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我爸听到自己的名字,明显愣了一下。
随后,我家大门的密码锁应声而开。
我的老公于铮率先走了进来,他扫视了一遍狼藉的客厅、诧异的罗斌父子,最后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
而他的身后,走进一个气质卓然的女人。
定睛一看,心脏猛地一跳。
那竟是我十几年未见的妈妈!
“齐志刚,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没变。”
我妈的声音平静而沉稳,“还是这么‘乐于助人’,甚至不惜把女儿的家和家底都‘助’出去。”
我爸像是被踩了尾巴,色厉内荏地指着于铮:“你,你们怎么搞到一起的?于铮!你把我女儿怎么了?”
“爸。”于铮上前一步,将我护在身后。
“你应该问问,你和你的‘好兄弟’一家,想把清月怎么了。”他看向墙角那包我的私人物品,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齐志刚行得正坐得直!我帮人怎么了?”
我妈讽刺地笑了,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操作了几下,一段清晰的录音播放出来。
“......哎呀老罗你放心!钱已经到我这儿了!我闺女卡里那十九万,我手指头一点就转过来了。”
“密码?她那些密码换来换去不就那几个数,我当爹的能不知道?”
“......那丫头就是随她妈,心眼小!为这点钱肯定又跟我又急又躁的......”
“不过你们放一百个心,我回头就说她几句,当姐姐的帮弟弟一把怎么了?天经地义!我肯定劝她宽限你们几天,这家里还不是我说了算......”
一听就是我爸那天在酒局说的话!
我爸听了录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姚晴!你在我身上装窃听器了?你卑鄙!”
我妈迎着他的目光,冷笑道:“窃听器?齐志刚,是你自己贪心。”
“车底下的手机,就是我让于铮放的。从你解锁它的那一刻起,你所有的操作,你对着它说的每一个字,都被防盗系统清清楚楚地录下来了。”
“好啊!姚晴!”我爸拳头紧握,青筋暴起,“我就知道!离了婚你还不安分,处心积虑地回来算计我!”
“是谁算计谁!”
“当年离婚是你害得我公司破产,我念在清月还小,从来没跟她提过,没让你在她面前身败名裂。我本以为你会吸取教训,会对女儿好一点......”
我妈微微颤抖,指向一旁懵住的我,“可我没想到你是真的半点良心都没有!”
“你毁了她前途还不够,现在还要把她的小家也拖垮,让她给你那些所谓的兄弟当一辈子的垫脚石吗?”
我如遭雷击,猛地看向我爸,“妈说的......是真的?什么公司破产?”
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因为我妈出轨才离婚。
我爸眼神慌乱地躲闪着,但嘴上依旧抵赖。
“你少听她胡说八道!她就是看不得我好,看不得我人缘好,故意挑拨我们父女关系!”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一旁的罗斌父子见势不妙,弓着腰就想往门口溜。
于铮一个箭步上前,一手一个,像拎小鸡一样扭住了罗斌和他儿子的胳膊。
“齐哥!齐哥救命啊!”罗斌疼得龇牙咧嘴,“这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啊!”
他儿子也吓破了胆,带着哭腔喊:“齐叔叔!您快说句话啊!我们可是您请来的客人啊!”
我爸见状,不敢对于铮发作,转而冲我吼道:
“清月!还不快让你老公放手!人家是我请来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他这话一出,连罗斌父子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我妈走上前,轻轻抱了抱我,然后向面如土色的我爸说:
“我已经报警了。你私自转走我和女儿的钱,是盗窃!你擅自带人闯进女儿女婿的家,是非法入侵!等着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吧。”
6
我爸被这番话震得脸色发白,仍强撑着争辩。
“你少吓唬人!罗斌他们会还钱的!我们就是说好周转几天,非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还钱?”
我妈冷哼一声,从包里抽出几张文件。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法院的失信被执行人名单。”
“罗斌和他儿子名下早就没有任何可执行财产,他们就是专业的老赖,专门找你这种死要面子的人下手。”
我爸接过文件,看到白纸黑字上罗斌父子的名字和法院印章时,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会......他们明明说只是暂时困难......”他喃喃自语,脸上血色尽失。
“老罗!你他妈说话!这上面写的是不是真的?你们一直在骗我?”
