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暗恋的竹马陆哲,为了追新来的转校生,办了一场“地牢惩戒”派对。
而我,被他选中扮演被绞刑的女囚。
他亲手给我戴上冰冷的铁链,笑着哄我:
“念念,委屈你了。”
“就是演场戏,让雪儿用道具鞭子抽几下就行,放心,鞭子是棉的,血浆是番茄汁,不疼。”
“你最听我话了,不会让我为难的,对吧?”
我信了。
他们给我带上镣铐,穿上麻袋做的囚服,又用油漆在我脸上画上刀疤,一笔一划刻下小偷二字。
可那些道具早就被人偷偷换掉了。
我被真鞭子抽得浑身发抖,血混着墨水流下来,视线一片模糊。
在皮肤烧焦的剧痛和众人的哄笑声中,我只听到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
“演戏而已!沈念你别玩脱了,快下来!”
可我再也下不来了。
而陆哲,在看到我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身体后,疯了。
第一章
新来的转校生许若雪,正像只小猫一样缠着我竹马陆哲的手臂,嘟着嘴抱怨网上的剧本杀店家不够“沉浸”。
“NPC都太出戏了,一点氛围都没有。哲哥,我想要一个足够真实的生日派对。”
许若雪晃着他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主题就叫‘火刑架上的女巫审判’,怎么样?发朋友圈肯定又酷又会玩!”
陆哲最吃这一套。他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帅气。
“行啊,我给你办一场全校最轰动的派对。”
话音刚落,陆哲的目光便穿过整个喧闹的教室,像带了钩子一样,精准地落在了我身上。
他站起身,迈开长腿径直走到我面前,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音量,暧昧又专制地宣布:
“念念,你来演那个女巫。”
不是商量,是通知。
我心脏猛地一紧,下意识握紧了画笔:“陆哲,我不想......”
他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抽走我的画笔,在我画到一半的速写本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被绑在火刑架上。
他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脸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我无法抗拒的哄诱:
“念念,帮我个忙。雪儿第一次开口求我,别让我丢脸,嗯?”
他尾音上扬,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却又用眼神牢牢地锁住我,不容我拒绝。
他太清楚了,他只要这样对我说话,我就什么都会答应。
周围他的朋友们立刻开始起哄:
“念念别这么不合群嘛,就是玩玩!”
“就是,陆哥追女孩的关键时刻,你这个青梅可得给力点!”
许若雪也走了过来,亲热地挽住陆哲,用甜腻的声音说:“念念姐,拜托啦,你最好看了,演女巫肯定特别有感觉!”
我看着他们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喉咙像被堵住了。
陆哲见我还在犹豫,用那支画了火刑架的笔,轻轻敲了敲我的额头。
“你忘了?小学时你被锁在器材室,是我翻墙进去救你出来的。你说过欠我一个要求,就用这个抵了。”
他抛出我无法反驳的枷锁,然后又给了我一颗糖,语气变得无比温柔:
“放心,火是假的,道具也是假的,我保证你毫发无伤。”
“你最大度了,不会让我难堪的,对吧?”
他凝视着我,桃花眼里是我沉溺了十年的温柔。
我点了头。
第二章
我独自推开废弃礼堂后台的大门,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腐朽木头的气味。
可我刚坐下,后颈就传来一阵剧痛,沾着乙醚刺鼻气味的毛巾死死捂住了我的口鼻。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冰冷的铁链锁在了一个巨大的木制十字架上。
手腕和脚踝被粗糙的链条磨破了皮,渗着血丝。嘴巴被黑色的电工胶带封得严严实实。
更让我崩溃的是,他们扒光了我身上的衣服,只留下了贴身的内衣。
几个陌生的男生围着我,拿着又冷又臭的黑色油漆,在我赤裸的皮肤上画满了羞辱性的词语。
冰冷的笔刷划过我的胸口、大腿内侧,留下一行行黏腻的“荡妇”、“婊子”、“女巫”。
他们的呼吸混杂着烟味喷在我脸上,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像黏腻的虫子爬满我的身体。
“啧,身材不错啊。”
“陆哥从哪儿找来这么带劲的‘道具’?”
