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更新时间:2025-12-20 02:30:36

第16章

青画这一回来,却未顺利见到白析。

清黎说得有理——他们是客,青丘不能失了待客之道。于是青画先安排了他们的住处。

青丘再落魄,一间房间还是提供得起的。更何况,青丘真没穷到那种地步。

一行五人风餐露宿两日一宿,皆需好生调整,于是便散开各做各事。

“东留,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见父君。”青画提醒东留。他住得远,每次晨省都不等她。

他们家有个传统:未成家的孩子每日清晨皆需到祠堂晨省,晨省过后才参拜父母。

尚在青丘那会儿,青画没什么同伴,见别人家小姐妹手拉手同来同往,羡慕得不得了,只好缠着东留陪她一块来去。可惜东留这不长记性的,无论她说多少次,他都不等她。

东留每日起得很早,待青画去祠堂时,他已晨省完回来。有几回弄得她恼了,一大早就去堵他。那之后,东留去得更早了。

不过这习惯到了凤凰竹林后再未复发。一来在凤凰竹林无人督促每日晨省,二来东留那般懒,向来是懒觉回笼觉一块儿睡......还早起什么呀!

东留闷头不语,一回来,他这坏习惯又犯了。

“东留!”

东留轻叹一声,无奈答道:“我知道了。”

稍作打理,青画便预备去找东留。族里安排在她房里的小丫头箩姜凑过来道:“青画姐姐,澜微院住着的那个......嗯,就是东留哥哥......也跟着你回来了?”

“嗯,”青画点头,“我都回来了,东留自然也要回来,反正没事。”

箩姜笑笑,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走了。青画被她这神秘兮兮的样子弄得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在意。

东留还在等她呢!

青丘有棵粗壮桃树,长在青画住的青萝院外的路边。每年开花时节,飘零到她院里的桃花瓣都能把这小院埋了。

青画提着裙摆刚出来,便见东留一身黑衣,低头半倚在桃树干上。

他不喜穿深色衣服。虽不计较颜色,但东留的衣服多是白、青这类浅色。东留皮相好,穿白衣时妖娆,穿黑衣时清冷,怎样都好看。

正值桃树开花,零星花瓣飘落,衬得东留清冷中多了几分妖娆。他生得那样好看,青画甚至有些自愧不如。

东留忽然抬头看来。青画一惊,面颊发红,有种偷窥被发现的窘迫。

“快走吧。”

青画笑笑,“嗯。”

东留走得有点快。青画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很是吃力。刚想让他慢些,却瞧见路上行人看他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青画真不懂:大家为何要这样对待东留?

“东留,从这边走!”青画笑道,扯着东留袖子往小路上走。东留看她一眼,神情复杂。

“没必要。”东留道。

青画上前两步,揪住他耳朵,“再说一遍。”

东留:“......走小路。”

青画满意了。

选择走小路的原因很简单——当然是因为东留喜欢走小路......个屁!是小路人少,不必要的麻烦能不引起就不引起。

......可是,她那些表兄弟今天怎么一个个都从小路走了?

狭路相逢,脸皮厚者胜!

所以此刻青画只想呵呵两声——请告诉我,对面那三三两两平时从不走小路的贵族狐狸们,今天遛弯儿到这儿是什么意思?箩姜为什么也在?

两厢对视,“佳人”同“佳人”皆默默无言。

箩姜:“......”

青画:“......”

“呦!青画回来了!”大表哥手中折扇“啪”一下合上,笑吟吟走来,“我们出游在外的小公主回来了!”

青画干笑两声,对箩姜使眼色——怎么回事?

箩姜也对她眼皮直抽——你们怎么在这儿?

青画继续眨眼——你说什么?

箩姜开始努嘴——不是说要去拜见君上吗?

青画:“......”

箩姜:“......”

真不懂!一点也不懂!狐同狐讲也这般艰难?

青画又看东留——怎么办?

