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妈是个主播,直播内容是“母女通感”。
她一掐胳膊,我就会疼得大叫;她一撞墙,我身上就会出现淤青。
靠着这手绝活,榜一大哥的打赏从没断过。
为了测试真假,榜一大哥说要线下见一面。
他会准备一些“小玩意”,亲自用在她身上,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会痛。
我妈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拿到更多打赏,欣然赴约。
1
“诺诺,镜头往你脸上挪一点。”
“榜一的祁老板要看你哭。”
妈妈岑春晓的声音从手机支架后传来。
我跪坐在地毯上,面前的摄像头红点亮着。
直播间里几千人正在看我。
我抬手擦掉泪水,把脸凑近镜头。
屏幕上划过一排排弹幕。
【这小孩怎么又不哭了?是不是假的啊?】
【主播,搞快点,我跑车都准备好了。】
【没反应啊,没意思,走了走了。】
岑春晓看见弹幕,眉头皱了起来,她压低声音警告我。
“岑诺,你想什么呢?”
“祁老板今天说好了,只要效果好,就刷十个嘉年华。”
“你知不知道十个嘉年华是多少钱?”
“够你一年的学费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化了浓妆,红唇刺眼。
“哭啊!我平时打你的时候你不是挺能哭的吗?”
“现在装什么哑巴!”
【哟,主播急了。】
【我就说是剧本吧,这小孩演技不行啊。】
【没劲,还不如看我楼下大妈吵架。】
岑春晓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她拿起桌上的水果刀。
刀尖对着她自己的小臂。
我浑身一僵,冲她摇头,嘴里发出呜咽。
“妈妈,不要......”
“现在知道求我了?晚了!”
她眼神一狠,刀尖用力划过皮肤,一道血口瞬间出现。
“啊——!”
我捂住自己的左臂,同一位置的皮肤裂开,鲜血涌出,染红了我的白袖子。
我疼得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不停发抖。
直播间瞬间炸开了锅。
屏幕被“卧槽”、“牛逼”和各种礼物特效占满。
十个嘉年华的动画在屏幕顶端连续炸开。
岑春晓看着飞速滚动的打赏记录,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她用纸巾随意擦了擦手臂上的血,对着镜头说。
“谢谢祁老板!老板大气!老板发财!”
她又踢了踢蜷在地上的我。
“诺诺,快,谢谢祁老板。”
我疼得说不出话,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
“谢......谢谢......”
表姐柳依依走了过来。
她蹲下身,用湿巾帮我擦去脸上的泪水和汗水。
“小诺,别哭了,你看你,脸都哭花了。”
她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担忧又无奈的笑。
“大家别怪小诺,她就是太心疼阿姨了。”
“每次阿姨受伤,她都跟自己受伤一样。”
弹幕的风向立刻变了。
【这姐姐好温柔啊,长得也好看。】
【心疼姐姐,还要照顾这么一个奇怪的妹妹。】
【主播不如让这姐姐直播吧,我保证天天来。】
柳依依看着弹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岑春晓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她把柳依依拉到一边,关掉了直播。
“戏演完了,别在这假惺惺的,看着就烦。”
柳依依也不生气,指了指我的胳膊。
“阿姨,小诺流了好多血,要不要去医院包扎一下?”
岑春晓不耐烦地摆摆手。
“死不了,一个疤而已,大惊小怪。”
她从药箱里翻出纱布,缠在我的胳膊上。
纱布缠得太紧,勒得我伤口更疼了。
“忍着,流点血就把你疼成这样,以后怎么帮我赚大钱?”
她戳着我的额头。
“我告诉你岑诺,下次再敢在直播间里给我掉链子。”
“我就不是划一刀这么简单了。”
我看着她,眼泪又掉了下来。
2
第二天,岑春晓接到了祁老板的电话。
她开了免提,祁老板的声音响起。
“昨天的直播很精彩,但我还是有点怀疑。”
岑春晓立刻说:
“祁老板,这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诺诺的胳膊现在还包着呢,不信我拍给您看。”
“不用了。”
祁老板打断她。
“照片视频都能作假,我想线下见一面。”
岑春晓愣了一下。
“线下?”
“对,我正好要到你们市出差,我们当面聊聊。”
“我会准备一些‘小玩意’,亲自在你身上试试。”
“看看你女儿是不是真的有反应。”
“如果证实是真的,我给你打一百万。”
一百万。
岑春晓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好!好!祁老板,您什么时候到?”
