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江木占乜了她一眼:“啊什么啊。”
顾晟,从小一起在胡同里长大的,两人熟透了,比江映西大几岁,男孩儿幼稚,以前上树掏鸟蛋,下河抓虾米,她对大自然的探索,多来自于这位‘同道中人’。
说句实心话,两人是刘备跟张飞的关系。
当恋人…反正她不敢想。
江木占从她脸上看出拒意,补充道:“阿晟不比当初,如今家业打理得当,沉稳持重,他又是我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孩子,人品与家世,挑不出毛病。”
不是人品家世的问题。
是火花的问题呀。
江映西摆摆手:“这个真不行。”
盖一床被子能在里面笑出来。
老爷子咂舌,眉头微微蹙起,执拗道:“这回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不给她赶紧找一个,遭人惦记。
虽不是演员,但娱乐圈诱惑多,哪天被个会演地勾走了,得不偿失。
前不久才爆出来跟什么男明星深夜聊剧本,头条上字字清楚、天花乱坠,岂能让她再任性下去。
单身女导演,跟男明星纠缠不清,哪怕是假的,你言我语就真假难辨了。
何况她生得皎洁明媚,当初有星探几度想拉她去拍戏,硬说她是麟角凤毛的大青衣,范儿正。
纵使她管得住自己,不见得别人会管得住自己不扑上来。
油多的地方地滑,钱多的地方人精,娱乐圈这种地方,谁说得准。
江映西手指插进发缝里,揉揉,忧虑难舒。
她知道这次老爷子是来真的。
话语厚度不容抗拒,没得谈。
“过完年再说吧,爷爷。”
缓兵之计。
江木占一双眸子不再清明,可敏锐不减:“年后,我给你半个月时间,届时电影的走向也差不多稳定下来了,再找借口,行不通。”
爷孙俩在年后最后一天敲定来年‘方针’,平滑地过渡到年夜饭时间。
年夜饭安排在兰舟园,江尚丰早就打过电话询问,先关心她是否休息得当,然后说已安排了司机,晚点到也没关系,主打轻松过年。
车上,江映西一直在接电话,剧组以及合作商发来慰问消息,还有些关系需要维护的,她要有所表示。
电话短信,彰显温情礼貌。
江木占阖着眼闭目养神,耳里都是她清韵柔和的声音,腔调不疾不徐,组织清晰得体,不失礼数。
老人嘴角微微上扬。
兰舟园,叔叔一家三口早已就位,江闻来抱着一大束麦子站在门口,确保要第一时间交到她手上,寓意为电影大卖。
而这精明讨喜的举动,一定是继母肖泗云安排的,她是个尽善尽美的人。
当初江映西还小,江尚丰娶肖泗云的时候她还没从母亲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正因为没处理好这段关系,导致父女之间曾产生过隔阂,后来有了江闻来,更是疏于对她的关注,两人关系终不比当初。
饭桌上,她将早已包好的红包递给江闻来,做姐姐的,应该有所表示。
而后,便是各个长辈给她拿红包,顺祝她票房大卖。
到江木占这里,他准备了相应个数的红包,只是发到最后,还多出一个,他默默装回口袋里,江映西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饭。
中途,她离席去接了个投资商的电话,寒暄几句回屋,江妄在茶吧接水。
“哥,怎么没把嫂子带回来。”
江妄道:“婚前最后一个年,她说想分开过。”
再说他早有准备,凌晨的飞机落南城,上门拜年要积极。
视线落在她手机页面上:“江导很忙啊。”
“别打趣我,正煎熬着呢。”
她看似平静,其实今日一天都坐立难安。
毕竟再过几个小时,前期投入加制作孕育快两年的‘孩子’就要问世了。
这年头好电影不多,既叫好又叫座的更是屈指可数,她还未修成强大心脏,是个一片赤诚的俗人。
江妄朝餐厅望一眼,见老爷子精神抖擞,便知今日已给江映西开过会了,揶揄道:“我原觉得顾晟是个不错的人选,可不凑巧,事情发展似乎不如老爷子心愿。”
江映西挑挑眉,霎时来了兴致:“细说。”
正想给阿晟哥发消息,让他随意找个由头拒了,没想有转机。
江妄道:“他有个女人,是混娱乐圈的。”
“红不红?我认识?”
八卦之意骤起。
“应该红过,但近两年没什么风声,参演过一部大导演的作品,曾担任女一号。”
了解得如此透彻,应该是老爷子命他调查的。
哪怕是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人,涉及到江映西的婚事,江木占谨慎。
“叫什么?”
“叫什么我就不透露了。”江妄笑,“阿晟自己都还没搞明白,别到时闹个空笑话。”
哈?
阿晟哥也有搞不定的女人。
更好奇了。
不过有这个消息,心里面踏实了。
本以为话题告一段落,可不想江妄突然问:“你跟周里京是不是之前就认识?”
