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号已经生成，标签已经点亮。
陆晨却没有立刻点击那个“开始直播”的按钮。
他关掉了平台发来的冗长指南，只是快速扫了一眼最基础的推流设置和违规红线。然后，他花了点时间，调整了一下苏小雅哥哥这台旧电脑的录制参数，确保游戏画面和操作捕捉清晰流畅，至于摄像头和麦克风——他暂时没有开启的打算。
一个只有游戏画面和系统声音的直播间。这就是他的选择。
他需要观察，需要测试，需要在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下，感受这个时代的观众，对他这种“风格”的反应。过多的互动和外在干扰，目前并非必需。
下午两点，一个既不算黄金时段也不算绝对冷门的时间。苏小雅去附近超市采购了，家里很安静。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木质书桌上切出斜斜的光带，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陆晨登录了游戏客户端，也登录了直播后台。他的直播间标题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
“随便打打。”
简介空白。
一切就绪。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等待被激活的“直播中”按钮，手指平稳地移动鼠标，点击。
没有开场白，没有音乐，没有热情的招呼。
直播间的画面，直接切入到英雄联盟客户端的大厅界面。右上角显示着在线观众人数：1。大概是平台的机器人巡查。
陆晨没有在意。他直接点开了单双排位队列。他目前的段位是钻二，胜率高得吓人，隐藏分应该已经接近甚至达到大师门槛。这个分段，或许能遇到更多像“指尖流沙”那样，稍微能激起一点点波澜的对手。
等待匹配的间隙，他瞥了一眼直播后台的实时数据。在线人数从1慢慢跳到了3，然后是5，8……增长缓慢。新主播，没有标题党，没有露脸，没有任何宣传，能有人点进来，大概纯粹是平台的随机推荐机制，或者被那个“新主播”标签吸引的好奇者。
聊天区域空空如也，无人发言。
匹配成功，进入BP界面。陆晨在四楼，位置是打野。他扫了一眼己方和对方的预选，略作思考，在英雄选择框中输入了一个名字。
永恒梦魇，魔腾。
一个在当下版本并不算特别热门，但具备极强单点爆破和关灯突袭能力的打野英雄。六级前偏弱，但到达六级后，其大招“鬼影重重”能遮蔽敌方所有英雄的视野，创造绝佳的突进和开团机会。
这个选择让直播间里寥寥无几的观众产生了一点微澜。
弹幕飘过一条：
“梦魇？这版本还能玩？”
“主播定位赛？钻二局拿梦魇？”
“又是个绝活哥？”
陆幕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有去看弹幕区域。锁定梦魇，调整好天赋符文（他根据自己的理解微调了当前主流配置，更偏向于前期续航和中期爆发），等待游戏开始。
读取界面，双方阵容浮现。对方打野是当前版本颇为强势的虚空掠夺者卡兹克。
加载完毕，进入召唤师峡谷。
陆晨购买打野刀和复用型药水，信号示意队友帮忙开蓝。过程平淡无奇。打完蓝BUFF，他没有选择常规速三路线，而是直接走向己方的红BUFF区域，同时不断切换视角观察三路对线情况。
上路是己方诺手对阵对方鳄鱼，拼得激烈，血量都不健康。中路是发条对线辛德拉，远程法师互刷。下路则是EZ加璐璐对阵卢锡安加娜美，对方明显压线。
陆晨的梦魇打完红BUFF，升到三级。他没有去打河道蟹，而是径直走向下路。他给下路打了一个“正在路上”的信号，然后从己方三角草丛绕出，贴着墙，卡在对方河道视野的边缘。
对方的下路组合压线正深，卢锡安走位靠前，试图点塔。
就是现在。
陆晨的梦魇从阴影中走出，Q技能“梦魇之径”出手，黑暗路径精准地命中了卢锡安和娜美，提供加速和攻击力加成。同时，E技能“无言恐惧”的链条牵上了卢锡安。
对方反应不慢，卢锡安E技能滑步后撤，娜美回身试图用Q技能碧波之牢控制梦魇。
但陆晨的梦魇在娜美Q技能出手动画抬起的瞬间，一个小幅度侧向走位，同时按下W技能“黑暗庇护”——一个可以抵挡下一个敌人技能的护盾。
娜美的水泡被护盾抵消，无效！
