处理吗?”二狗问。
“能,但需要把树根和瘤子分离,然后用纯阳之物焚烧。”陈九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爷爷传下来的‘赤阳砂’,混合朱砂和至阳草药制成。但需要有人把砂洒在瘤体根部,同时另一个人用‘定脉针’切断它的能量供给。”
“我来洒砂。”二狗接过瓷瓶,“你施针。”
老吴挣扎着坐起来:“我……我能做什么?都怪我学艺不精……”
“吴老师,您帮我照着亮,稳住这个。”陈九把一根刻满符文的木楔递给老吴,“插在那边地上,能暂时隔绝阴气外泄,避免上面的人受影响。”
三人开始行动。二狗小心地拨开树根,将赤阳砂均匀洒在暗红肉瘤的底部。砂子接触瘤体的瞬间,发出“滋滋”轻响,冒出淡淡的黑烟。肉瘤剧烈扭动起来,像是感到了痛苦。
陈九看准时机,三枚定脉针脱手而出,精准刺入瘤体连接树根的三处节点。针身颤动,发出低鸣,暗绿色的能量流被强行截断。
肉瘤的搏动渐渐微弱,颜色从暗红转为灰败。二狗将剩余的赤阳砂全部倒下,陈九点燃一张符纸扔过去。
“轰——”
幽绿色的火焰腾起,没有高温,却将肉瘤迅速烧成灰烬。火焰顺着树根向上蔓延了一段,将那些被污染的根系也净化了。
地下的阴冷感一扫而空。老槐树仿佛抖擞了一下,连井底的空气都清新了些。
“成功了。”陈九抹了把汗。
三人用绳索把老吴先拉上去。二狗和陈九最后爬出洞口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李老板一家和楚瑶、沈清辞都守在旁边,看到他们平安出来,才松了口气。
老吴除了轻微脑震荡和擦伤,并无大碍。救护车来拉他时,他抓着二狗的手:“小张,这次我拖后腿了……”
“吴老师,您发现的问题才是关键。”二狗诚恳地说,“而且最后那根木楔,插得位置分毫不差,救了上面的人。”
老吴这才笑了,被担架抬走前还嘟囔:“等我回来,给你们讲这木楔的力学原理……”
事后清理现场,警方在墓室里发现了一些民国时期的遗物,并无尸骨,推测是个衣冠冢。槐树的异常被解释为“根系病变引发沼气积聚致幻”,科学且低调。
但守望者群里,消息又炸了。这次是后怕和敬佩。
“吴老师牛啊!单身探穴!”
“张老师陈老师更牛!深夜救援!”
“咱们这培训班,真能处,有事真上啊!”
李老板在群里发了个大红包,被大家集体退回:“邻里互助,应该的。”他最后决定,把后院整修一下,做成一个“社区小花园”,老槐树作为镇园之宝,树下立个温馨提示牌:“古树有灵,请勿攀折。能量自测点:扫码可查看实时环境数据。”
牌子是林默设计的,二维码连着一个小小的在线监测仪,数据公开。老街坊们觉得新奇,常有人来扫,看今天这儿的“环境健康指数”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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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带来的震动,远超一次简单的救援。
首先,周玄通的“联盟”邀请不了了之——守望者网络用一次成功的自救行动,证明了草根力量的韧性,不再那么需要“上峰”的整合。
其次,培训班第二期的报名人数暴涨。来的人不仅有社区居民,还有两个街道办事处的年轻科员、一个环保NGO的负责人,甚至有个园林局的老专家,说想学学“怎么跟老树打交道”。
团队不得不扩大。他们在老街附近租下了一个带院子的老式一层平房,挂牌“守脉人社区工作站”。牌子是卖菜的王大妈送的,木头亲手刨的,字是退休书法家赵爷爷写的,朴实无华,但透着亲切。
工作站白天对外开放,接待咨询,办小型讲座,教大家用简单方法改善居家环境。晚上,则是守脉人核心团队和守望者骨干的“作战会议室”。
新加入的园林局老专家姓孙,大家叫他孙工。他看了老槐树的案例后,主动提出帮忙:“全市登记在册的古树名木有三百多棵,很多都有类似的环境隐忧。我可以带你们逐个走访,建立‘古树健康档案’,用你们那套能量监测加传统养护结合的法子。”