“快拍下来,发到论坛上,标题就叫‘清纯校花的堕落’,绝对爆!”
闪光灯疯狂地亮起,每一次闪光都将我的狼狈和屈辱照得无所遁形。
我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连蜷缩起身体躲避的权利都没有。
门被推开,陆哲走了进来。他看到我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即吹了声口哨,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欣赏。
他走到我面前,像审视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他伸出手指,指尖的温度透过冰冷的油漆传来,让我剧烈地颤抖起来。
“沈念,”他笑着,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的赞叹,“别说,你这样......真他妈带感。”
我含着泪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求。
他却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用哄小动物的语气说:
“乖,好好表现。结束了,给你买绝版的颜料。”
我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展览品,被推到了礼堂舞台的正中央,钉在所有人的目光里。
惨白的聚光灯将我完全笼罩,周围的一切都陷入黑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这个被公开处刑的罪人。
第三章
台下的宾客已经坐满,窗户被黑布封死,只有他们手机屏幕的光点,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汇成一片冷漠的星海。
他们兴奋地交头接耳,那些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清晰地灌入我的耳朵:
“我靠,玩这么大?真是沈念?她居然答应了?”
“啧啧,为了陆哲,还真是什么都肯做啊......连衣服都脱了。”
“你看她腿上写的字,平时装得那么清纯,没想到这么骚。”
“说不定是她自己想玩呢?这种乖乖女,心里才最野。”
我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这些污言秽语将我凌迟。
陆哲站在台下,抬头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他用口型对我说:“看你的了。”
然后,他退入黑暗,将我彻底抛弃在这座孤岛上。
礼堂大门被缓缓推开,许若雪穿着华丽的复古礼服,像个真正的女王,一步步走向她的加冕台。
她拿起一支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装饰华丽的“权杖”,指向我。
像接收到某种信号,台下的宾客们瞬间沸腾,派对的气氛被点燃。
他们抓起座位上预先准备好的“烂番茄”,开始兴奋地朝我扔来。
我闭上眼,等待着柔软的番茄砸在身上的触感。
可预想中的黏腻汁水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钝痛。
“砰”的一声,一颗坚硬的东西砸在我的肩膀上,疼得我一哆嗦。
好疼......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这声呼喊似乎取悦了许若雪,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她甚至亲自从旁边的道具箱里拿起一颗橡胶球,掂了掂,然后用尽全力砸向我的小腹!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我看向台下,陆哲正举着手机,镜头对准的不是我,而是笑着的许若雪。
第四章
我本以为这就是结束,按照剧本,许若雪接下来该用火把假装点一下我脚下的稻草,然后派对进入下一个环节。
但许若雪接下来的动作,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她拿起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脸上带着诡异而狂热的笑容,竟然真的凑向了我脚下那些干燥的草堆!
“呲啦”一声,干燥的稻草瞬间被点燃。
火苗借着舞台上用于营造气氛的干冰“浓雾”,猛地窜起半人多高,直接舔上了我的小腿。
“啊——!”
布料燃烧的焦臭味和皮肤被灼烧的剧痛,让我发出了撕心裂肺、完全变了调的惨叫。
我疯了一样挣扎,身体因无法忍受的剧痛而剧烈扭动,带动着冰冷的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绝望声响。
然而,预想中的恐慌和尖叫并未发生。
短暂的死寂后,台下爆发出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热烈的喝彩和口哨声。
“卧槽!玩真的啊!这特效也太逼真了吧?!”
“连烧焦的味道都做出来了?牛逼!这才是沉浸式!”
“你们快看沈念的演技,疼得跟真的一样!太敬业了!影后级别的表演!”
