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
邻居们没有注意到顾柏彦的异常。
他们自顾自地谈论着程妈妈的离世，惋惜不已。
「听说突然就在家里倒下了，本来能做手术抢救的，但是小韵没凑到钱......」
「哎，这对母女真命苦啊，年轻的时候程妈被那个人渣抛弃，年纪上来了也没能善终。」
「谁说不是呢？我听人说，小韵眼睁睁看着她妈走的，真是造孽啊......」
议论声穿透顾柏彦的脑仁，他不敢置信，原来程韵没有骗自己，她说的都是真的......
想到那日程韵跪在雨中苦苦哀求的画面，他心中懊恼万分。
哪怕自己当时求证一下呢，程妈妈是不是就会得救？
程韵是不是就不会抛下自己，毫不留情离开？
顾柏彦不敢多想，他不愿接受始作俑者是自己。
A城十月的天气还有些燥热，可此刻，顾柏彦却觉得风冷刺骨。
他捡起那枚钻戒，失魂落魄走出老院子。
刚踏出院门，顾家派来的保镖就将他团团围住。
不远处，顾董满身威严从豪车上走下来。
看到顾柏彦垂头丧气，他冷哼一声，挥手叫人将顾柏彦押到自己身前。
顾柏彦没有挣扎，任由保镖们像扯着提线木偶一样，将自己拉到了顾董面前。
「顾柏彦！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顾董沉声，一双如鹰隼般的眸子死死盯着顾柏彦。
仿佛只要顾柏彦敢忤逆自己一句，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人拆骨入腹。
顾柏彦双眸无神。
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软软站在那里。
被问话，他先是沉默不语，而后不知所意地哼笑了两声。
「有什么想说的......我能说什么？」
他抬眸对上顾董的视线，凄惨一笑。
「或者，在您跟前，我有说话的资格吗？」
「既然没有，那回去完成跟夏家的婚事。」
顾董说罢，保镖就一左一右将顾柏彦塞进了车里。
顾家和夏家是A城有名的豪门。
两家联姻自然是备受瞩目。
顾柏彦逃婚一事，险些让夏家在全城目光中丢尽脸面。
为此，夏家大发雷霆，顾董为缓和关系主动提出了合作项目让利5%，以此弥补。
夏家这才敛了怒气，忍下了顾柏彦的逃婚行为。
豪华无比的这宴会厅里，顾柏彦强撑着精神给站在面前的夏茵戴上钻戒。
看着夏茵身穿洁白华丽的婚纱，顾柏彦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觉得面前站着的人是程韵。
他失神之际，夏茵咬着唇捏了他一下。
他猛地回神，才发现神父盯着自己，笑容可掬地说：「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顾柏彦垂了垂眸子，倾身飞速在夏茵的唇边碰了一下。
夏茵面颊绯红，含情脉脉望向顾柏彦。
随着神父宣布二人正式结为夫妻，夏茵心底腾起胜利的喜悦。
顾柏彦虽是私生子，却是顾家唯一的儿子。
那个程韵就算陪在顾柏彦身边十多年又能怎么样？
顾家可从来都不是看情分过日子的家族。
现在两家联姻，她不仅能在娱乐圈横着走，更能帮家中拓宽生意。
可谓一举两得。
而且她也不信，顾柏彦对程韵就有那么深的感情。
她有把握重新将顾柏彦的心绑在自己身上。
夏茵这般想着，脸上的笑意更甚。
这反倒叫身边的顾柏彦看着没多欢喜。
这场声势浩大的婚礼一结束，便有好事媒体将顾柏彦在婚礼上的表现放大，开始揣测这场婚礼并非二人自愿。
更有媒体将顾柏彦的过往挖了出来，其中顾柏彦和程韵的往事一被曝光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时间顾家和夏家的公司账号下，涌现出不少的吃瓜群众抨击
两家声誉受损，连夜出手封锁娱乐新闻。
顾董看着这几日因舆论而波动的集团股票，愤怒地将烟灰缸砸向的顾柏彦。
「你要是再因为那个程韵而搞出些对公司不利的言论来，你这个顾总的位子也就别坐了！」
「你趁早给我滚回去，做你的小市民！」
面对顾董的怒火，顾柏彦唯一能做的只有忍气吞声。
他捂着额头上温热的鲜血，应声道：「知道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顾董隔着镜片扫了他一眼，冷哼：「你最好是。」
「行了，让医生过来给你处理一下伤口，省得明天八卦媒体又说我虐待你。」
顾董起身离开。