东留耸耸肩,“照旧吧。”

......居然,懂了。

就这半天功夫,青画那三个表哥和箩姜都走过来了,个个拿着折扇似笑非笑看着东留,眼中鄙夷满得快溢出来。

青画这三个表哥,仗着是狐君一脉,平日里作威作福,干的坏事多了去了。每次欺负东留,必是他们带的头。偏生他们怎么闹,东留都不理睬。

有句老话说得好:喜欢的反面不是憎恶,而是漠不关心。

东留沉默起来,能让这四海八荒的山川河流都觉被漠视。

于是,被漠视次数多了的三位表哥,讨厌东留讨厌到心眼儿里去了。

“怎么回事?”青画小声问箩姜。

箩姜嘴一扁,委屈得快哭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大表哥扇柄架在东留肩上,冷笑一声:“哦,小杂种也回来了。”

二表兄摇着折扇附和:“怪不得我闻到一股骚气——可不是老骚蹄子的儿子回来了。”

三表兄跟着点头,“咱们还是离他远点,免得这一股子贱味粘衣服上。”

青画又看箩姜一眼。箩姜两手揪着耳垂,可怜巴巴望着她。

这孩子还小,青画也不舍得责怪,只好叹气,挡在东留面前,对三位表哥扯出一个笑:“好狐不挡道。你们话说完了,滚不滚?”

一二三表哥:“......”

大表哥眯了眯眼,“怎么出去一趟,小公主连礼仪都忘了?果然是跟在名师后面修行的,说话都不一样了。”

青画点头,看他:“大表哥,既然你称我一声公主,也该知道——我才是君,你是臣。”

大表哥顿时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

青画拉住东留的手,也不理他们,绕道就走,将那一二三四全抛身后。

走了半天,青画笑吟吟看东留:“这样说话真解气!”

东留挑了挑眉。

“原来漠视别人这么爽呀!让他们总不带我玩儿!”

东留又挑了挑眉。

“难道你平时这么做,不是因为解气?那是为了什么?”

“幼稚,”东留终于开口,“也不小了。我总不能像他们一样,总长不大。”

青画点头,有理!

结果青画逞一时之快,她那三位表哥直接告状告到白榕那儿去了。

他们去请安,只白榕一人在喝茶,白析却不在。

白榕呷了口茶,凉凉瞥东留一眼,“你父君在书房和大长老洽淡。”

青画点头,“娘亲,孩儿是来向您请安的,才不是在找父君!”说着又晃她的手,“父君哪有娘亲好!”

白榕只淡淡一笑,微微瞥她一眼,冷声道:“你还小吗?怎么还跟娘亲撒娇?跟着莲祗,好东西没学到,光学些坏习惯了。”

青画愣了愣,手不自觉松开。娘亲......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可不管她们说什么,东留都像根木头似的站在那儿,不闻不问,不言不语。只怕是这样,还要招白榕嫌恶。

白榕又道:“你也来过了,就先回去吧。”

“是。”东留一句话也不多说,行了礼便出去。

偌大房间,此刻只剩青画站着——低着头,撅着嘴,绞着手指。光看这场面,怎么看都像她做错事,白榕在训她。

白榕轻叹一声,拉住她的手,“青画,我的孩子,你怎么就不懂事呢?”

青画眨眨眼。

“东留那孩子虽聪颖,但他不该是你身边的人。将来你要继承这整个青丘,应该多拉拢表舅舅一家,怎么还能那样对你表哥们?”

青画抿了抿唇,“娘亲,替我挡天雷的是东留,从小欺负我的是表哥们。孩儿分得清什么样的人该相交,什么样的人该陌路。”

白榕的手微微一颤,随后冷笑,“你还真是你父君的女儿——父女俩都被白桐那母子迷得不轻。”

青画顿住。白榕冷笑的样子,像极了玲珑九曲湾中见到的幻象。

白榕......真的变成那样子了吗?那是不是代表有一天,她会真的杀了白榕?

“娘亲......娘亲!”她忽然间就怕起来,鼻尖一酸,眼眶湿润。

“怎么了,青画?怎么哭了?”

青画一下子扑到白榕怀里,不住摇头,“孩儿只是想娘亲了!娘亲!”

白榕笑了笑,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青画呀,还真的只是个小孩子。”

青画咬着唇,硬生生将眼眶中的泪憋回去,却止不住想:若有一天,真像玲珑九曲湾中那样,白榕要她杀了东留,她要怎么办?

她情愿自己死。

一望无垠的绿草地上,几只幼狐嬉戏。青丘的放养政策做得很好,青画他们小时候都是在这片绿草地上混大的。

青画叹了口气,拍拍屁股坐下,决定深思一番——她好歹也算妙龄少女,总有所谓的“少女这样那样的烦恼”。严肃认真点,考虑一下吧!

白榕那样讨厌东留,大抵东留也是讨厌白榕的。他们这般互相嫌弃,要怎么办?难道是......传说中的婆媳关系不和?

