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泡完淀粉没控干净水,一进热油,激起巨大的烟雾。
徐艳华忙不迭去盖锅盖,吕穗怕她有危险,拼命把人往后拽。
“拉我干啥呀!”
前面一股大力,吕穗没站稳,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娘……”
徐艳华的注意力全在锅里。
吕穗呆呆望着她的背影,直到身上的痛感慢慢褪掉,才撑着碗橱站起来。
她好像溜号了。
如果有人说太长的的句子,或者用成语,她就得反应一会儿。在这个反应的过程中,思绪就会自己跑到奇怪的地方。
像是刚刚,看着徐艳华的刀,她就想起来进宝哥哥以前劈柴的样子,柴和土豆,都是长条形。
等注意力回到锅里,土豆子已经放下去了。
“娘,让我再试试呗。”
“还试?你想把房子烧了呀?”徐艳华的神情和刚才细心温柔的样子判若两人。
“起开起开。”
她念叨着一些土话,吕穗听不太懂,但直觉就不像什么好听的内容。
人真是很复杂,她带了爆米花,应该是喜欢她的样子,可喜欢她还会嫌弃她吗?
徐艳华是康康的娘,要是她讨厌她,康康会不会也讨厌她?
对待那些坏蛋,吕穗才不在意他们怎么想,敢惹她生气,她就捉弄回去。
但康康不一样,他的看法,对她来讲很重要。
吕穗偷偷走到菜板旁,拿起土豆和刀……
……
康稷川这一天都很顺利,他的工位在窗子旁边,空气清新,桌子也宽敞。
教学主任说他刚开始上手干,怕他压力大,只带三个年级的课就行,晚自习也不用看,可以放学直接下班。
直到下午三点,传达室的同事突然说他家来了电话,吕穗在厨房切伤了手,血流了一地。
康稷川来不及听细节,包都没收就往家跑。
一路上,他想了无数种最坏的可能。吕穗在他身边受了伤,吕定平肯定要找他家算账。
好不容易安生一个月,生活看似要走上正轨,又即将万劫不复。
要是她伤的很严重,智力残疾加上身体残疾,这不是一辈子都完了吗?
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自然也完了。
“娘,人呢?送卫生所了吗?”
康稷川连喘带咳,心快要跳出喉咙。
进了屋一看,吕穗窝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爆米花,哪像受伤的样子?
“你咋了?”
他拎起吕穗脏兮兮的爪子,就着夕阳左右端详。正面反面都是完好的,就食指指甲旁有一道一厘米不到的小口子。
“康康,你回来啦?快帮我吹吹,好痛好痛。”
他紧张的样子,好帅啊。
那刀下去土豆果然滚走了,她又急着扶,就光荣负伤了。
“干嘛玩刀?你知道刀有多危险吗?”
“知道,可娘说你爱吃薯条,我想做给你吃。”吕穗跳下沙发,从厨房捧出来一碗炸得金黄的薯条。
“我跟娘一起做的哦,很棒吧?”
吕穗背着手,胸膛挺得高高的,满脸写着“快夸我”。
“你做啥了?碗是你洗的还是菜是你切的?”
徐艳华一肚子火,她刚才就倒个脏水的工夫,吕穗就给手伤了,还嗷嗷叫,一直闹着要小川回家。
人一回来就变脸,倒成她的不是了。
“妈!”
康稷川用眼神示意她先别说了。
“谢谢你,但我确实吃炸的东西比较少,以后不许动刀,知道吗?”
吕穗猛猛点头。
康稷川把碗还给她,“没事就好,你先吃,我送妈回去。”
“那我给你留着一半!”
徐艳华不情不愿地被康稷川带出去,吕穗合上门,长舒一口气。
康康娘不发火的时候真的很好,可发起火来也怪吓人的。
吕穗和她待在一起,有点不自在。
薯条冒着香喷喷的油气,吕穗一口吃掉好几根,康康居然不爱吃。
她还是得问问他爱吃什么,只要不用切成这么小的样子,她应该能学会。
吕穗坐下来,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是康康娘的尼龙袋。
里面除了给康康带的礼物,还有个方方正正的小钱包,边角磨损严重,一看就用了很多年。
吕穗把礼物掏出来,拿着袋子冲出门。
……
她对这个村的每一条路,每一片瓦,都无比了解。
就算有人提前半小时走,只要知道目的地,也能追上。
吕穗踩着新买的运动鞋在土道上狂奔,过了巷口,果然看到康稷川母子俩站在那。
“康——”
“妈,你让她进厨房干嘛呢?”康稷川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又无奈。
吕穗下意识没有上前,借着旧砖墙的爬山虎挡住自己。
“就把她好好供起来不就行了?”
“我没要跟她过日子。”
“她真出了什么事,吕定平不会放过咱们家的。”
……
吕穗听得断断续续,他们声音很高,几乎要吵起来,但有件事她听明白了。
康康让他娘以后少来,因为怕得罪她。
如果有什么事比被人嫌笨还让人伤心,那就是被喜欢的人躲着。
吕穗好想冲过去问问康康,难道他们最近度过的那些愉快时光,一点都没让他改变看法吗?
但万一,答案不是她想听的那个呢?
吕穗又匆匆绕过了几条小道,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等待着。
这块石头上,写着蒲河村。
跟吕穗的名字一起,都是她最先认识的字。老爹说,只要不跑得离这块石头太远,她就是个好孩子。
别的好孩子,怎么都有那么多人喜欢呢?
吕穗直勾勾盯着太阳,红红的火烧云如梦似幻,像小人书的画里那么好看。
康稷川他们看到她的时候,明显一惊。吕穗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献宝似的把尼龙袋递给他娘。
徐艳华又恢复了之前婚礼上的和蔼模样。但吕穗心里清楚,巷口那个满脸不屑的感觉,才是她对自己的真实态度。
康稷川的表情,她没看太清。
应该藏在另一边墙角的。
“别送我了,你俩快回家!川啊,你明天不是还上班嘛,早点休息。穗穗也是哈。”
“嗯。”
吕穗跟着康稷川一起点头。
跑了那么久的脚趾头,疼得越来越明显。这双新鞋,有点挤。
她突然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