无数手机高高举起,闪光灯取代了惊慌,将我在火光中扭曲挣扎的惨状,拍成了一段段他们眼中精彩绝伦的短视频。
我的惨叫,成了他们狂欢的背景音。
剧痛和浓烟熏得我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混着血水滚落,视线里只剩下一片绝望的猩红。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许若雪站在火光旁,张开双臂,像一个真正的女王,享受着全场的欢呼和崇拜。
陆哲的镜头稳稳地对着她,记录下她最风光的加冕时刻,而我在背景里绝望的哭嚎,成了她胜利最完美的BGM。
火焰燃尽了最后的稻草,渐渐熄灭。派对的气氛在这一场“视觉盛宴”后达到了顶峰。
“仪式”结束了。
许若雪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下舞台,接受着所有人的祝贺。
台下,陆哲的兄弟兴奋地撞了他一下:
“哲哥,牛逼啊!你小青梅这演技,太拼了!你回头必须给个大奖励!”
陆哲得意地勾起嘴角,将镜头对准台上享受欢呼的许若雪,按下快门,这才心情极好地走上台,准备把我这个“演得不错”的道具放下来。
他步伐轻松,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满意的笑意:
“念念,辛苦了,下来领奖......”
然而,话音未落,一股浓烈的、绝非特效的皮肉焦糊味猛地冲入鼻腔。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第2章
第五章
那股浓烈到呛人的皮肉焦糊味,像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这不是什么特效道具能营造出的气味。
“念念?”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脚步迟疑了。
台上的我,像一具被玩坏的木偶,一动不动地挂在十字架上。
之前因为剧痛而疯狂挣扎的身体,此刻死寂得可怕。
小腿上的衣物已经烧成黑色的灰烬,紧紧贴在焦黑卷曲的皮肉上,一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皮下黄白色的脂肪和森然的骨头。
“演戏而已!沈念你别玩脱了,快下来!”陆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惊慌和恼怒。
他觉得我在报复,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毁掉他为许若雪精心准备的派对。
他大步上前,伸手就想把我从架子上扯下来,嘴里还骂骂咧咧:
“差不多得了啊,沈念,你非要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是不是?”
可他的指尖刚碰到我的小腿,一股灼热的剧痛就让他猛地缩回了手。
不是温的,不是热的,是滚烫的,像是碰到了刚从火里抽出来的烙铁。
陆哲低头,看着自己被烫得通红的指尖,整个人都僵住了。
“啊——!!”
台下,一个离得近的女生终于看清了我腿上的惨状,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
这声尖叫像一个开关,瞬间引爆了全场。
“天哪!是真的烧伤了!”
“快打120!快啊!”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道具都是假的吗?”
方才还热烈喝彩的人群,此刻乱成一团。
兴奋的脸庞褪去血色,变得煞白,口哨和起哄声变成了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脚步声。
无数道惊惧、怜悯、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陆哲身上。
他,这个派对的主办者,这个“加冕仪式”的总导演,此刻成了所有混乱的中心。
“哲哥......我......我不知道那个火把是真的......”许若雪花容失色,哆嗦着嘴唇,下意识地想要撇清关系,“是道具师拿给我的,我以为......”
陆哲根本没听她说什么。
他疯了一样冲上前,用衣服垫着手,试图解开我手腕上冰冷的铁链。
可那锁是真家伙,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钥匙!钥匙呢?!”他红着眼,像一头困兽,冲着后台嘶吼。
他的兄弟们手忙脚乱地冲去找钥匙,整个礼堂后台一片鸡飞狗跳。
陆哲转回头,看着我被油漆和血污糊满的脸,看着我被胶带封住、已经渗出血迹的嘴,看着我涣散的、毫无焦距的瞳孔。
他那张永远漫不经心、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俊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恐慌,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足以将他整个人吞噬的恐惧,从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
“沈念......你看着我!你他妈给我睁开眼!”
他伸出手,想去撕我嘴上的胶带,却又因为看到我皮肤上那些羞辱的字眼而猛地顿住。
“荡妇”、“婊子”......
那些字,像一个个滚烫的烙印,狠狠地烙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不......不是这样的......”他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只是......想让她高兴......”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凄厉地划破了夜空。
医护人员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他们用专业的剪线钳剪断了铁链,小心翼翼地将我从十字架上放下来。
“重度烧伤!快!准备清创!”
“患者意识不清,呼吸微弱,立刻给氧!”