“我去机场接您!”
挂了电话,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柳依依从房间里出来,好奇地问。
“阿姨,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岑春-晓一把抓住她的手。
“依依,我们要发财了!”
“榜一的祁老板要来线下见我们。”
“只要证明通感是真的,就给我们一百万!”
柳依依的眼睛也亮了。
“一百万?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祁老板那种身份的人,怎么会骗我们。”
我从房间里走出来,浑身冰冷。
“妈妈,我不去。”
我声音发抖,几乎站不稳。
“你说什么?”
岑春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不去见他,他要拿‘小玩意’在你身上试。”
“他会伤害你的。”
我哀求地看着她。
岑春晓却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岑诺,你脑子坏掉了?那是一百万!”
“有了一百万,我们就能换大房子,买新车!”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别去!”
“啪!”
一记耳光落在我脸上。
我的头嗡的一声,半边脸瞬间麻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
“我养你这么大,让你帮我赚点钱怎么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翅膀硬了?敢跟我讨价还价了?”
岑春晓指着我的鼻子骂。
柳依依赶紧过来拉住她。
她又转向我,蹲下身,用手帕擦掉我嘴角的血丝。
“小诺,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
“阿姨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现在有机会过上好日子。”
“你怎么能拖后腿呢?”
“再说了,祁老板那么有钱有势的人,只是做个小测试。”
“不会真的伤害阿姨的。”
“你就当是配合阿姨演一场戏,拿到钱。”
“以后就再也不用直播受苦了,不好吗?”
我看着她真诚的脸,只觉得一阵恶心。
我推开她,看着岑春晓。
“如果我还是不去呢?”
岑春晓冷笑一声。
“不去?可以啊。”
她走进厨房,拿出了一把更长的菜刀。
“你要是不去,我就当着你的面。”
“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剁下来。”
“我倒要看看,是我疼,还是你疼。”
她眼中闪着疯狂的光。
我知道,她说得出口,就做得出来。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随着那个耳光,彻底碎掉了。
去见祁老板那天,岑春晓给我穿上了公主裙。
她还带我去了一家高级餐厅,点了一桌子我从没见过的菜。
“诺诺,多吃点,看你瘦的。”
她给我夹菜。
可我一口也吃不下去。
食物堵在喉口,让我无法呼吸。
我看着窗外,天是灰色的。
原来这就是断头饭。
吃完饭,我们去了祁老板指定的酒店。
一间豪华的总统套房。
柳依依也跟来了,她化了淡妆,看起来比平时更漂亮。
祁老板已经等在里面了。
他穿着一身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
但他看我的眼神,像在审视一件物品。
“祁老板,您好您好。”
岑春晓点头哈腰地迎上去。
“这就是我女儿,岑诺。”
祁老板点点头,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
“坐吧。”
他指了指沙发。
我们坐在一边,他坐在我们对面。
茶几上,放着一个手提箱。
我的心跳得飞快,肚子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
我不敢去看那个箱子。
我知道,地狱就在里面。
3
“开始之前,先把这个签了。”
祁老板从手提箱旁拿起一份文件,推到岑春晓面前。
是一份免责声明。
上面写着,本次测试纯属自愿,无论发生任何后果,都与他无关。
岑春晓看都没看,拿起笔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祁老板收回文件,打开手提箱。
箱子里没有刑具,只有几样普通的东西。
一碗冰块,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一个打火机,还有一个小玻璃瓶。
我的后背却冒出了冷汗。
越是普通的东西,用在不该用的地方,就越是恐怖。
“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
祁老板端起那碗冰块,走到岑春晓面前。
“伸出胳膊。”
岑春晓顺从地伸出了没有受伤的右臂。
祁老板夹起一块冰,按在她光洁的皮肤上。
岑春晓只是皱了皱眉。
而我,如坠冰窖,浑身剧烈颤抖。
牙齿咯咯作响,嘴唇瞬间变得青紫。
“冷......好冷......”
我抱着胳膊,感觉骨头缝里都在冒着寒气。
“有意思。”
祁老板看着我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放下冰块,又拿起了那些银针。
他挑了一根最细最短的。
“这个,是用来针灸的,不会很疼。”
他说着,捏住岑春晓的指尖。
我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摇头。
“不要!求你!不要!”
