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12-19 13:37:58

一九九二年,江城第一化工厂家属院。

午后两点,蝉鸣声嘶力竭吵得人脑仁疼。

林汐是被热醒的。

脑袋嗡嗡的,身体像塞进了一件小两码的衣裳,别扭得她直恶心。

后背的真丝睡裙黏在身上,又湿又重难受得要命。

她大口喘着气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用了足足半分钟。

眼前是斑驳的白墙皮,墙角贴着“囍”字褪色的红纸,床头柜上那只掉漆的大红搪瓷缸,“先进标兵”四个字还带着金粉,摆在旁边的是半导体收音机和一盏煤油灯。

九十年代初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脑仁深处两世的记忆在此刻硬生生撞在一起,不讲道理地把她淹没。

穿书了。

还得了个烂剧本,《九零甜蜜蜜:厂花奋斗记》,她穿成了书里炮灰女配林汐,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最后惨死的对照组林汐。

而原书女主是她堂妹林婉,那个靠“吃苦耐劳”人设登顶的白莲花。

原主这命典型的“作死”。

丈夫陆川是化工厂总工,住全厂唯一的专家楼,月薪津贴几百块还有外汇券。

可原主脑子进水,听信堂妹林婉挑拨,嫌陆川冷血不顾家,天天闹离婚非要跟个写酸诗的小白脸私奔。

反观住对门的林婉,嫁给下岗摆摊的个体户靠着“吃苦耐劳”的人设,未来不仅帮丈夫成了首富还踩着原主的尸骨被捧上神坛。

林汐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撑起身走到梳妆台前。

镜子里那张脸明艳得晃眼,她盯着看了几秒,忽然笑出声。

“吃苦?”

她指尖敲了敲镜面,“这福气谁爱要谁要。”

拿了剧本还去挖野菜,那是脑血栓。

老公不回家?

那是已婚妇女的终极梦想!

钱多事少老公失踪,这不是守活寡,这是人间天堂。

“姐!还在睡呢?”

门板被拍得震天响,那是林婉。

“姐,起这会儿了吗?建国刚买的肉,我包了点茴香饺子,特意给你端来。”

林汐挑眉。

书里的“女主”林婉,这会儿正是刚结婚急着立“贤惠”牌坊,顺便来踩她这个“豪门怨妇”一脚。

她慢条斯理地拢好晨缕,特意在镜前理了理那头烫得慵懒的大波浪卷发,这才赤脚踩在打过蜡的红松木地板上,拉开房门。

林婉满头大汗,手里端着一盘饺子,那件的确良衬衫领口都馊了,脸上却堆着恰到好处的“贤惠笑”。

看到林汐一身流光溢彩的真丝睡袍,她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羡慕,但很快被“体贴”掩盖。

“姐,怎么才起?我今早五点就起来和面了,不像你,还能睡懒觉。”

林婉把饺子往前递,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

“喏,建国特意买肉包的茴香馅,让我给你送点。姐夫又不回来吧?你也别生气,虽然姐夫不像我家建国那么知冷知热,但好歹有钱不是?大院里那些婶子们都说你有福气呢。”

话术相当高级,先夸再踩,还要塑造“为你着想”的形象。

这就开始了?

林汐倚着门框,没接那一盘子黏糊糊的饺子,眼皮都没抬:

“是啊,他忙着搞建设。不像你家妹夫,下岗了只能围着灶台转,确实挺‘顾家’的。”

林婉脸上的笑定住了。

平日里那个听见陆川名字就撒泼的蠢货,今天怎么跟换了个人?

“姐……你这话说的,”

林婉咬了咬下唇,眼眶微微泛红,

“女人图什么?不就图个知冷知热?姐夫一个月不见人影,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我也是心疼你,怕你一个人孤单……大院里那帮碎嘴婆子可都等着看笑话呢……”

“看笑话?”