而梦魇的恐惧链条，因为卢锡安的滑步并未超出最远距离，依旧牢牢牵引。卢锡安被迫交出闪现拉开，试图挣脱锁链。
陆晨跟闪。
二段恐惧触发！卢锡安被恐惧，在原地漫无目的地走动。
己方EZ和璐璐跟上输出。最终，卢锡安的人头被EZ收下，娜美也交掉闪现残血逃生。
First Blood 助攻！
一次干净利落的三级gank，逼出对方双闪，击杀AD。
整个过程，陆晨的梦魇操作简洁，走位精准，技能释放时机恰到好处，尤其是那个用W抵消娜美水泡的细节，在钻石分段并不常见。
直播间的人数悄然爬升到了二十几人。
弹幕开始多了几条：
“这W挡水泡可以。”
“意识不错，知道下路压线必抓。”
“运气好吧，娜美Q歪了。”
“主播不说话？”
陆晨依旧沉默。他标记了一下对方的F6，示意EZ和璐璐推线后，自己则入侵对方野区，反掉了卡兹克的锋喙鸟，并留下一个侦查守卫。
接下来的几分钟，陆晨的梦魇展现了教科书般的刷野与反野节奏。他总能避开卡兹克可能的行进路线，掠夺对方野区资源，同时时刻关注线上。一次中路反蹲，成功化解了卡兹克对发条的gank，并逼出卡兹克闪现。一次上路反蹲，在诺手和鳄鱼拼到弹尽粮绝时突然杀出，收掉残血鳄鱼，帮诺手建立优势。
他的补刀数稳步领先卡兹克，等级也压了一级。
时间来到六分半钟左右。陆晨的梦魇升到六级。他回城更新了装备，出来直接走向上半区，标记了刚刚刷新的峡谷先锋。
“梦魇到六了，这波先锋团可以接。”他在聊天框快速打字。钻石分段的队友大多有一定的配合意识，看到梦魇的等级和信号，中上两路开始有意识地向河道靠拢。
对方也察觉到了先锋的争夺意图，卡兹克、辛德拉、鳄鱼都在附近徘徊，下路双人组由于刚才被击杀回家，正在路上。
双方在河道相互试探，拉扯。
就在这略显僵持的时刻，陆晨的梦魇，动了。
他没有直接飞向看似脆皮的辛德拉或卡兹克，而是将大招“鬼影重重”的目标，锁定在了刚刚赶到战场、位置稍微靠后一些的敌方ADC卢锡安身上！
屏幕骤然一暗！所有敌方英雄失去了友军视野，只剩下自己周围一小圈光亮。
“关灯了！”
“梦魇飞AD！”
几乎在大招释放的同一瞬间，陆晨按下了梦魇的二段R！魔腾化作一道暗影，无视距离，直扑远在下路二塔附近、正急匆匆赶往战场的卢锡安！
卢锡安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料到梦魇会舍弃正面的敌人，跨越半个地图来切他这个刚刚走到二塔的AD！他慌忙交出E技能滑步，但梦魇落地后，Q技能加速，E技能锁链瞬间挂上！
正面战场，因为梦魇关灯飞AD，对方阵型出现刹那的混乱和迟疑。就是这短暂的混乱，被陆晨这边的队友抓住了机会。诺手闪现E拉回鳄鱼，发条大招冲击波卷中辛德拉和卡兹克！
而在下路，孤身一人的卢锡安，面对一个发育良好、带着红BUFF的六级梦魇，毫无还手之力。恐惧触发，几刀砍死。
击杀卢锡安后，陆晨的梦魇大招效果尚未完全结束，他立刻掉头，朝着正面战场赶去。此时正面团战已经爆发，对方少了ADC，阵型被先手打乱，节节败退。鳄鱼和卡兹克先后阵亡，只有辛德拉残血闪现逃生。
零换三！蓝色方大获全胜，顺势收下峡谷先锋。
这一波跨越地图的突袭，时机之刁钻，选择目标之出人意料，彻底打乱了对方的节奏。梦魇的大招不仅仅是切入工具，更成为了分割战场、制造混乱的战略武器。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不知何时已经突破了三百。弹幕开始变得密集起来：
“卧槽！这飞AD？”
“这什么理解？不飞正面飞个赶路的？”
“卢锡安：我特么刚出门！”
“关灯飞下路，正面开团，这配合！”
“主播思路清晰啊！”
“这梦魇有东西的！”
“不说话装高手？”
陆晨瞥了一眼弹幕，依旧没有回应。他利用先锋撞掉了对方中路一塔，进一步扩大优势。
接下来的游戏，彻底进入了梦魇的节奏。每当大招冷却，黑暗降临之时，就是对方减员之刻。他不再执着于飞后排C位，有时飞落单的上单，有时飞做视野的辅助，有时甚至只是利用关灯掩护队友拿资源或撤退。每一次大招的使用，都带着明确的目的和极高的成功率。
对方完全被这种神出鬼没的打法搅得心神不宁，视野做不出去，带线提心吊胆，团战未打先怯。
二十四分钟，一波大龙坑附近的团战，梦魇关灯飞向对方唯一发育尚可的辛德拉。虽然辛德拉反应极快，秒表躲掉了梦魇的恐惧和部分伤害，但正面战场因为缺少中单的威慑，被蓝色方其他人轻松击溃。梦魇金身结束后，配合队友收掉残局。
