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最后一天的夕阳,软塌塌地糊在教学楼窗户上,把教室染成一种让人想把课本当枕头的暗金色。
陆泽安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手指间那支万宝龙笔转得飞起,快得能拉出残影。听课?不存在的。这节微观经济学纯属混学分的“养老课”,底下睡倒的人能凑一桌麻将,剩下的眼神涣散,灵魂早飘到食堂糖醋排骨的香气里了。
他的深灰色战术背包搁在脚边,拉链敞着条缝,露出充电宝和硬壳笔记本的边角。这是陆家精英教育的“后遗症”——哪怕只是来教室摸鱼,包里也得塞点看着像“正事装备”的东西,用他爹陆定国的话说:“人可以闲,但家势不能倒,万一哪天突然要继承家产呢?”陆泽安内心吐槽:继承家产需要带充电宝和笔记本?怕不是要在股东大会上开黑。
讲台上,头发花白的孙教授用平直得像心电图的语调念叨:“因此,当边际成本曲线与边际收益曲线相交时……”
“嗡——”
一声尖锐的耳鸣突然扎进耳朵,陆泽安转笔的手“啪”地停住,笔差点飞出去。不是手滑,是皮肤表面掠过一丝麻痒,像冬天脱毛衣时的静电,却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顺着汗毛往骨头里钻。
“操,谁在教室开电蚊拍?”他揉了揉耳朵,坐直身体,眼角余光瞥见左前方第三排——张晓雯突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那姿势,僵硬得像商场里没电的模特,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滚到过道中央,声音在昏沉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大半睡神被惊醒,眼神里带着“你有病吧”的不耐和茫然。
“晓雯?你抽什么风?”室友李悦扯了扯她的衣角,语气不爽,“教授的课再无聊也不能当舞台啊!”
张晓雯没反应,脑袋开始往左肩歪,脖颈处传来“咯咯咯”的声音,像生锈的合页在强行转动。
“喂,你别吓我啊……”李悦的声音发虚,伸手想去拍她的背,手还没碰到,张晓雯猛地抬起了头。
“嘶——”
教室里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跟集体抽风似的。
那张脸彻底崩了:皮肤青灰得像放了半个月的腊肉,皮下血管鼓起来,跟盘在肉里的蚯蚓似的,还泛着暗紫色的光。嘴角裂得离谱,快到耳根了,混着暗红色粘液的口水往下淌,跟漏了的水管似的。最绝的是眼睛,全是乳白色的浑浊物,没有瞳孔,活脱脱两颗煮烂的茶叶蛋蛋白。
“我靠,这是cos丧尸?道具挺逼真啊!”有个男生还没反应过来,笑着起哄。
“逼真你个鬼!你看她淌的那玩意儿,像番茄酱吗?”
“会不会是过敏?我上次吃芒果也肿过脸,就是没这么吓人……”
有人拿出手机想拍照,有人往后缩,更多人愣在原地,大脑还在试图把眼前的景象归到“恶作剧”“特效”“突发疾病”的范畴里——毕竟谁也没真见过这阵仗。
李悦吓得手都抖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喊:“晓雯!你别吓我,快坐下!”说着就想去扶她的肩膀。
下一秒,“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李悦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啊——!我的手!”
张晓雯那裂到耳根的嘴,结结实实地咬在了李悦的手腕上,牙齿像钉子似的扎进肉里。鲜血瞬间喷出来,溅在课桌上、书本上,还有李悦惊恐的脸上,腥味直冲鼻腔。
这一下,没人再觉得是恶作剧了。
“我操!真咬啊!”
“快拉开她!快!”
坐在附近的两个体育生最先冲上去,一个拽胳膊一个掰脑袋。那俩平时在球场上能扛着人跑,今天脸都憋红了,青筋暴起,愣是没撼动张晓雯半分。她就跟焊在那儿似的,咬着不放,反而越咬越用力,喉咙里还发出“嗬嗬”的声音。
李悦的惨叫变成了绝望的呜咽,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报警!打120!”
“叫保安!校医呢?死哪儿去了?”
教室里彻底乱成一锅粥。有人手忙脚乱掏手机,信号格跟心电图似的跳,半天打不出去;更多人往门口挤,人多门窄,堵得水泄不通,咒骂声、哭喊声、尖叫声混在一起,比菜市场还热闹。
陆泽安在李悦惨叫的瞬间就站了起来,抓起背包甩到肩上,动作快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心脏跳得跟打鼓似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玩意儿不是人,再不跑就得成下一个李悦。
前门堵死了,后门常年锁着,钥匙估计在校长的保险柜里。陆泽安的目光直接锁定窗户——二楼,下面是草坪,摔下去最多崴个脚,总比被当成肉包子强。
他拔腿往窗边冲,那里已经聚了几个人,磨磨唧唧不敢跳。
“跳啊!等死呢?”陆泽安吼了一嗓子,一把推开窗户,探头确认草坪没石头,先把背包扔了下去,“砰”地一声砸在草地上。
“摔断腿怎么办?”有人哆嗦着问。
“摔断腿能活,被那玩意儿咬了就得变腊肉!”陆泽安说完,双手撑住窗台,翻身就跳了下去。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秒,“砰”地一声双脚着地,他顺势往前一滚,卸了力道。左脚踝传来一阵刺痛,“嘶——”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活动了一下,还好,只是崴了,没断。
捡起背包回头看,教室窗户边,有两个人被他鼓舞,闭着眼跳了下来。其中一个落地姿势不对,“咔嚓”一声,抱着腿惨叫:“我的妈!我的腿断了!”