林汐嗤笑一声,转身从五斗柜的抽屉里抓出一把钱,那是陆川刚发的津贴全是崭新的大团结。

“啪。”

一张十块钱,轻飘飘地落在那盘饺子上,盖住了冒热气的白皮。

“这饺子我买了。”

林汐扇了扇风,“我不爱吃茴香,但这大热天的也不能让你白跑。这十块钱你拿回去,给妹夫买两斤大肥膘补补脑子。”

林婉死死盯着那张钱,脸涨成了猪肝色,端盘子的手都在抖。

那是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这一年普通工人的月工资才一百出头。

这一张十块钱,那是她家建国在寒风里摆摊三四天才能挣到的纯利,能买整整五斤大肥肉!

她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饺子端来,是想秀优越立贤惠人设想看林汐羡慕嫉妒。

“姐!我是好心……”

“行了,别演了。”

林汐眼神冷淡,直接要把门关上,

“心疼我住专家楼?心疼我穿真丝不用干活?林婉,我要补觉,没空看你演苦情戏。”

“砰!”

大门在林婉鼻尖甩上。

打发完苍蝇,林汐心情不错。

她看了一眼日历:1992年4月6日。

按原书剧情,今晚原主会绝食把自己饿晕,陆川半夜赶回来,正好撞见她偷存折准备给小白脸。

偷钱?

给野男人?

林汐翻出那本存折,看着上面一串零,忍不住亲了一口。

“只会赚钱不回家的男人,那是菩萨转世。离婚?除非我脑子进水。”

傍晚,大院里烟火气升腾,各家各户飘出油烟味和孩子的叫嚷声。

林汐没下厨,泡了杯麦乳精,就着几块进口饼干,慵懒地趴在二楼阳台看风景。

楼下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突然,一辆墨绿色吉普卷着土开了进来。

那动静大得,把路边的野狗都吓跑了。

原本还在楼下疯跑的几个皮孩子瞬间安静如鸡,贴着墙根溜了。

车停稳,车门推开。

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驾驶位下来。

陆川。

他穿着深灰色工装衬衫,这大热天的,扣子竟然还扣到最上面一颗,看着就替他热。

但这副严丝合缝的打扮,配上那张冷冰冰的脸,确实有点让人腿软的味道。

他手里拎着公文包和几个红苹果,站在那儿,先是抬头看了一眼二楼。

视线隔空撞上。

那一刻,周围喧闹的蝉鸣、孩子的叫嚷、自行车的铃声,全都安静下来。

隔着两层楼,林汐看清了那双眼。

眼神冷静克制,带着审视,又透着点疏离的锐利。

换作以前,原主早把花盆砸下去了。

但此刻,林汐单手托腮指尖在唇边轻点,冲楼下那个“活阎王”勾了勾唇,眼波流转间全是肆无忌惮。

陆川拎着公文包的手指明显收紧。

那个只会撒泼打滚的疯婆子,今天吃错药了?

楼道里响起沉稳的脚步声。

林汐没动,只把真丝睡裙的领口往下拉了半分,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弧度。

在这个保守的年代,攻心为上。

陆川推门而入。

原本宽敞的客厅因为他的进入,气氛有点下沉。

他身上带着股外面的热气,还混着机油和汗味,那股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冲得屋里的麦乳精甜味都淡了。

没有冷锅冷灶的凄凉,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哭闹。

只有满室淡淡的麦乳精甜香,和女人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幽香交织,气氛暧昧得要命。

林汐转过身,红唇微张,语调自然得仿佛他只是下楼买了包烟:

“回来了?正好,帮我把风扇挪过来,这天热得要把人化了。”

陆川怔在原地。

那双常年握着精密仪器的手,竟罕见地停在半空。

他预演了无数种争吵的开场,唯独没料到这一出。

眼前这个女人,慵懒地靠在窗边,真丝睡裙因为汗湿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她抬眸看他,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理所当然的自在。

风扇嗡嗡转着。

陆川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日子的过法好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