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轰鸣声震得地板都在抖。
那是解放牌大卡车特有的咆哮,几十辆车同时发动,动静大得像是要把这黑漆漆的夜给撕开个口子。
苏晚光着脚跳下床,扑到窗户边。
窗户玻璃上结了厚厚一层冰花,她用手掌捂化了一块,透过那个巴掌大的圆窟窿往外看。
大雪还在下,昏黄的路灯把雪片照得像扯碎的棉絮。
车队已经动了。车灯汇成一条长龙,蜿蜒着朝营区大门开去。
根本看不清哪辆车里坐着陆野。
那扇被陆野狠狠摔上的房门,此时冷冰冰地闭着。屋里最后一点属于那个男人的热气,正顺着门缝、窗缝,还有那个逐渐熄灭的煤炉子,一点点溜走。
冷。
真冷。
那种冷不是从皮肉渗进去的,是从骨头缝里往外钻的。没了陆野那个大人形火炉压着,苏晚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冻成冰碴子了。
脑子里那个该死的倒计时,原本还是让人安心的绿色,这会儿突然变成了刺眼的血红,还要死不活地闪烁着。
【警告!高能预警!】
【目标人物陆野已离开核心感应范围(>1公里)。】
【纯阳之气断供。】
【生命值流逝速度修正:200%……300%!】
【当前剩余生命值:72小时。】
【预计归零时间:24小时后。】
苏晚看着那个疯狂往下掉的数字,心脏都要停摆了。
三个小时流逝速度!
刚才还是拥有一百多小时的大富婆,陆野这一走,她直接被打回原形,甚至比刚穿越那会儿还惨。
“开什么玩笑……”苏晚牙齿打战,抱着肩膀蹲在地上,“这才刚走几分钟啊,就要我的命?”
系统冰冷地播报:【宿主身体处于药王针反噬虚弱期,极度依赖目标人物阳气压制。建议宿主尽快寻找替代热源,或进入休眠状态减少消耗。】
替代热源?
苏晚环顾四周。
煤炉子?那玩意儿只能暖皮肉,暖不了系统的判定。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那里搭着陆野刚才换下来的衣服。
那是他昨天训练穿过的贴身军衬,还有一条没来得及洗的作训裤。
因为走得太急,这次紧急集合他直接从柜子里拿了新的作战服,这一套换下来的还没来得及扔进脏衣篓。
苏晚眼睛一亮,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抓起那件军衬。
衣服料子很粗糙,是那种耐磨的棉布,领口和腋下都已经洗得发白了。
苏晚把脸埋进衣服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股味道很冲。
是汗味,是肥皂味,还有陆野身上那种独特的、像是烈日暴晒下干草垛一样的雄性气息。
对于别人来说,这可能是一股难闻的馊味。
但对于此刻命悬一线的苏晚来说,这就是救命的氧气。
【叮!】
【检测到目标人物高浓度荷尔蒙残留物。】
【正在进行各种分子比对……判定成功!】
【虽然无法提供阳气压制,但可产生望梅止渴效应。】
【生命流逝速度减缓:50%。】
有用!
苏晚松了一口气,紧紧抱着那件衣服,就像抱着陆野本人一样。
虽然那个红色的倒计时还在走,但速度明显慢下来了,不再是那种看着让人心肌梗塞的狂跌。
但这还不够。
屋里越来越冷了,暖气片也是温吞吞的。
苏晚此时此刻,像极了一只失去伴侣庇护、即将过冬的小松鼠。
一种本能的求生欲促使她开始行动。
她打开衣柜,把陆野所有的衣服都抱了出来。
他的大衣,他的毛衣,甚至是他那几条洗得发硬的旧裤子。
凡是带有他味道的东西,苏晚一件都没放过。
她把这些衣服乱七八糟地堆在床上,堆成一个小小的窝。
然后又把陆野那个硬邦邦的荞麦枕头拽过来,抱在怀里。
最后,她整个人钻进了这堆衣服中间,把那床厚重的军被盖在最上面,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鼻尖呼吸。
周围全是陆野的味道。
那种令人窒息的安全感,终于重新包围了她。
苏晚蜷缩在这个充满了男人气息的巢穴里,小腹的坠痛感依然还在,但心里那股恐慌慢慢平息了下去。
“混蛋陆野……”
苏晚把脸贴在他那件粗硬的军衬上,小声骂了一句。
骂着骂着,眼泪就有点忍不住。
这次不全是演的。
是真的有点委屈,也有点怕。
这里是西北边陲,出去就是战场。枪子儿可不长眼,他那么冲,万一……
“你要是敢不回来……”苏晚吸了吸鼻子,恶狠狠地对着空气威胁,“我就拿着你的抚恤金,找个比你白、比你嫩的小白脸,天天气死你!”
