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与涧看着她,放下手中的数据线:“季皆桑,去洗澡。”
没有询问,没有安慰,只是一个具体的动作。
季皆桑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攀附的支点,没有犹豫,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身就走向浴室,听话得像个机器人。
祝与涧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门后,眼神复杂。
季皆桑的父母,生前对她的控制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从衣食住行到交友思想,无一不严密监控。
季皆桑那冷漠寡言的性子,一半是天性,另一半恐怕就是在这种高压管控下形成的自我保护。
她人生中唯一,也是最大胆的违抗,大概就是固执地和祝与涧这个不入流的人成了朋友,唯一的。
如今,束缚消失,以为得到自由,却茫然得不知所措。
季皆桑习惯了被安排,被告诉应该做什么。
当外在的指令源消失,她内在的导航系统便失灵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该做什么,任何一个偶然闯入脑海的念头,都会被她抓住,然后反复咀嚼深究,直到思绪打结,堵死,进退不得,失眠加重。
祝与涧能提供的,只能是类似“去洗澡”这样具体到细枝末节的行动指令,让她先动起来,暂时从思维中拔出,放过自己。
祝与涧收回目光,重新专注于那台不争气的手机和电脑。
等她把所有数据备份出来,墙上的时钟指向了早上七点。
离她要去上班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泛着酸痛的左手腕。
季皆桑已经洗好澡,换了身睡衣,湿漉漉的头发披散着,坐在客厅沙发上。
“我上班要迟到了。”祝与涧出门拿起自己那把还在滴水的伞,“手机坏了,数据我备份在桌面文件夹里。你帮我买个新手机,能用的那种就行,数据帮我导进去。”
季皆桑看着她点头,说:“好。”
“嗯。”祝与涧应了一声,关上门前说,“走了。”
祝与涧轻轻带上门。
门内。
于将九听着门合拢的轻响,便从卧室踱步出来。
他没穿上衣,线条分明的胸膛和腹肌就这么裸露着,长发松散,眼角眉梢还带着未褪尽的欲色。
他走到沙发边,自后方俯身,手臂自然而亲昵地环住季皆桑的肩膀,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
“她走了……”他说,唇瓣故意擦过她的耳廓,“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了?”
于将九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季皆桑。
或许是在路边,或许是在哪个店里,他记不清了,但这不重要,反正第一眼他的目光就胶着在了她身上。
是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顺眼,合心意,想靠近,想触碰,想把她圈在自己的领地里。
这种喜欢来得迅猛又毫无道理,像夏天午后的雷阵雨,劈头盖脸,不容拒绝。
他喜欢她冷漠空洞的眼神,喜欢她沉默寡言的样子,喜欢她身上那种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
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喜欢她什么,但就是想时时刻刻看着她,黏着她,感受她的体温和存在。
他引诱她,无所不用其极地勾引她。
他只知道,他想要她,而他有的是办法让她习惯他,接受他。
仅仅两个星期,他就成功地让她默许了他的存在,侵入了她的生活。
他一点也不想离开,只想抱着她,继续刚才的温存,或者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待着也好。
季皆桑对于将九的靠近没有表现出抗拒,但也没有更多回应。
她微微侧过头,唇瓣轻轻碰了碰他凑过来的嘴,没有情欲。
但在于将九想要加深这个吻时,她却抬手,推开了他。
“不要。”她说,“我有事要做。”
于将九挑眉,手臂收紧了些,不肯放开:“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他不满,像是被抢走了注意力的大型犬,下意识地想要夺回主导权。
“与涧的手机坏了,数据备份在我电脑里。我要去帮她买新手机,把数据导进去。”
于将九愣了一下,随即觉得这理由简直微不足道,打断他的亲近更是不可理喻。
“就为这个?”他失笑,“让她自己处理不就行了?或者,我找人去办?”
“她的事是优先级。”
她动了动肩膀,想要挣脱他,“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于将九拒绝,将她又搂紧了些,鼻尖蹭着她的颈,无赖道,“我陪你去。买手机,导数据,我陪你弄完。”
这话脱口后,于将九自己都怔住了。
陪一个女人去做这种琐碎又毫无意义的事情?在他过往的认知里,这简直是浪费时间,是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他的时间应该花在更有趣刺激的事情上,而不是陪着一个女人,去处理她朋友的麻烦。
他下意识地为自己找补,大概是因为现在对她正上头,新鲜感正浓,所以才会一时昏头,说出这种话。
等这股劲过去,他会恢复常态。
对,是这样。
他根本没意识到,这种不自觉想要参与她生活的念头,正是他未来深陷其中的最初征兆。
也绝不会相信,将来有一天,他会因为她不肯多看他一眼,不肯施舍一点感情而备受煎熬,低声道爱,卑微祈求。
季皆桑:“随你。但我要先换衣服。”
于将九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她,看着她起身,走向卧室。
他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点不适,很快被能继续待在她身边的简单满足感所取代。
他舔了舔嘴角,笑了笑。
心里模糊地想,应执妄那边磨磨蹭蹭,而他,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想靠近,就靠近了。
喜欢就先待在一起不就好了吗?偏要去求到一点爱,才能安心吗?
祝与涧踩着点踏进公司大门,前台电子钟的数字刚好跳到八点整。
她刷了工卡。
技术部的办公区已经坐满了人,键盘敲击声和低低的讨论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再寻常不过的工作日早晨。
祝与涧走到自己的工位。
她刚坐下,打开电脑,准备继续处理昨天没完成的代码调试。
“祝与涧!你来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