岑春晓瞪了我一眼。
“闭嘴!祁老板心里有数!”
祁老板没有理会我的哀求,针尖对准岑春晓的指甲缝,慢慢刺了进去。
“啊!”
岑春晓叫了一声。
而我,却感觉自己的指甲盖被掀开,十指连心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
我双手攥拳,指甲陷进掌心,渗出血来。
“小诺!”
柳依依惊呼一声,抓住我的手。
“阿姨,你看小诺!她手流血了!”
岑春晓看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
她对祁老板说:
“祁老板,您看,这下您相信了吧?”
祁老板没有说话,他看着我扭曲的脸,眼神像在欣赏杰作。
他推了推眼镜,拿起了那个打火机。
蓝色的火焰在空中跳动。
我的心脏也跟着那火焰一起狂跳。
“这个,怎么试?”
岑春晓的声音有些发颤。
祁老板笑了笑。
“放心,不烧你。”
他把火焰靠近岑春晓的手臂,保持着一厘米的距离。
火焰的热度炙烤着她的皮肤。
岑春晓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而我,感觉自己的整条胳膊都被点燃了。
灼烧的痛感从皮肤蔓延到骨髓,我在沙发上翻滚,想扑灭那不存在的火焰。
“烫!好烫!救命!”
我的哭喊在套房里回荡。
岑春晓和柳依依只是冷眼旁观。
终于,祁老板关掉了打火机。
我瘫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我的右臂上,出现了一大片红色的烫伤痕迹,甚至起了几个水泡。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祁老板喃喃自语,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狂热。
他拿起了最后那个小玻璃瓶。
瓶子里是透明的液体。
“这是什么?”
岑春晓问。
“好东西。”
祁老板打开瓶盖,一股刺鼻的气味散发出来。
“高浓度的辣椒素精华,无色无味。”
“但只要一滴,就能在皮肤上灼烧几个小时。”
岑春晓的脸色白了。
“祁老板,这个......这个就算了吧?”
“前面已经证明了......”
“不。”
祁老板打断她。
“我要的是百分之百的确认。”
他拿着玻璃瓶,一步步向我们走来。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缩。
那个东西,绝对不能碰到岑春晓。
否则,我会死的。
我真的会死的。
4
“祁老板,求求您,我们不试这个了,好不好?”
岑春晓的声音带着哭腔。
“一百万我们不要了,求您放过我们吧。”
祁老板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她。
“现在说不要,晚了。”
他的目光越过岑春晓,落在了柳依依身上。
柳依依被他看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往后躲。
“你,过来。”
祁老板对柳依依说。
柳依依僵在原地,不敢动。
“依依,你过去干什么!不关你的事!”
岑春晓尖叫道。
祁老板没有理她,只是对柳依依说。
“我不会滴在你阿姨身上,那样太没效率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嘴角噙着笑。
“我要你,把它滴进你阿姨的眼睛里。”
岑春晓和柳依依都惊呆了。
“不!不行!绝对不行!”
岑春晓歇斯底里地喊道。
“你想弄瞎我吗?!”
我从沙发上滚下来,跪着爬向祁老板。
“求求你......不要......不要伤害我妈妈......”
“求求你......”
我抱着他的裤腿,涕泗横流。
他却一脚把我踢开。
我的头撞在茶几的尖角上,鲜血立刻流了下来,糊住了我的眼睛。
世界一片血红。
我只能模糊地看到祁老板走到柳依依面前,把那个玻璃瓶塞进她手里。
“你敢吗?”
“只要你敢做,这一百万,我分你三十万。”
三十万。
柳依依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和犹豫。
她看向岑春晓,又看向我。
“依依!你敢!”
柳依依咬了咬嘴唇,她看着祁老板手机上准备好的转账界面。
她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坚定。
“阿姨,对不起了。”
她轻声说。
“小诺能忍住的,而且......我也需要钱。”
岑春晓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她平时疼爱的侄女。
“你......”
柳依依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拿着玻璃瓶,快步走到岑春晓面前。
岑春晓想躲,却被两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保镖死死按住。
“不——!”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想去阻止。
可是我流了太多的血,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柳依依,我最好的表姐,掰开我妈妈的眼睛。
看着那滴透明的液体,从瓶口滴落。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灼痛。
啊——!
我的眼睛!