我被抬上担架的那一刻,盖在我身上的白色床单,迅速被我身上流下的血和组织液染红。
陆哲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十字架上。
他看着我被医护人员簇拥着、飞快地推出礼堂大门,看着那抹刺眼的红色消失在视野里,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分崩离析。
他亲手为心上人打造的加冕盛宴,最终,成了另一个女孩的火刑地狱。
而他,是那个亲手递上火把,还笑着鼓掌的刽子手。
第六章
医院急诊室外的走廊,白得刺眼。
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压过了派对上香槟和香水的味道,也压过了那股浓郁的焦糊味。
陆哲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坐在冰冷的长椅上。
他身上还穿着派对上那件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此刻却沾满了灰尘和我的血,显得狼狈不堪。
警察来了,例行公事地询问。
“派对是谁组织的?”
“那些道具是谁准备的?”
“为什么会使用真的火把?”
陆哲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那引以为傲的、能言善辩的口才,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像个坏掉的复读机,重复着一句话:
“是演戏......是假的......鞭子是棉的,血浆是番茄汁......”
警察皱起了眉,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许若雪在他旁边,哭得梨花带雨,第一时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警察叔叔,派对是哲哥办的,我只是个过生日的客人......我真的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真的,我以为大家就是玩玩......”
陆哲的兄弟们也被叫来问话,一个个垂着头,脸色惨白。
“我们......我们就负责布置了一下场地,那些油漆、铁链......都是哲哥让人买的,我们以为是道具......”
所有的矛头,最终都指向了陆哲。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的父母来了。
我妈在看到手术室亮起的红灯时,腿一软,当场就瘫倒在我爸怀里。
我爸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陆哲身上。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没有一句废话,攥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陆哲的脸上。
“砰!”
陆哲被打得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嘴角瞬间破裂,鲜血流了出来。
他那张帅气的脸,第一次肿得像个猪头。
但他没有反抗,甚至没有躲闪。
“陆哲!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偿命!”我爸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揪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陆哲的父母也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连忙冲上来拉架。
“沈大哥,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陆哲的父亲死死抱住我爸的胳膊。
陆哲的母亲则护在儿子身前,尖着嗓子喊:“你打我儿子干什么!又不是他一个人干的!念念那孩子也是,怎么这么不懂事,开个玩笑还当真了!”
“玩笑?”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手术室的方向,一字一句地吼道,“我女儿在里面生死未卜,你管这叫玩笑?!”
“她......”陆哲的母亲还想说什么,却被陆哲一把推开。
“妈,你闭嘴。”
陆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擦掉嘴角的血,目光空洞地看着手术室的红灯,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叔叔......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爸甩开陆家的钳制,再次冲上来,却被医生拦住了。
手术室的门开了。
主治医生摘下口罩,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凝重。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我妈哭着问。
医生叹了口气,声音沉重:
“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但是......烧伤面积太大,双腿三度烧伤,神经肌肉严重坏死,就算后续植皮恢复,恐怕......也再也站不起来了。”
“另外,她全身皮肤被劣质工业油漆覆盖时间过长,化学物质渗透,造成了严重的接触性皮炎和部分毒性反应。”
“脸上......脸上被刻的字,墨水和化学颜料渗入真皮层,就像纹身一样,很难彻底清除......”