陆泽安心里默念“节哀”,转身就跑——这时候圣母心发作,下一个断腿的就是自己。
校园里已经乱成了大型灾难现场。
主干道上,一辆校园观光车斜撞在路灯杆上,司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几个跟张晓雯一样青灰脸的“人”摇摇晃晃地追着学生跑,速度不算快,但胜在不要命。食堂方向传来玻璃碎裂声和尖叫,隐约还有盘子摔碎的声音,不知道是有人在抢吃的,还是被那玩意儿追得慌不择路。
陆泽安贴着墙根跑,尽量躲在阴影里。路过小卖部时,瞥见老板娘被一个青灰脸的男人按在地上,那男人脑袋跟捣蒜似的往老板娘脖子上凑,周围站着七八个学生,脸色惨白,有人捂着脸哭,有人蹲在地上吐,没一个敢上前。陆泽安特能理解——换谁看见这生吃活人的场面,腿都得软。
“警察呢?军队呢?再不来我们都要成下酒菜了!”有人哭着喊。
“别喊了!手机没信号!”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陆泽安掏出自己的手机,信号格直接归零,跟死机了似的。打110是忙音,打家里的紧急号码,也是无人接听。他点开微信,朋友圈刷了半天,只刷出几条半小时前的动态,全是各地混乱的消息:
“XX超市有人疯了!见人就咬!”
“我们小区也有!我妈说楼下保安都变了!”
“这是世界末日吗?有没有人来管管啊!”
陆泽安的心沉了下去——看来不是学校这一块儿出事了,估计整个城市都完犊子了。他看了眼时间:18点47分。距离教室里的异变,刚过去不到十分钟。
十分钟,好好的世界就变成了这德行。
救援?别想了。现在估计警察和军队自己都忙不过来,能不能保住自己都是个问题。指望别人,不如指望自己那点小聪明。
他的目光扫过混乱的校园,最后落在了不远处那栋灰扑扑的实验楼——大一那年为了追化学系的学姐,他把这栋楼摸得比自己家还熟,哪儿有暗道,哪儿有隐蔽的角落,门儿清。现在想来,当年那点荷尔蒙驱动的“侦查技能”,居然成了救命稻草。
陆泽安没走大路,钻进两栋楼之间的绿化带,猫着腰往实验楼后门摸。绿化带里的草刮得腿痒,他还得小心翼翼避开石头,生怕崴了的脚踝雪上加霜。
快到后门小巷拐角时,听到了两个人的争吵声,带着哭腔,还挺有节奏感。
“李浩!我操!我脚踝好像折了!真跑不动了!”
“王磊你坚持住!我扶你!那些玩意儿快追上来了!”
“你别管我了!你自己跑!不然咱俩都得死!”
“说什么屁话!咱俩是兄弟!要走一起走!”
陆泽安探头一看,巷子里,王磊坐在地上,抱着脚踝龇牙咧嘴,李浩正费劲地想把他搀起来,还时不时回头张望——巷子另一头,隐约传来“嗬嗬”的低吼,听着就渗人。
陆泽安心想,这兄弟情还挺感人,打算等他们过去再行动。
结果下一秒,王磊突然眼神一变,那叫一个决绝,跟电视剧里反派黑化似的,猛地一使劲,把李浩往低吼传来的方向推了过去:“对不起了兄弟!你就当积德了!”
李浩毫无防备,踉跄着跌出拐角,正好撞上一个青灰脸的玩意儿。他脸上的惊愕瞬间变成绝望的惨叫:“王磊你他妈混蛋!”
而王磊,刚才还喊着脚踝折了,此刻跟装了弹簧似的,连滚带爬地跑了,速度快得能参加百米冲刺。
陆泽安靠在墙上,差点把刚咽下去的唾沫吐出来——这反转,比电视剧还刺激。合着刚才那兄弟情,都是演的?果然,生死面前,什么情分都得靠边站。
他等那玩意儿被李浩的惨叫吸引过去,低头开始“干饭”,才像影子似的滑出藏身处,冲到实验楼后门。
后门是老式挂锁,锈得都快跟门融为一体了。陆泽安从钱包夹层摸出一根回形针——这是他小时候关禁闭练的手艺,当年撬过爹的书房抽屉,偷藏漫画书,没想到今天派上了大用场。
他把回形针掰直,插进锁孔,瞎戳了几下,“咔哒”一声,锁开了。
“牛逼!”陆泽安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闪身进门,轻轻掩上门,但没关死,留了条缝观察外面。
门内是维修通道,堆满了废弃的桌椅和杂物,只有墙角几盏应急灯发出惨绿色的微光,跟鬼片场景似的。空气里飘着灰尘和陈年化学试剂的味道,刺鼻得很,陆泽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暂时安全了?不好说,但至少比外面被追着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