偌大的客厅里，顾柏彦挨着沙发缓缓坐下。
佣人带着家庭医生过来，才给他擦掉脸上的血迹，夏茵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门口。
看到顾柏彦额头受伤，她赶忙丢掉手中的购物袋，冲上来关心顾柏彦。
「好好的，怎么又受伤了？」
顾柏彦沉默，夏茵瞬间明白。
「又是因为程韵吧？」
她坐到顾柏彦的身侧，跷起二郎腿，悠哉哉端起面前的热茶浅啜了一口。
「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儿呢，最近家里受那些八卦周刊的影响不小。」
「我爸的意思是，咱俩得尽量多出入些公共场合，就算是演，也得让大家知道，你我感情很好。」
顾柏彦「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夏茵最讨厌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除了结婚那天，他强撑着给了自己几个笑脸。
婚后的这一个月里，顾柏彦几乎就没有笑脸给自己。
她每天一睁眼，就要看顾柏彦如行尸走肉一样游荡在自己身边。
她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是以，当下她怒火丛生，推开家庭医生，冲着顾柏彦的脸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被夏茵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
唯有顾柏彦像是无事发生。
他揉了揉火辣辣的侧脸，起身冷眼看着夏茵，近乎咬牙切齿道：
「夏茵，你别逼我打女人！」
注意到顾柏彦紧攥的拳头，夏茵知道，他这是在算旧账了！
她气极反笑。
程韵的事情，归根结底是他顾柏彦对程韵不够信任。
要是他对程韵从不有疑，从始至终以真心相待，他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一两句挑拨的话，就对程韵起疑心？
想到这里，夏茵梗着脖子，眼眶通红，对着顾柏彦怒吼：
「好啊！有种你就打我！我告诉你，你今天敢动我一下，晚上我就把这事儿捅出去！」
「你不想好好过日子，那我就把遮羞布扯了，谁都别好过！」
她话音刚落，顾柏彦就扬起手来。
不过，这一巴掌最终还没有落下来。
关键时刻，顾柏彦的理智占了上风。
他如今不过就是顾董手中的一枚棋子。
前有顾董掌握着实权，后有两个姐姐对自己虎视眈眈，就等着自己犯错，将自己拉下马。
他知道，要是自己还想和程韵在一起。
那当下唯有忍耐。
只要忍到自己拿到实权的那天，他就可以踹掉夏茵，将程韵追回来了。
顾柏彦收回了手，平复了情绪，又作出那个彬彬有礼的样子来。
「我会让秘书多安排几场公开宴会的行程，这个月底慈善拍卖会，我也会空出时间。」
他说着，视线落在那张自己曾为之心动的精致脸庞上。
「届时，还希望夫人能赏脸，跟我一起出席，维护好我们夫妻的体面。」
夏茵见顾柏彦妥协，露出一个趾高气扬的笑，随后转身上楼。
看着夏茵离去的背影，顾柏彦心口有种说不出来的堵。
不知道为什么。
和夏茵久别重逢时，顾柏彦觉得她那张精致小巧的脸美得动人心魄。
那时，他连跟夏茵多对视一眼，心口都会怦怦乱跳到连呼吸都要忘记。
而此刻，他这张依旧艳丽的脸出现在自己身侧，他心底却只有深深地厌恶。
他的脑海中又开始不自觉地想起程韵了。
程韵谈不上绝美，可一双眸子生得又黑又亮。
像是黑夜中能为人指引方向的明星，叫人过目不忘。
曾经，顾柏彦也为那双眼睛倾倒。
年少时，他最喜欢的做的就是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程韵专注学习。
他也曾嫉妒过程韵的眼睛要看那么多的事物，不能够只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他还记得在那个老破小里。
他们二人在破木板床上相拥的雨夜。
他对程韵许下承诺，说等以后自己赚到钱了，就给程韵和程妈妈买个大房子，到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住进去，幸福快乐地过日子。
如今，他银行账户上已经有了九位数。
但当初许下的承诺却一直没有兑现......