环保NGO的负责人小琳是个干练的姑娘,她牵线搭桥,让守脉人和几个大学的建筑系、环境系建立了联系,开始做一些小型的联合研究课题:“传统风水智慧在现代城市规划中的应用可能性”。
团队像一棵树,开始长出新的枝桠。二狗有时看着工作站里来来往往的人,会觉得恍惚——几个月前,他还是个出租屋里啃泡面的失业中介。
而现在,他有了一群可以托付后背的伙伴,一个正在生长壮大的网络,一份实实在在能帮助到人的事业。
但危机并未远离。林默的监控系统显示,周玄通的人仍在暗中活动,只是更隐蔽了。他们不再搞大阵仗,转而针对一些零散的、看似无关的地点做小动作。
“他在测试。”林默分析数据,“测试我们对不同类别的‘异常事件’反应速度和处理方式。他在收集我们的行为数据。”
“那我们怎么办?”楚瑶问。
“将计就计。”二狗有了主意,“他不是想看我们怎么处理吗?我们就公开处理,把每一步都记录下来,做成案例库,放在工作站和网上,免费分享。让他的‘测试’,变成我们的‘教学案例’。”
于是,守脉人多了一项日常工作:每次处理完一个委托,无论大小,都会整理成详细的图文或视频记录,附上原理分析、操作步骤、注意事项,甚至失败教训。这些资料对守望者成员完全公开,对普通市民也开放查阅。
渐渐地,“守脉人案例库”在本地论坛小有名气。有大学生写论文来查资料,有装修公司来学布局原则,甚至有个小学的自然课老师,来请教怎么给孩子们讲“家里的能量流动”。
知识在流动,善意在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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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周日的下午,工作站院子里格外热闹。王大妈带了自家腌的咸菜,李老板提了刚磨的豆浆,老吴康复归来,正和孙工争论古树养护该用传统口诀还是现代营养学。程序员小刘在帮林默升级监测系统,楚瑶和沈清辞在给新一期学员登记。
二狗和陈九坐在老槐树下——这棵树被移栽到了工作站院子,作为“镇站之宝”。树下的能量监测仪实时显示着数据,健康得很。
“以前我爷总说,地师这行当,一代不如一代。”陈九喝着豆浆,忽然说,“说他年轻时,还能帮一个村调理水源,到我爸,就只能看看坟地。到我,差点连饭都吃不上。”
他看向院子里忙碌的人们:“但现在我觉得,不是一代不如一代,是时代变了,我们得跟着变。我爷那套,救不了一个城。但现在这样……好像可以。”
二狗点头,看着阳光透过槐树叶洒下的光斑:“我以前觉得,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后来觉得,能用老祖宗传的东西帮到人,挺好。现在觉得……如果能把这些东西传下去,让更多人会用、愿意用,也许有一天,周玄通那样的人,就没市场了。”
“理想挺大。”陈九笑。
“一步一步来。”二狗也笑。
院子里,老吴和孙工的争论以“既要懂科学原理,也要尊重古树感受”达成共识;小刘搞定系统升级,欢呼一声;新学员们围着楚瑶问东问西,眼里有光。
这座城市的角落里,还有很多问题:某栋写字楼总是人员流动频繁,某个老小区地下水有异味,某个公园的鸟忽然不来了……
但也有很多双手,正在学习如何发现问题,如何解决问题。
守脉人的传奇,不再是五个人的故事。
它变成了老槐树下的一杯豆浆,变成了王大妈的一罐咸菜,变成了老吴眼镜片后的执着,变成了小刘代码里的温度,变成了每个走进工作站的人,眼里那一点点想让自己家园变好的光。
薪火相传,不是一个人举着火把跑完全程。
而是点亮很多小火苗,让它们在每一个需要光的角落,静静燃烧,彼此守望。
傍晚,二狗锁上工作站的门。回头看了一眼,夕阳给老槐树镀上金边,树下的监测仪屏幕亮着,上面跳动着一行字:
“当前环境指数:优。守护者在线:127人。”
他笑了笑,转身融入老街渐起的灯火。
夜还长,路还远。
但火种已播下,光就不会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