呀哈哈......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婆媳关系呢?要说也该说是娘婿不和......不对不对,什么娘婿?东留又不是嫁给她了......啊哈哈,她到底在想些什么鬼!

越想越离谱,青画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默默捂住了脸。

呵,呵呵,想这样害羞的事,她真是没勇气见人了。说好的严肃呢?

“嗷——”

“嗷?”知离的脑袋忽然凑过来,“青画,你们狐狸都是这样叫的?”

“嚇!”青画心猛一跳——这突然冒出来的,实在太吓人。

“嚇?”知离眯眼笑了,“你们叫的声音真奇怪。不像清黎他们那样的鸟儿,从来都是‘呀啊’地叫,好像女人哦!”

“五师兄不那样叫,”青画淡定道,“‘呀啊——’这样叫的只有师父,还是因为你把青虫扔在他身上。”

知离眨眨眼,“是吗?”

青画默了默,忽然觉得——莲祗不让知离待在凤凰竹林,是不是因为记仇......

知离耸耸肩,也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道:“青画,我们要不要去放风筝?”

青画愣了愣,“知离,你的身体不要紧吗?”

“有什么要紧的?睡觉好没意思。”知离歪头,“可是我为什么会生病呀?”

青画扯扯嘴角,干笑两声,“没什么。我们去放风筝吧。”

知离点头,眯眼笑了。

她看上去还是很瘦,可已不像之前那样瘦骨嶙峋。小脸上有了些肉,大眼眯起微微一笑时,简直可爱死了。

“可是......风筝呢?”

“嗯......嗯?”知离接着歪头,“不是应该你拿来吗?你才是地主。”

“......”青画艰难一笑,侧头喊道:“箩姜啊——”

“风筝!”箩姜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只凤凰样式的风筝。

知离张大嘴:“哦——厉害!一叫就出来了诶!”

青画:“......”

为什么会是一只凤凰?

见青画迟迟不接风筝,箩姜哭丧着脸,万分悔恨道:“青画姐姐,我错了。”

于是箩姜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交代了今天小道上为何会遇见三位表哥的前因后果。

“听青画姐姐说东留哥哥也回来了,可我和哥哥们约好了去看姑姑,就想着东留哥哥会遇上哥哥们,然后就想着把哥哥们带到小路上......然后就真的遇到你们了。”

“箩姜啊,你这么懂事,我真想疼爱你一下。”青画咬牙咧嘴——在这方面她们反而有默契了,还真是......想想都有点开心呢!

“真是的,还放不放风筝啊?”知离不耐烦了,干脆拉起箩姜,“我们去放风筝。”

箩姜可怜兮兮地看了青画一眼。

青画大手一挥,“去吧!”

于是......刚刚还哭得欢畅的箩姜,居然真的和知离跑去放风筝了。

看着那只纸凤凰在天空飞得欢快,青画的心情分外复杂——好不爽,好想把它扯下来。

还有知离和箩姜脸上的笑容......笑得那样开心,真让看的人都觉得,好想咧嘴大声笑起来。

“好看吗?”

“嗯......嗯?”青画仰头,二师兄一身白衣负手而立,正看着她淡笑。容貌清秀,显得越发出尘。

“我是说——她们很好看,不是吗?”

“二师兄,”青画扯扯嘴角,“你老实告诉我——她们俩,你看上谁了?你这样三心二意,对得起等你回去的三师姐吗?”

二师兄的脸登时就黑了。一句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是说!她们笑的样子好看吗?看得你都看傻了!还有,和你三师姐有屁的关系!”

青画呵呵两声,“这样啊,我还以为......二师兄我错了,别揪耳朵,疼!”

二师兄狠狠揪了她一把才解了气,后来干脆也坐下来。

青画正揉着耳朵,又听二师兄感慨:“看久了,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青画愣了愣。前方,知离正笑着奔跑,箩姜苦着脸追她,嘴角却是弯着的。

“嗯,看着她们笑时,就觉得什么都不要紧了。”青画道,“什么烦心事也都没了——一定会解决的。”

“你才多大,居然有这样的感慨。”

“二师兄,我不小了。”

二师兄忽然一笑,“小七,或许你真的长大了。可谁也没规定过,长大了就不能畅怀大笑。说到底,你和她们没什么区别。”

“小七,不管有什么烦恼,一定不能忘记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