“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再也......站不起来了。
脸上的字......很难清除。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我妈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整个走廊,一片死寂。
陆哲怔怔地听着医生的话,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最后扭曲成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
他突然扶着墙,剧烈地弯下腰,“哇”的一声,将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香槟,蛋糕,那些派对上的珍馐美味,此刻都变成了最肮脏的呕吐物。
他吐得撕心裂肺,直到胃里只剩下酸水,还在不停地干呕。
他那高高在上的、矜贵的灵魂,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摔在地上,被碾进了他自己的呕吐物里,肮脏不堪。
第七章
一个月后。
我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但情况并没有好转多少。
每天的换药,都像是一场酷刑。
当纱布被一层层揭开,露出下面血肉模糊、新旧交错的创面时,那种粘连着皮肉被撕开的痛,比被火烧时还要清晰百倍。
我从一开始的嘶吼惨叫,到后来的默默流泪,再到最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我像一具真正的木偶,任由医生和护士摆布,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早已抽离了这具残破的躯壳。
我的腿,被包裹得像两个巨大的木乃伊,医生说,最好的结果,也是终身与轮椅为伴。
我的脸,我的身体,那些被画上侮辱性词语的地方,虽然经过了清洗,却留下了一片片深浅不一的暗沉印记,像永远无法洗去的污点。
尤其是脸上那个“小偷”的字样,已经成了一道丑陋的疤痕。
我的父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下去,我妈的头发白了一半,我爸的背也驼了。
而陆哲,从那天起,就彻底消失了。
我没问过,父母也从不提起。
直到有天,我最好的朋友林薇来看我,才忍不住告诉我外面的情况。
那场地狱般的派对视频,不知被谁传到了网上。
长达数分钟的视频里,有我被锁在十字架上,被陌生男性用油漆羞辱的画面;有台下宾客用橡胶球砸我,哄堂大笑的画面;还有许若雪点燃火把,和我被火焰吞噬时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及陆哲,全程举着手机,温柔地为许若雪记录“女王加冕”的画面。
视频引爆了全网。
学校连夜发布通告,将陆哲、许若雪以及几个参与其中的核心人员,全部作开除处理。
陆家和许家的公司股票大跌,被无数网友抵制。
许若雪成了过街老鼠,她父母花了大价钱把她送到国外,却被当地的留学生认出,当街被人泼了红色的油漆。
而陆哲,则把自己彻底锁了起来。
“他把自己关在他房间里,谁也不见,门都不出。”林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表情,“听说他瘦得脱了相,像个鬼一样。他爸妈找了心理医生,也没用。”
“他活该。”我平静地说,声音因为声带受损而嘶哑难听。
“对!他活该!”林薇愤愤不平,“念念,你知道吗?他家想私了,被你爸一口回绝了。你爸请了最好的律师,就是要告他,告到他坐牢!”
我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窗外。
已经是初冬了,窗外的梧桐树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像一只只伸向天空的、绝望的手。
又过了几天,一个下着雨的午后,病房门被敲响了。
护士推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是陆哲的父亲。
他看起来比我爸还要苍老,两鬓斑白,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憔悴。
“念念。”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我妈立刻挡在我面前,冷冷地说:“我们家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弟妹,我......我是来替那个孽子道歉的。”陆父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们没教好他,才害你......”
“一句对不起,能换回我女儿的腿吗?能换回她的脸吗?”我爸红着眼眶,指着门口,“出去!”
陆父没有走,他从怀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和一串钥匙,放在床头柜上。
“卡里有一千万,是我们家的一点补偿。这串钥匙,是市中心那套顶层公寓的,已经过户到了你的名下。”
“我们不要你的臭钱!”我爸挥手就要把东西打掉。
“沈大哥,你听我说完。”陆父按住他的手,眼眶也红了,“我知道这些都弥补不了念念受到的伤害。我今天来,不是求你们原谅,我是......我是来求你们救救陆哲。”
他颤抖着说:
“那个孽子,快把自己折磨死了。他不吃不喝,整夜整夜地看着你的照片,然后用头去撞墙。”
“我们把他绑在床上,他就用牙去咬自己的手腕......医生说,他这是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伴有强烈的自毁倾向。”
“他嘴里一直念叨着,说都是他的错,说他把你弄丢了......”
“念念,求求你,你去见他一面,跟他说句话,哪怕是骂他也好。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的!”
我妈冷笑一声:“他死不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死了才好!正好给我女儿偿命!”
我一直沉默着,听到这里,才终于有了反应。
我慢慢地转过头,看向陆父,用嘶哑的声音,问出了第一句话:
“我的画呢,我放在画室的那些画,还在吗?”