一波团灭，直接推平基地。
胜利。
陆晨的梦魇数据：11/1/8，参团率90%，伤害、承伤、视野得分全面领先，毫无悬念的SVP（虽败方最佳，但此局为胜方）。
退出结算界面，回到房间。直播间的在线人数稳定在了五百左右，对于一个刚开播不到一小时、没有任何宣传、还不说话的新主播来说，这个留存和增长已经相当不错。
弹幕还在滚动：
“这就赢了？躺得明明白白。”
“梦魇这英雄还能这么玩？学废了。”
“主播哪个队的？小号吧？”
“操作不花哨，但就是赢游戏。”
“关注了，看看下一把。”
陆晨没有看弹幕，直接点开了下一局排队。等待期间，他端起旁边已经凉掉的水喝了一口，目光平静地看着队列计时。
第二局，他补位到了辅助。他选择了魂锁典狱长锤石。
这一局，下路对线期，他的锤石让直播间的观众见识到了什么叫“恐怖游戏”。钩子角度刁钻，时而从兵缝中穿过，时而预判位移落点。灯笼救人的时机精准得如同脚本。几次闪现E摆回对方关键人物，打开局面。游走中路，一钩定乾坤。
虽然ADC水平一般，但在陆晨锤石的带动下，下路依旧取得了巨大优势，辐射全场。
又赢。
第三局，上单，荒漠屠夫雷克顿。对线期细节拉满，怒气控制完美，几次单杀对方上单诺手。中期单带无解，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换一个，来三个能跑。牵制得对方疲于奔命，最终被队友拿下大龙，一波结束。
三连胜。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已经悄然突破了一千。关注数也在稳步上升。弹幕从一开始的零星质疑和好奇，逐渐转变为更多的惊叹和讨论。
“这锤石，我人看傻了。”
“鳄鱼这怒气，是人？”
“主播好像每个位置都能玩？”
“意识太顶了，根本抓不到。”
“真就不说话啊？”
“是不是哪个职业选手开小号炸鱼呢？”
陆晨依旧沉默。他只是专注地打着每一局游戏。操作，决策，节奏。将他在另一个时代淬炼出的、早已融入骨髓的峡谷本能，在这个“降级”的战场上，平静地展现出来。没有热血沸腾的呐喊，没有炫技般的操作秀，只有一种冰冷而高效的、如同精密外科手术般的胜利过程。
这种风格，与当前直播平台上主流的热闹、喧哗、充满各种节目效果和互动的主播截然不同。反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吸引力。就像喧嚣集市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安静却技艺超群的工匠，只专注于手中的活计，反而引来更多围观。
第四局排队时，陆晨终于第一次将视线真正投向直播后台的互动区域。不是为了互动，而是想看看观众的反应模式。
弹幕在讨论他上一局的鳄鱼，在猜测他的身份，在催他开麦说话，也有人因为连胜在玩梗“主播沉默上分”。礼物区零零星星有几个“萤火虫”（最便宜礼物）飘过，大概是觉得看了几场高质量对局的随手打赏。
就在他准备移开目光时，一条带着特效、颜色醒目的VIP弹幕缓缓滑过屏幕上方：
“星火-流沙：兄弟，梦魇那局思路真的惊艳。考虑过打职业吗？我们战队诚意邀请试训。”
是那个ID“指尖流沙”，昨晚的卡萨丁，自称星火战队青训分析师的人。他竟然找到直播间了，还开了VIP发言。
这条弹幕引起了一些观众的注意。
“星火战队？LPL那个？”
“真是星火的？分析师？”
“主播被职业队看上了？”
“牛啊，刚开播就被挖？”
陆晨的目光在那条弹幕上停留了半秒，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表示看到的举动。恰好此时，游戏匹配成功，进入BP界面。
他这局分配到中单。想了想，他选择了疾风剑豪亚索。
一个在高低分段都极具人气，但也极易成为“孤儿”和“快乐风男”代名词的英雄。
这个选择让弹幕又掀起一波小高潮，有期待的，有唱衰的，有看乐子的。
而对陆晨来说，选择亚索，只是他想试试这个英雄在当前环境下的强度和操作空间。他操控的亚索，对线稳健，补刀压制，换血犀利。打野来抓，被他用灵活踏前斩在小兵间穿梭戏耍，甚至完成反杀。团战中，他的风墙总能挡掉关键技能，吹风接大招的时机恰到好处。
虽然因为英雄特性和队友配合问题，这局赢得比前面几局稍显艰难，但最终还是依靠他亚索后期的出色发挥拿下了胜利。
