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铁门哐当一声关闭。
高顽迈步踏入这间新分配的单间。
与其说是单间,不如说是一个更为狭小的囚笼。
估摸着只有5平米,但胜在四面是墙,只有一扇厚重的铁门和一扇嵌着几根生锈钢筋的小窗。
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经年不散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
墙角地面甚至能看到不少深色的污渍,不知是血迹还是其他什么陈年积垢。
一张水泥板床贴着墙壁,上面甚至连一点干草都没有。
这便是全部的设施。
高顽的眼神扫过这逼仄的空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张工安果然没有完全按照他的要求来。
这分明是关押重刑犯或者特殊犯人的禁闭室。
不过好在这里是看守所的墙角,墙外就是一片树林,比先前的那个位置要更加利于分身活动。
高顽姑且忍了。
但接下来的伙食高顽是怎么也忍不了。
只见送饭的时间一到。
上的小窗口从外面被拉开,递进来的,依旧是两个粗糙硌牙的杂粮窝窝头,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薄菜汤
高顽沉默地看着地上的食物,没有动。
张工安的不配合,在他的预料之中。
一条习惯了咬人并尝到甜头的恶犬,不会因为一次恐吓就立刻彻底驯服,总会心存侥幸,不断试探对方的底线。
但高顽从不屑于说谎,教张工安的孩子学游泳也并不是无脑的什么威胁。
高顽缓缓走到小窗边,透过锈迹斑斑的钢筋缝隙,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视角很快切换到在城郊一条尚未完全封冻的护城河支流。
寒冬腊月,布满碎冰的河边三个身影对峙着。
一方是两个半大的小子,趾高气扬。
其中一个穿着厚实棉袄,戴着崭新棉帽,脸蛋圆润,正是张昊。
他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枯树枝,得意洋洋地挥舞着。
另一个瘦高个,贼眉鼠眼,脸上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油滑和狠厉,赫然是贾家的宝贝疙瘩棒梗!
而被他们逼到河边的,是一个看起来比他们小两三岁的小女孩。
女孩衣衫褴褛,单薄的棉袄上打满了补丁,袖口和裤腿都短了一截,露出冻得通红的腕子和脚踝。
她的小脸脏兮兮的,头发枯黄,此刻正惊恐地看着面前两个比她高大得多的男孩,瘦弱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捡破烂的野种,把你刚才捡到的那个铜钱交出来!”
棒梗叉着腰,语气蛮横,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街头混混。
张昊在一旁帮腔,用树枝指着小女孩。
“听见没?棒梗哥让你交出来!那东西也是你这种贱货配拿的?”
小女孩紧紧攥着拳头,似乎手里真的握着什么东西,她拼命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唇哆嗦着,却倔强地没有哭出声。
“不交?”
棒梗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猛地推了小女孩一把。
“不交你就给老子到冰上去站着!看看河里的王八要不要你那破铜钱!”
小女孩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惊恐地看着脚下不远处的河面。
那河面虽然结了一层薄冰,但边缘处已经有些融化,呈现出一种不透明的灰白色,隐约还能听到冰层下潺潺的流水声。
“去啊!站到冰面中间去!”
张昊也兴奋起来,觉得这游戏刺激极了,他用树枝抽打着旁边的枯草,发出啪啪的声响。
“不去我们现在就揍你!我爹可是工安,不但揍你,还能连你那个瘸腿爹一起揍!”
寒风卷着泥沙,吹得小女孩几乎睁不开眼。
她看着两个凶神恶煞的男孩,又看了看那危险的冰面,巨大的恐惧让她小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但她不敢反抗,张昊说的是真的,她就亲眼见过自己父亲被张昊的父亲带人狠狠打过好几次。
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被迫朝着河岸边缘挪去。
“快点!磨蹭什么!”
棒梗不耐烦地又推了她一下。
小女孩脚下一滑,差点掉下去,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双手胡乱挥舞着才稳住身形。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白痕。
“哈哈哈!瞧她那怂样!”
张昊指着小女孩狼狈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棒梗也得意地咧着嘴,享受着这种掌控他人恐惧的快感。
就在小女孩颤抖着,一只脚即将踏上那看似结实、实则脆弱的冰面时。
盘旋在河面上空的那只乌鸦,猛地收敛翅膀,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朝着河岸俯冲而下!
棒梗正满脸得意地看着即将走上冰面小女孩,忽然感觉腰间被一股巨大而冰冷的力量猛地一撞!
那力量奇大无比,他哎呦一声,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砸中,双脚离地,朝着河面飞了出去!
几乎是同一瞬间,站在他旁边的张昊,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就感觉后背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击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噗通!咔嚓!”
两声沉重的落水声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
棒梗和张昊都是半大的小子,体重远超那个营养不良的小女孩。
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砸在那一小片冰面上,脆弱的薄冰甚至连一瞬间的支撑都无法做到,应声而碎!
冰冷的的河水瞬间将他们吞没!
“咕嘟……救……命……”
棒梗只来得及冒出一个头,呛了一口冰冷的河水,就被一股暗流拉扯着向下沉去,双手胡乱地拍打着水面,激起一片混乱的水花。
张昊更是不堪,他本来就怕水,落水的瞬间极度的恐惧就攫住了他,他甚至连呼救都没能完整发出,就像个秤砣一样直往下沉,冰冷的河水疯狂地涌入他的口鼻,窒息感和濒死感瞬间将他淹没。
而那个刚刚被他们逼迫的小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她看着刚才还嚣张无比的两个男孩此刻在冰窟窿里挣扎扑腾,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也顾不得什么铜钱了,转身就朝着来时的路,跌跌撞撞地跑远了,瘦小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河边,只剩下两个在冰水中绝望挣扎的男孩。
以及那只重新飞回空中,冷漠地俯瞰着下方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