说完,她把那件衣服抱得更紧了。
……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梦里全是炮火声,还有陆野浑身是血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苏晚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苏妹子?苏妹子你在家不?”
门外是王秀莲那特有的大嗓门,透着一股子焦急。
苏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从那一堆衣服里探出头来。
天已经大亮了,雪停了,阳光刺眼地照在窗户的冰花上。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还是手脚冰凉,但好歹生命值还在安全线上。
【当前剩余生命值:68小时。】
还行,这一晚上算是苟过来了。
“来了……”
苏晚应了一声,嗓子哑得厉害。
她没急着去开门,而是先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身上裹着陆野那件宽大的军衬——这是她昨晚睡觉前特意换上的,那件衣服下摆长得能盖住大腿,空荡荡的袖子甩着。
怀里还紧紧抱着陆野昨天穿过的那件外套。
这造型,绝了。
不用刻意演,这就是个活脱脱的深闺怨妇形象。
苏晚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那种冰凉的感觉让她打了个哆嗦,脸色显得更苍白了几分。
她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门外,王秀莲手里端着个大海碗,冒着热气,看见苏晚这副模样,愣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眼前的苏晚,哪里还有平日里那种精致娇气的小模样?
小脸白得透明,眼底下两团青黑,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身上套着男人的大衬衫,显得人更瘦更小了。
最要命的是,她怀里还死死抱着陆野的一件旧外套,那手指头攥得紧紧的,指节都发白。
“哎哟我的天爷!”
王秀莲心疼坏了,赶紧挤进屋,把碗往桌上一放,“你这咋弄的?这一晚上没睡?”
苏晚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声音轻得像烟气:“嫂子……我睡不着。”
“你看你,这不是自己折腾自己吗?”王秀莲看着满床乱七八糟堆着的男装,都是过来人,哪能不明白这是咋回事。
这就是想男人想的啊!
“陆团长那是去执行任务,是保家卫国,没事的,过几天就回了。”王秀莲拉着苏晚的手,只觉得手里握着一块冰,“咋这么凉?快快快,回被窝里躺着去!”
苏晚顺从地被她推回床边,但就是不肯撒手怀里那件衣服。
“嫂子,我没事。”苏晚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就是……以前没觉得这屋子这么空。”
她低下头,把脸埋进陆野的外套里蹭了蹭,像只被遗弃的小猫,“他在的时候嫌他吵,嫌他一身汗味。现在他走了……连个味儿都没了。”
这话说得,王秀莲眼圈都红了。
以前大院里那些长舌妇都说苏晚是看上陆野的津贴,是来享福的。
屁!
看看这闺女,这叫没感情?这感情深得都快魔怔了!
连男人的脏衣服都当宝贝抱着,这不是爱到了骨子里是什么?
“好妹子,嫂子懂,嫂子都懂。”王秀莲拍着苏晚的后背,“咱们做军嫂的,都要过这一关。你放心,陆团长本事大着呢,肯定平平安安回来。”
她把桌上的海碗端过来:“这是嫂子熬的小米粥,放了红枣和红糖,最补气血。你那……那身上还没干净,得吃点热乎的。”
苏晚乖巧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
热粥下肚,胃里暖和了不少。
王秀莲看她吃了东西,这才稍微放心点。
“行了,你在家好好歇着。那什么李春花要是敢来嚼舌根,你别理她,嫂子帮你骂回去!”
王秀莲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又安慰了几句,这才提着空篮子走了。
苏晚送走王秀莲,关上门的那一刻,脸上的凄苦表情瞬间收敛了几分。
她靠在门板上,听着楼道里王秀莲碰到邻居的大嗓门:
“哎哟你们是没看见!陆家妹子太可怜了!抱着陆团长的衣裳哭了一宿啊!那小脸白的……谁以后再敢说她没心没肺,我王秀莲第一个不答应!”
苏晚嘴角微微上扬。
很好。
舆论阵地算是稳住了。
有了这个情比金坚的人设,以后就算她再怎么折腾陆野,别人也只会觉得那是人家两口子的情趣。
而且……
苏晚低头看着怀里的衣服,眼神慢慢变得有些复杂。
刚才对王秀莲说的那句话,其实也不全是演戏。
屋子是真的空。
心也是真的有点慌。
这就是被那个男人宠出来的后遗症吗?
才几天啊,怎么就……有点离不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