5
隔日，顾柏彦托人将程韵出售的那套老破小偷偷买了下来。
中介本来没想着那房子会顺利卖掉。
得知顾柏彦要全款时，中介在电话那头狗腿道：「那我帮您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拖出去！」
顾柏彦沉声阻止：「屋子里的东西一个也不许动！」
那个房子里，满满的都是他跟程韵还有程妈妈的回忆。
他青春期有十二年，都是在那座老破小中度过的。
只有站在老破小里，他才觉得自己还是当初的那个顾柏彦，而不是现在被名利熏心的顾家唯一的儿子，顾柏彦。
在不跟夏茵共同出席宴会的日子里，顾柏彦都会去老破小过夜。
程韵走的时候，还有些衣服没带走。
顾柏彦就将那些衣服妥协收纳，每天找一件抱在怀中睡觉。
仿佛这样，程韵就还在他的身边陪着他。
而夏茵在独守空房接近两个月后，终于忍不住找到了老破小来。
在看到顾柏彦的床上放着程韵的衣服后，夏茵脸色大变。
她没想到顾柏彦宁愿在这里抱着一件衣服睡觉，也不愿意回去碰自己。
她顾不得什么名媛太太的身份，冲上前将那件衣服扯得稀巴烂。
「顾柏彦，你忘记你当时在游轮上怎么对我承诺的吗！」
「你说你要对我好一辈子，照顾我一辈子！这就是你的照顾吗！」
大抵是撕掉一件衣服并不解气。
夏茵又哭吼着将衣柜全都打开。
在看到里头还有程韵遗留下来的东西，她崩溃地将那些东西一股脑全砸到地上，用高跟鞋狠狠碾上去。
「我叫你睹物思人！」
「我叫你一直忘不了程韵！」
看着夏茵从未展现过的癫狂的样子，顾柏彦觉得她陌生无比。
他印象中的夏茵就算是生气，也鲜少会有今日这样的失态。
他伸手想要阻拦夏茵。
可夏茵已经红了眼，她嘶吼着站到二楼的窗边，逼迫顾柏彦对自己做出会好好过日子的承诺，否则她就从二楼跳下去。
「顾柏彦，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因为一个女人将自己的老婆逼到跳楼吧！」
她脸上是愤恨的笑意，还有逼迫的快感。
她在心里做好了打算，只要顾柏彦敢说一个「不」字，她立刻就从这里跳下去！
她要折磨顾柏彦！
叫顾柏彦认输，从此心里只能想自己一个人！
可顾柏彦没有如她的愿。
他再次听从了夏茵的话，乖乖地许下了承诺。
一瞬间，夏茵忽然觉得没劲儿了。
她跨回阳台里，从包里掏出化妆镜，整理了一番妆发，扬长而去。
她的反常，令顾柏彦有种隐隐的不祥预感。
后头几天，夏茵都没找顾柏彦的麻烦。
她如常出去拍戏，出门逛街，正常地让顾柏彦找不出一丝问题。
直到半个月后，她生日这天。
顾柏彦提着珠宝在餐厅等她，想要给她庆生。
左等右等，她就是不出现。
顾柏彦不耐烦，再一次给她打去视频电话。
这一次夏茵接通了。
她面上是结婚半年从未有过的快意。
她冲着镜头语气轻快地和顾柏彦打招呼：「老公，看看我给你的惊喜吧！」
说罢，她将手机镜头翻转过去，顾柏彦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而那栋燃烧的建筑，他十分眼熟。
是程家的老破小。
7
顾柏彦对夏茵怒骂道：「疯子！」
旋即拿起车钥匙就往老破小赶。
所幸餐厅和老破小离得不远，五分钟，他就赶到了。
可夏茵是故意等房子着起来才接的他的视频。
眼下，房子一半已经被大火吞噬。
虽有人报了火警，消防员在灭火，但火势仍大可的可怕。
顾柏彦却顾不得那么多。
他和程韵的相册，还有程韵遗留的日记都还在房子里，他必须要保住！
他不管不顾，直接冲进了大火之中。
夏茵眼睁睁看着顾柏彦冲进大火，吓得怔在原地。
待回过神时，屋子的房梁已经被烧得砸落......