第八章
陆父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他连忙点头:“在,在的!都还在!陆哲把你画室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搬回了他家!”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让他,把我所有的画,都烧了。”
“什么?”陆父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说道,“让他亲手,把我画了十年的那些画,一张一张,全部烧掉。烧成灰。”
“然后,把骨灰带来给我。”
“做不到,就别再来烦我。”
陆父震惊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画了十年。
从六岁拿起画笔开始,我的速写本、素描纸,堆满了整个画室。
那里有我画的风景,我画的静物,但最多的,是陆哲。
打篮球的陆哲,写作业的陆哲,靠在窗边睡觉的陆哲......
那是我长达十年的、卑微又执着的暗恋的全部证明。
如今,我要他亲手,将这一切焚烧殆尽。
陆父最终还是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不知道他回去后是怎么跟陆哲说的。
三天后,一个黑色的骨灰盒,被送到了我的病房。
送东西来的是陆家的管家,他没敢多说一句话,放下东西就匆匆离开了。
我让林薇帮我打开了盒子。
里面不是什么人的骨灰,而是一堆细腻的、灰黑色的纸灰。
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味。
我伸出手,捻起一点,轻轻一吹,那点灰烬便消散在空气中。
我笑了。
从出事到现在,我第一次真正地笑出声来。
我的十年,终于死了。
与此同时,一场针对许若雪的、无声的报复,正在国外悄然上演。
没人知道是谁干的。
只知道许若雪在国外的生活,成了一场噩梦。
她的租房信息被泄露,门口每天都被人泼满红色的油漆,写着“杀人犯”。
她走在路上,会被人莫名其妙地推倒,新买的奢侈品包被划破。
她申请的艺术院校,以“品行不端”为由拒绝了她的入学。
她去餐厅打工,第二天就会被辞退,因为老板会接到匿名的举报电话,说她有偷窃前科。
她彻底被孤立了。
最后,精神崩溃的她,在一个深夜,点燃了自己公寓的窗帘。
火势不大,很快被扑灭,但她因为纵火和非法持有违禁药物,被当地警方逮捕。
消息传回国内,所有人都觉得是报应。
只有我知道,这不是报应。
这是陆哲式的、冷酷而精准的报复。
他毁不掉一个已经毁掉的我,便只能将所有的恨意和自我厌恶,全部转移到另一个始作俑者身上。
他用他最擅长的方式,调动他能调动的所有资源,将许若雪当初施加在我身上的一切,加倍奉还。
他要她也尝尝,被孤立,被羞辱,被火焰包围的滋味。
这很残忍,也很幼稚。
像个得不到糖就毁掉别人玩具的小孩。
但这,很陆哲。
他以为这样就能赎罪,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好过一点。
可他不知道,我所有的痛苦,根源不在许若雪。
而在他。
第九章
半年后,我坐着轮椅,出院了。
出院那天,我爸办了手续,我妈收拾好东西,林薇推着我,我们准备回家。
医院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
车门打开,陆哲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瘦得几乎脱了形,眼窝深陷,脸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
曾经那身桀骜不驯的气质,被一种阴郁的、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的沉重所取代。
他身上那件昂贵的黑色风衣,空荡荡地挂在骨架上,像一件偷来的、不合身的衣服。
他看到我,脚步顿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空荡荡的裤管,落在我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最后,落在我身下的轮椅上。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底瞬间被血色淹没。
“念念。”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含着一嘴的沙子。
我爸直接把我护在身后,像护着雏鸟的鹰。
“你还来干什么?”
“叔叔,我只想和念念说几句话。”陆哲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带着一丝乞求。
“我们跟你无话可说!”
“爸,”我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衣角,“让他说。”
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
有些账,也必须当面了结。
我爸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退到了一旁。
陆哲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像是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他最终在我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弯下腰,试图与我平视。
这个曾经俯视众生、连对我说话都带着一丝恩赐般骄傲的男人,此刻,卑微到了尘埃里。
“念念,对不起。”他又在说这三个字。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对不起没用。”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把许若雪送进了监狱,把她家也搞垮了......我知道这弥补不了什么,但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念念,以前......是我混蛋,是我眼瞎。”
“我一直以为,你就是那个不管我怎么走,都会在原地等我的影子。我习惯了你的好,习惯到......把它当成理所当然。”
“直到那天,看着你被火烧,看着你躺在病床上,我才知道......我弄丢的不是一个影子,是我的命。”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我的脸,却在半空中僵住,然后绝望地垂下。
“这半年来,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你。梦到小学时,你把你的零花钱都给我买游戏机;梦到初中时,你为了帮我补习,自己熬到半夜;梦到高中时,你追在我身后,给我送水,送创可贴......”