四连胜。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窗外天色已近黄昏。苏小雅采购回来，在厨房准备晚饭，隐约传来流水声和切菜的动静。
陆晨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五点。直播了差不多三个小时。
他再次看向直播后台。在线人数已经突破两千，关注数达到了五千多。对于一个首日开播、零互动的新人来说，这个数据堪称惊艳。礼物总收入也有了几百块，虽然不多，但意义不同。
弹幕还在讨论刚才的亚索，以及那条职业战队邀请的VIP弹幕。星火-流沙后来又发了两条，询问是否有联系方式，语气诚恳。
陆晨依然没有回应。
他觉得差不多了。第一天，四场高质量对局，展示了一些东西，也吸引到了一些“该吸引”的注意。足够了。
他没有像其他主播那样下播前感谢礼物、预告下次直播时间、或者和观众互动告别。
他只是简单地，在又一局排队等待的界面，移动鼠标，点击了“结束直播”。
屏幕瞬间黑下，切断信号。
直播间的画面变成了“主播正在赶来的路上…”，聊天区域却瞬间炸锅：
“？？？”
“这就下了？”
“一句话不说，打完就走？”
“无情上分机器？”
“关注了，明天还来吗主播？”
“星火战队还在问呢，不理人啊……”
陆晨关掉了直播后台和游戏客户端。房间里的光线因为夕阳西下而变得柔和温暖。厨房飘来饭菜的香味。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连续几个小时高专注度的对局，即使对手不强，对刚刚恢复的身体和精神也是一种负荷。但他感觉还好，甚至有种……久违的、轻微释放的舒畅感。
就像轻轻挥动了一下尘封已久的剑，即使只是斩开空气，也能听到那熟悉的、低沉的嗡鸣。
房门被轻轻推开，苏小雅探进头来，脸上带着笑：“晨哥，吃饭啦。咦？你不玩啦？”她看到陆晨已经关掉了游戏。
“嗯，休息会儿。”陆晨站起身。
“哦哦，好。我今天买了鱼，炖了汤，还炒了几个你以前……嗯，我猜你可能会喜欢的菜。”苏小雅语气轻快，眼睛亮晶晶的，“对了，你直播怎么样啦？有人看吗？”
“还行。”陆晨走出房间，随口应道。
“真的？那就好！”苏小雅显得比他还高兴，“多少人看呀？”
“两千多吧。”
“两千多？！”苏小雅吃惊地睁大眼睛，“第一天就有两千多人看？好厉害！他们都说什么？有没有人夸你打得好？”
“嗯。”陆晨在餐桌旁坐下，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色泽诱人。
“我就知道！”苏小雅开心地盛饭，“对了，刚才我手机好像收到平台推送，说什么你直播间有VIP发言什么的，我没仔细看……是你观众吗？”
“嗯，一个。”陆晨接过饭碗。
“说什么了呀？”
“问打不打职业。”
苏小雅盛汤的手顿了一下，小心地看了陆晨一眼，把汤碗轻轻放到他面前，声音放轻了些：“那……你怎么想？”
陆晨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肉质鲜嫩。他尝了一口，才平淡地说：“没想。”
苏小雅“哦”了一声，也坐下来，安静地开始吃饭。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小声说：“其实……我觉得，晨哥你如果愿意，肯定能打得比他们现在那些职业选手都好多了。”
陆晨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又夹了一筷子青菜。
饭桌上安静下来，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夕阳的余晖透过厨房的窗户，洒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对于陆晨而言，直播首日，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石子本身沉默，但激起的涟漪，却已开始悄然扩散。
而对于此刻直播间那些意犹未尽、议论纷纷的观众，对于那个发出邀请却石沉大海的“星火-流沙”，甚至对于这个尚未察觉某些东西即将改变的“青铜时代”而言——
这颗石子的重量，或许远超他们的想象。
无声惊雷，已在云端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