轰的一声，房子倒塌一半。
她冲着大火喊顾柏彦的名字。
但回应她的，只有烈火滋滋作响的声音。
房子彻底坍塌的前一刻，顾柏彦满身火焰，抱着一个盒子从二楼的阳台跳了下来。
许是命大。
顾柏彦沈二度烧伤，腿部严重骨折，一度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
但第三天，他竟奇迹般地熬了过来，从昏迷中苏醒。
不过活下来的代价是，失去一条腿。
医院里，顾董站在床侧，冷漠看着趴在床上的顾柏彦，宣布道：
「你不配做顾家的继承人，从今天起，顾家的一切交由你姐姐顾骄负责。」
「为保证你的生活，顾家给你在保安队留了个工作岗位。」
顾董说完，直接抬脚离开。
病房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顾柏彦就那样趴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他倏地发出笑声。
他吃力抬头看向床头放着那本被烧了一半的日记本，喃喃道：「我终于可以去找你了，小韵。」
顾柏彦的失势，意味着顾家公司要重新洗牌。
夏家的联姻，自然就成了没有必要的存在。
尤其是，这一次警方查到了是夏茵放的火，已经将夏茵逮捕入狱判刑。
狱中的夏茵给顾柏彦寄来了离婚协议书。
财产部分两家长辈早已分割，顾柏彦只需在协议上签字。
他没有犹豫，吃力地用颤抖的双手写下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落下，顾柏彦舒了一口气。
他，终于自由了。
隔天，两家割席的公告正式发布。
谁也没想到这场令人瞩目的联姻，竟然会以这种荒诞的方式收场。
而顾柏彦也从风头无两，到籍籍无名，没有人再关注他。
一年后，顾柏彦的烧伤逐渐痊愈。
出院的那天，正是中秋之日。
看着路边顾骄派来的车辆，顾柏彦扭头朝着反方向去。
如今，他不想再跟顾家扯上任何关系。
他要出国去找程韵。
花费了半年时间，顾柏彦终于从曾经的朋友那里找到了程韵现在的地址。
他连夜出国飞往渥太华，在程韵的公寓楼下等着。
彼时，程韵已经在渥太华升任总经理，年薪百万。
甚至，在过去半年里还新交到了一位金发碧眼的帅哥。
晚上，顾柏彦看到程韵和一个外国男人挽着手有说有笑地回来，他立刻冲上前挡住二人的去路。
火灾一事，顾柏彦的脸受了伤，做了多次植皮手术。
他的相貌早已不复从前。
猛然出现在程韵身前，反将程韵吓得尖叫。
而她身侧男人下意识将顾柏彦踹了出去。
顾柏彦踉跄摔倒，牙齿也磕掉了几颗。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像是察觉不到痛，反爬起来望着程韵，出声安抚：
「小韵，是我，顾柏彦。」
「我来找你了，你看我还带了比当初给夏茵买的还要贵的戒指！」
他将那枚曾想用来求婚的钻戒掏出来，小心翼翼捧到程韵面前。
「小韵，你说过的，只要我和你求婚，你就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得知眼前的人是顾柏彦，程韵松了一口气，对护在自己跟前的男友道：
「亲爱的，给我两分钟处理下私事好吗？」
男友点头，尊重地走去一旁等待。
顾柏彦见状，激动地冲上来想拉程韵的手，却被程韵躲开。
程韵站稳脚，抬起手，声音淡淡：「顾柏彦，我已经订婚了。」
顾柏彦顺着她的动作，注意到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颗硕大无比的鸽子蛋。
「你的这枚钻戒，我已经看不上了。」
顾柏彦怔在原地。
原来......原来她早已向前，只有自己傻傻地以为程韵会一直在原地等待。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和我未婚夫回去了。」
程韵抬脚，扑进等在一侧的男人怀中。
顾柏彦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开的幸福背影，心如刀绞。
半年后，程韵和未婚夫在一处欧洲古堡举办了一场盛世婚礼。
开场前夕，国内的朋友给她发来消息：
【小韵，顾柏彦昨夜胃穿孔出血，抢救不及时死了，你要回来看看吗？】
程韵平静敲下两个字回复：【不了。】
她放下手机，不悦皱眉。
顾柏彦还真是晦气，连死都要撞上自己的大喜之日。
但还好，以后再也不会听到他的消息了。
伴随着优雅的音乐响起。
程韵提起幸福的笑，搭上丈夫的手掌，迈进了人生新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