罗斌父子缩着脖子,一言不发。
我爸脸上的愤怒迅速被恐慌取代,扑过来想抓我的手,被于铮侧身挡住。
“清月,月月!”他声音发颤,眼泪涌了出来。
“你听见了吗?你妈她报警了!他们做这些问过你的意见吗?考虑过你的感受吗?你真想失去爸爸吗?”
若是以前,看到他这副声泪俱下的样子,我或许会心痛,会妥协。
但此刻,我眼前闪过的是医院里洗胃的管子,是食物中毒后濒死的窒息感。
是他转走我所有积蓄时毫不犹豫的背影,还有这被陌生人搞得乌烟瘴气的家。
九死一生捡回的这条命,让我看清了很多事。
就在我心潮翻涌之际,我妈似乎怕我犹豫,抢先一步握住我的手。
“月月,有件事,我必须现在告诉你。”
“你高考那年,志愿系统根本没有故障。”
“是你爸老领导的儿子也想报A大最热门的计算机专业,你爸偷偷把你的志愿改成了古典文献修复,就为了让人家少一个竞争者!”
我呆愣在原地。
那个曾经让我茫然无措,多少个夜晚偷偷哭泣的“故障”,真相竟是这样。
我妈的声音也开始哽咽。
“你从那个全国每年只招十几个人的专业毕业,却发现就业市场根本不需要这样的‘人才’。”
“博物馆、图书馆的编制一个萝卜一个坑,私人机构根本用不上。你投了上百份简历都石沉大海,最后只能去教培机构当临时工......”
我爸徒劳地挤出半句话:“我当时是为她好!那个专业......”
“为我好?”我委屈到头脑发晕。
“让我学一个毕业就失业的专业是为我好?让我在求职时受尽嘲笑是为我好?我直到现在都不敢参加同学聚会,因为别人都在事业上升期,而我连份正经工作都找不到,这就是你为我好?”
我爸嗫嚅着,没等他说出什么,敲门声已经响起。
于铮看向我,我深吸一口气,对他点了点头。
门开了,两名警察站在门口,神情严肃。
“我们接到报警,这里涉及非法侵入和盗窃案。”
在被警察带走的最后一刻,我爸挣扎着回过头,眼里尽是无助与绝望。
可面对这个几乎毁掉我人生的人,我的心再也没有丝毫波动。
7
我爸和罗斌父子暂时被依法拘留。
从警察局出来后,我妈才仿佛卸下了全身的铠甲,紧紧抱住了我。
“月月,你受苦了,妈妈对不起你,没能早点回来。”
我的身体在她温暖的怀抱里,有一瞬间的僵硬。
这么多年,在我爸的描述中,我妈就是一个嫌贫爱富、抛夫弃女的狠心女人。
这个形象烙印在我心里太深了。
“妈......”我艰涩地开口,“爸他说,说你当年是......”
“他是怎么说的?说我跟有钱人跑了,不要你了,对吗?”
我妈松开我,双手扶着我的肩膀,眼中满是心痛。
“当年,不是我不要你。”
“是你爸背着我,用我经营的公司公章,为他那些所谓的兄弟做了巨额担保。”
“结果债务人跑路,公司被拖垮,一夜之间破产清算,我还背上了巨额债务,几乎身无分文!”
“那时候,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争你的抚养权?法院考虑到经济状况,把你判给了他。”
“我安顿下来后,无数次去学校门口等你,给你打电话,可你......你怨恨我,根本不听我解释,不愿意搭理我......”
她的话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
想到自己当年那些强硬的拒绝,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对不起,妈......我不知道......”我哽咽着,轻轻回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迟到了十几年。
妈妈拍着我的背,像安抚小时候的我。
“月月,过去的事不说了。妈妈现在重新把公司做起来了,你愿不愿意来妈妈的公司?”
我一愣,下意识地问:“你的公司是?”
“腾遥科技。”妈妈微笑着说。
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向旁边的于铮。
于铮走上前,揽住我的肩膀,眼中带着歉意。
“没错,老婆,我就是妈公司的项目总监。”
“你食物中毒那天,你爸打电话找我要钱,我急疯了要请假回来,正好被妈知道。”
“她了解清楚所有情况后,才和我一起策划了这一切。”
他握紧我的手,认真说道:“我们不能再看着你被爸拖垮了。这次是食物中毒差点没命,下一次呢?”