“没有很早,就这次在港拍戏,期间出了点场地上的状况,涉及****,他出面解决的。”
“这么说来,周司还真热心。”他虽是笑着说的,但江映西却听出点意味深长。
不明所以,她随口一句:“为人民服务,是他分内之事。”
那晚排场虽肃穆,有点吓人,但之后细想,还是多亏了他一番‘照顾’。
那几场戏追溯渊源,是涉及到敏感话题,要是组里有个吃里扒外的,向上巧妙参奏几句,或买通点话题,事情一经发酵,整个戏会立马审核,团队会被‘建议性’停工。
别说年前拍完了,泡汤也极有可能。
江妄不动声色抿唇,对周里京这个人,他不说全然了解,就京城少班子里,就这么几家,也就这么几个,像他这种政治世家出来的后辈,一只手也数得过来,要说为人处事,他似乎总在刚正不阿与铁面无私的话题榜单上,热心…不是没有,只是少见。
饭后,大伙儿坐一起看春晚,群里逐渐有动态,开始讨论春晚节目,哪些有亮点,哪些又在维系经久不变的价值观。
死党闵筝在约她年后时间,大导演忙,要约到不容易。
翻过年确实还得忙一两周,核心层分两拨,年前她牵头完成了路演任务,可正月里还要跑一跑京城的影院,等团队协商好时间以及根据票房情况,听安排。
而另一波人由副导演马勋舟与大明星边希牵头,走北方附近城市。
说起边希,要夸夸他的敬业度,不愧是演话剧摸爬滚打出来的‘六边形’战士,声台形表样样出挑,演技扎实又为人谦逊,在片场能立刻懂导演想要的点,简直不要太好使。
瑕不掩瑜,这样的人,不怪他第一部电影就拿下当年华表奖最佳男演员。
江尚丰见她时不时盯着手机,无心春晚,便起身接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随后走出客厅。
视线落在他背影上,江映西瞬间汲取到信息,爸爸这是想私谈。
轻轻敲响书房的门,里面人招呼进去。
“爸,您喜欢的相声开始了。”
江尚丰招手示意她进去,亲自为她拉开凳子,此举看来,有讨好,有残存的温情。
对于江映西,他内心是抱有亏欠的。
“瘦了。”他第一句话。
“还好。”
谈话依旧干巴,似乎是二人常态。
视线掠过他鬓角白发,清癯的脸上多添了两条纹路,一代商业巨擘逐渐隐去锋芒,换得几分岁月静好得从容。
“别有压力,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其它的交给观众。”
他话是这么说,其实私下里包了几场女儿的电影,不能帮到什么,这是唯一能做的。
江映西态度平和,点头作好。
“您身体还好?”主动找话题。
江尚丰答:“一切都好,年前才做的检查,血压有点高,但不是什么大问题,能调理。”
江映西想说让他不要太操心,可话到嘴边却被咽下去,原到了退休的年纪,可世事无常,一心培养的接班人死于一场车祸。
江唯见,成了江家人的心结。
黄花梨书柜上放着江映西的照片,可之前,那相框里原是兄妹俩的合照。
匆匆瞥了眼,她收回思绪。
江尚丰静默半晌,还是说出了在心底思忖已久的话:“集团事忙,要是你回来帮爸爸,我也能少操些心。”
当导演,是她热爱的事,可继承家业,也是江尚丰的私心。
江映西抿唇笑笑:“就我这意气用事的性子,别把公司给买咯。”
她确实无心公司,也不想捆绑这么深的利益,当导演于她而言,相对自由轻松。
“小满,爸爸真的很需要你。”
他话语深沉,其中真实度不容置疑。
而正在此时,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是肖泗云。
“给你们父女俩准备了花茶和点心。”她笑着将目光投向江映西,“厨房特意做的桂花软酪,你喜欢吃的。”
索性结束话题,她本不想深究江尚丰的主意,端着甜点出了门。
过道上,她一口咬开软酪,甜。
可内心始终无法达到释然。
那年母亲病重,在医院,冗长过道上的风冷得刺骨,她很恐惧,无法坦然面对生死,甚至不理解什么叫永远离开。
她需要爸爸,或许他的拥抱能给她不安惊恐的心一点慰籍。
转角,她听到轻柔缱绻的话语声,是个女人,而其音后紧接着男人的声音,很熟悉。
缓缓探出脑袋,江尚丰怀里抱着个陌生的女性。
他脸上情意悠然,眉目温和,话音缠绵,这种状态,她认为只能丈夫出现在妻子身上,却不想…
回过神,她蓦地转身将自己隐藏,心腔陡然轻了,那一刻,有些重要的东西悄然流失。
病房里的人此时正奄奄一息,而她视为榜样的男人却搂着别的女人在诉说情肠。
后来母亲遗言,要身埋故土。
她终于理解其中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