“我以前总觉得你烦,觉得你碍事。现在我才知道,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
他的眼眶越来越红,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念念,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爱你。”
他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
这三个我曾梦寐以求,用整个青春去等待的字。
可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只让我觉得无比荒唐,无比讽刺。
我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脸上那道因为肌肉牵扯而显得格外狰狞的疤痕。
“陆哲,”我平静地开口,声音古井无波,“你看,火是真的。”
我又指了指自己的腿。
“疼,也是真的。”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他那张写满痛苦和悔恨的脸上。
“所以,回不去了。”
“你的爱,跟那些橡胶球,那些油漆,那把火一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觉得疼。”
我看到他眼里的光,在我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彻底熄灭了。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骨头,膝盖一软,直直地跪在了我面前。
一个曾经那么骄傲的男人,在医院人来人往的大门口,跪在了一个坐着轮椅的残废女孩面前。
“念念......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他泣不成声,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
轮椅从他身边滑过,我听到他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悲鸣。
陆哲,你的火葬场,不是用来追回我的。
是用来,焚烧你自己的。
第十章
两年后。
法国巴黎,一场小众但规格极高的艺术展正在举行。
展厅的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幅名为《女王的加冕》的油画。
画上没有具体的人像。
只有扭曲的十字架,挣扎的锁链,和从灰烬中冲天而起的、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凤凰。
那火焰是如此的炽热,如此的鲜活,仿佛要从画布里喷薄而出,将整个世界都点燃。
画的右下角,签着一个名字:Nian。
一个穿着得体,妆容精致的女人,坐着电动的轮椅,在几个朋友的簇拥下,微笑着为来宾讲解她的创作理念。
“这幅画,代表着毁灭,也代表着新生。”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展厅,“有时候,人必须要经历一场炼狱,烧掉所有旧的、不好的东西,才能从灰烬里,重新长出自己。”
我的脸上,那道疤痕依然清晰可见,但我没有用化妆品去遮盖。
它是我的一部分,是我重生的勋章。
台下掌声雷动。
展厅的角落里,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静静地站着。
陆哲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贪婪地落在我身上。
两年了,他一直这样,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远远地看着我。
看着我接受漫长而痛苦的复健,看着我重新拿起画笔,看着我用左手画出比右手更惊艳的线条,看着我一步步走出阴霾,活得比以前更精彩,更耀眼。
他没有再来打扰我。
他用他父亲给他的所有股份,成立了一个烧伤儿童救助基金会,把所有的钱和精力都投了进去。
他用这种方式,进行着一场永无止境的赎罪。
艺术展结束后,我和朋友们在塞纳河畔的餐厅庆祝。
林薇举着香槟,笑嘻嘻地说:“敬我们重生的女王!Nian!祝你明天回国的首场个人画展,圆满成功!”
我笑着和她碰杯。
是的,我要回去了。
回到那座城市,开我人生中第一场个人画展。
画展的名字,就叫《涅槃》。
餐厅外,隔着一条马路,陆哲站在阴影里。
他看着我明媚的笑脸,看着我身边那个温柔体贴、细心为我切牛排的法国男人,看着我眼中重新燃起的光。
那光,曾经只为他一个人亮起。
如今,它照亮了我自己的整个世界,却唯独,把他关在了永恒的黑暗里。
他终于明白,两年前那场派对,他的确成功地为一位“女王”加冕了。
只是,他选错了女王,也用错了方式。
真正的女王,不是穿着华服、享受欢呼的许若雪。
而是那个被他亲手绑上火刑架,又从灰烬中爬起来,为自己戴上王冠的我。
而他,将用剩下的一生,来祭奠那场由他亲手点燃的、错误的加冕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