“我们必须让你亲眼看清真相,彻底醒过来。”
原来,这部手机,是我最亲的两个人为了把我拉出泥潭,演的一出大戏。
“那那些被转走的钱,还有被洗坏的衣服和首饰怎么办?”我迟疑着问。
于铮闻言,和妈妈相视一笑。
“放心吧,那部手机同步记录了他转账的全过程,警方会依法追回的。”
“至于家里的贵重物品,早在计划开始之前,我就已经收到银行保险柜了。留在家里的,都是提前准备好的高仿替代品。”
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决定正式起诉后,我回到原来的家搜集一些资料。
整理时,恰逢姑姑来串门,问起我爸怎么联系不上。
我忙于翻找,便随口告知了他被拘留的消息。
万万没想到,这句话带来了一场更大的风暴。
8
第二天清早,门铃响得急促。
我打开门,看见几位社区里的老邻居站在外面,后面还跟着几位远房亲戚。
为首的王伯伯神情激动,将一份按满红手印的联名信递到我面前。
“清月啊,这一定是搞错了!”
“你爸是多好的人啊,谁家有点困难他不是第一个帮忙?上次我老伴住院,他二话不说就垫了五千块钱!”
“这样的好人,怎么会偷东西,还非法入侵自己女儿的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啊清月。”姑姑也从人群里挤出来。
“你爸就是太讲义气,有时候可能没把握好分寸。”
“但你做女儿的,怎么能直接报警呢?这让我们齐家的脸往哪儿搁?你快去跟警察说,是家庭纠纷,我们不追究了!”
我看着一张张恳切的脸,听着他们口中那个慷慨善良的完美形象,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不是的,我爸他......”
我想解释,可声音瞬间就被起哄声淹没。
“齐清月,你还有没有良心!那是你亲爸!”
“老齐多好一个人,肯定是你们合伙诬陷他!”
“白眼狼!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最终,小区的保安赶来,好说歹说才将人群驱散。
我以为事情会暂时平息,却没想到正式起诉后,那份请愿书,竟然被直接寄到了法院的办公室。
纸上写满了我爸的善举:老齐帮我家孩子找过工作、我生病时他垫付过医药费、他每年都给孤寡老人送年货......
他们眼中的齐志刚,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
没有人知道,这些“善举”的背后,是他拿我们家的积蓄和我的前途去换来的。
更令人心力交瘁的是,从那天起,我家门口开始不得安宁。
每天清晨,门口都会堆满果皮废纸,甚至有时会出现用红色颜料写的“不孝”。
我彻底沉默不下去了。
我拿起手机,将母亲手机里的录音、银行转账记录的截图,一起打包发进了亲戚群和业主群。
群里瞬间死寂。
几秒钟后,信息如火山喷发般涌来。
【这是老齐的声音?他居然偷女儿的钱去填别人的无底洞?】
【牺牲家人的利益来成就自己的美名,这已经不是好面子了,这是伪善!】
【一个人连自己女儿都能算计,对外人能有多真心?】
【太可怕了,我们还差点被他当枪使......】
舆论的风向一夜之间扭转。
我的生活,也终于归于平静。
9
几天后,我爸开庭审判。
他穿着号服被法警带上来,在听众席上寻找了很久,眼神从期待一点点变为茫然。
他那些所谓的亲戚朋友,一个也没有来。
他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低着头,喃喃自语:“怎么会......明明......明明大家都说我是好人的......”
审判时,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激动地指着我们,声音嘶哑。
“法官!是他们合伙算计我,钓鱼引诱我犯罪!”
法官冷静地打断他:“被告人,捡到手机,正确的处理方式是归还失主或交由公安机关。”
“在收到密码短信后,你主动选择转账侵占,这构成了完整的犯罪主观意图。你的行为,与他人无关。”
最终,罗斌父子被查明确无偿还能力,所有罪责由我父亲一人承担。
因盗窃数额巨大及非法侵入住宅等罪名,他被判处有期徒刑。
那套他住了大半辈子的老房子和视若脸面的车,都被依法拍卖。
在被押送离开前,他老泪纵横地望向我,用尽力气哭喊。
“月月!爸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最后一次!我是你爸啊!”
我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再看他最后一眼,只是挽住母亲和于铮的手臂,转身走出了法庭。
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了下眼睛。
过去的齐清月,那个不断被索取、永远在牺牲的傻瓜,已经彻底不复存在。
我进入了妈妈的公司,在这些真正爱我、尊重我的亲人身边,开启了崭新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