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不成熟了，考虑事情从不计后果。
可是沈婉明白，正是他的这颗赤子之心，从前温暖着她，让她无处安放的心得以慰藉。
裴言伦泪水自脸颊滑落。
沈婉叹了口气，沉沉道，“表哥，以后莫要再来找我了，既然已经与永川侯府的姑娘定亲，日后就好好待她。”
说完，沈婉转身离去。
-----
秋日的景色总是转瞬即逝，金黄的落叶在地面铺散开来，又很快化作泥土，与大地相融，树上只余枯枝，寒冬将近。
沈婉换上厚厚的蹙金绣罗裙，披上绒毛大氅，乘马车视察商铺。
如今她在京城的商铺有三家，分别是卖服饰的罗裳坊，卖胭脂水粉的玲珑阁，以及卖钗环首饰的琳琅居。
因着沈婉经营有道，生意还算不错。
依次视察完罗裳坊和玲珑阁，沈婉便带着知春去了琳琅居。
却不想甫一进门，便见一女子似在闹事，“这嵌玉支宝珍珠钗我今日要定了！还不快给我包起来？”
掌柜在一旁愁眉苦脸，“薛小姐，不是我不卖给您，实在是这支钗已经被忠勤伯府的小姐预定了，实在是没办法卖给您。”
薛瑶嗤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伯爵府的小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父亲是永川侯！”
掌柜一时之间语顿，实在是两边都不能得罪，一个是伯爵府，一个是侯爵府。
正想着该如何处理，却见沈婉走了进来，连忙道，“东家，您过来了？”
薛瑶一听其言，扭头看向沈婉，“你是这家店的东家？”
沈婉点头，莞尔笑道，“我是这家店的东家，不知姑娘是？”
薛瑶扬眉，得意道，“我是永川侯府嫡次女薛瑶。”
沈婉一时之间觉得这身份有些熟悉，还是身后的知春凑到她耳畔道，“小姐，这位就是府中二公子的未婚妻。”
表兄的未婚妻？
沈婉一怔，自从那日拒了表兄，她已经有许久未再想起过这件事了。
如今甫一见到这位永川侯府嫡次女，恍若隔世。
只沈婉并没有怔愣许久，她露出笑容，吟吟道，“原是永川侯府的姑娘，我们店内这支嵌玉支宝珍珠钗还不是最好的，姑娘身份尊贵，要用自然要用最好的，掌柜，快去把我们店里那支金凤东珠流苏钗呈上来让薛姑娘看看，只有这等镇店之宝才能配得上薛姑娘尊贵的身份。”
掌柜迟疑，那支金凤东珠流苏钗他记得，当时定价颇高，又做的有些俗气，贵族小姐们喜欢的人少，所以新货回来，就把那支金凤东珠流苏钗收了起来，如今东家却说是镇店之宝。
只是能做掌柜的，自然也是洞察人性的高手，很快就明白了东家的意图。
只有把另一件珠钗说成是镇店之宝，这位薛姑娘才能不买这支已经被预定的，而选择“更凸显自己身份”的金凤东珠流苏钗。
东家实在是高啊。
薛瑶一听是镇店之宝，当即也不闹了，买下了那支金凤东珠流苏钗。
待高高兴兴送走了薛瑶，沈婉又叮嘱了掌柜一番，便抬步出了琳琅居。
对面二楼醉江阁中，裴斫年正不动声色地瞧着这一幕。
一旁的武安侯世子马玉泽摇起了手中的扇子，挑眉笑道，“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年纪轻轻便这般有经商手段。瞧她那打扮，还未成亲吧。若是谁娶了她，也算有福气。”
裴斫年听到这话，视线从对面转至马玉泽身上，眉目微皱，淡淡道，“你别打她主意。”
马玉泽脸上笑意一僵，一把收起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你看上她了？我凭什么不能打她的主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裴斫年转过身，从廊下走至屋内，没有回话。
倒是一旁跟着的赵东低声道，“世子爷，那位姑娘是顺国公妾室的亲戚。”
马玉泽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跟着裴斫年走进屋，“怪不得你不让我打她的主意，原来人家小姑娘是你们府上的啊。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我想想，你娶她是不是就乱了辈份？”
裴斫年抬眼冷冷看了马玉泽一眼，语气带着不容挑衅的强势，“胡说什么呢！她日子过得颇为不易。你不要招惹她。”
这时，沈婉带着知春走进了酒楼。
却不意迎面又碰上薛瑶，相伴的还有顺国公府的大姑娘裴言音。
裴言音乃王氏所出，顺国公府嫡长女，平日里一般人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这会碰上沈婉，裴言音凑至薛瑶耳边道，“她就是那个我与你说的，差点与我二弟订婚的女子。”
薛瑶一惊，竟是她！
薛瑶想着即将嫁到顺国公府，便打算提早与顺国公府的小姑子处好关系，这有了醉江阁的相约。
原本碰到沈婉，薛瑶并未在意，不过是个商铺的东家，一介低贱商户，又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呢？见到自己还不得卑躬屈膝，逢迎讨好？
可如今知道她竟是差点与裴言伦定亲的女子，这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薛瑶当即走上前，对沈婉道，“没想到你就是那个差点与言伦订亲的女子，还真是小瞧了你。”
沈婉装作不知，皱眉迟疑道，“薛姑娘在说些什么？”
薛瑶只要想到裴言伦差点与另一个女子定亲，就嫉妒的发狂。
裴言伦仪表堂堂，谦谦君子。
那日，她于普华寺对他一见钟情，满心沉沦。
她实在想不到，这世上有如此温润如玉的男子，于海棠树下，手执一本书，低语吟诵。
后来她听说了他的事，他虽为庶子，却比府中的嫡子更为出色，努力读书，就连官居内阁首辅的顺国公府六爷都对他高看几眼。
是以哪怕父亲母亲说他只是个庶子，哪怕再有才华，也终究是个庶子。
她还是要嫁给裴言伦，并说服了母亲去暗示顺国公夫人。
如此这般，他们两人才顺顺利利定了亲。
后来与顺国公府的大姑娘接触多了，她才知道原来裴言伦差点与自己的表妹定亲。
薛瑶见沈婉装作不知，斥道，“装什么清高？你从前怎么勾引言伦的你不知道？”
沈婉没想到，侯爵府的嫡女言语之间竟然满是粗鄙不堪的词句。
正欲反驳，却见厅内角落里闪过一道身影，隐约可见一身玄色锦袍。
只是男人的气度太过不凡，身姿挺拔，举止矜贵，以至于哪怕一道侧影，沈婉还是认出来了，是裴斫年。
沈婉有了主意，眼圈微红，哽咽道，“薛姑娘，我从未与表兄有过超乎兄妹情谊的瓜葛，你定是误会了。”
薛瑶没想到沈婉竟然装起了可怜，心中怒气更胜，提步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沈婉本可以躲过，却硬生生受了。
薛瑶用的力气不小，沈婉的眼泪登时夺眶而出，浅红的指印立于侧脸。
“住手！”
男子厉声斥责的声音传来，随后是男子抬步走来的脚步声。
“薛姑娘好大的架势，宫里的娘娘都不如你威风！”
裴言音一看到来人，登时往后缩了缩，垂首不敢看裴斫年，恭敬道，“六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