第2章
5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四周一片雪白,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里。
我的眼睛上蒙着厚厚的纱布,什么都看不见。
耳朵里是嗡嗡的鸣响,像是有一千只蝉在叫。
“诺诺,你醒了?”
是岑春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和疲惫。
我动了动嘴唇,想说话,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又干又疼。
“水......”我发出了一个微弱的音节。
一杯水递到了我的嘴边。
我贪婪地喝了几口,才感觉活了过来。
“我......的眼睛......”
“医生说,是角膜化学性烧伤,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岑春-晓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能不能好?”
“医生说......有失明的风险。”
我的心沉了下去,像一块石头,一直坠入无底的深渊。
失明。
我才十岁。
我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眼泪从纱布的缝隙里渗出来,冰冷地滑过我的脸颊。
我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着泪,身体因为压抑的悲伤而微微颤抖。
岑春晓坐在床边,没有安慰我。
过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是打给祁老板的。
“祁老板,我女儿的眼睛可能要瞎了,你给的那点钱,连医药费都不够!”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怨恨。
电话那头,祁老板的声音依旧冷漠。
“钱已经给你了,是你自己同意的,现在出了问题,找我有什么用?”
“我不管!你必须再给我加钱!不然我就报警!”
“报警?”祁老板嗤笑一声,
“你有证据吗?那份免责声明你可是亲手签了字的。岑女士,我劝你安分一点,不然,你连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失去。”
电话被挂断了。
岑春晓气得把手机摔在地上。
手机屏幕碎裂,像我此刻的心。
“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
她突然冲我吼道。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一百万!一百万就这么没了!”
她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
“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死了,我就解脱了!”
我被她掐得无法呼吸,脸涨成了紫色。
求生的本能让我拼命挣扎,双手胡乱地挥舞着。
我的手碰到了床头柜上的一个东西。
是刚才喝水用的玻璃杯。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抓起杯子,砸向她的头。
“砰”的一声。
岑春晓的动作停住了。
她松开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空气涌入肺里,带着血腥味。
“你......你敢打我?”
她喃喃地说。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躺在床上,感受着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
从她决定让柳依依把辣椒水滴进她眼睛的那一刻起。
从她为了钱,毫不犹豫地牺牲我的那一刻起。
她就不再是我的妈妈了。
而我,也不再是那个任她摆布的岑诺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护士走了进来。
看到眼前的景象,她惊呆了。
“天啊!你们在干什么!”
岑春晓回过神来,立刻换上了一副受害者的表情。
她指着我,哭着对护士说。
“护士,你快看,我女儿她疯了!她打我!”
“她因为眼睛看不见了,就怨我,恨我,要杀了我啊!”
护士连忙过来扶住她,一边帮她处理伤口,一边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我。
“小姑娘,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妈妈呢?她为了给你治病,都急成什么样了。”
我躺在床上,蒙着眼睛,听着她们的对话,一言不发。
我只是在心里冷笑。
是啊,我疯了。
是被你们这群魔鬼,一步一步逼疯的。
从今以后,我会让你们知道,一个疯子,到底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6
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我的眼睛恢复了一些视力,但还是很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世界。
医生说,我的右眼视神经严重受损,恢复的可能性不大了。
左眼经过治疗,能恢复到零点三左右的视力。
这意味着,我以后就是一个半盲的人了。
出院那天,岑春晓来接我。
她头上的伤已经好了,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
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警惕,像在看一个仇人。
柳依依也来了。
她分到了三十万,买了很多名牌包和衣服,打扮得光鲜亮丽。
她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但很快就被心虚和闪躲代替。
“小诺,你的眼睛......对不起。”她小声说。
我没有理她。
我只是跟着岑春晓,麻木地走出了医院。
回到家,一切都没有变。
只是客厅里多了一个保险柜。
我知道,那里面放着岑春晓用我的眼睛换来的钱。
我的房间,还是那个小小的,没有阳光的房间。
岑春晓把我推了进去,然后从外面锁上了门。
“从今天起,你就待在里面,不许出来。”
她隔着门板,冷冷地说。
“一日三餐我会给你送进去,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别再想着耍什么花样。”
我成了被囚禁的犯人。
每天,我都待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
吃饭,睡觉,发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黑暗和寂静。
偶尔,我能听到外面传来岑春-晓和柳依依的笑声。
她们用我换来的钱,过着奢华的生活。
她们去看电影,去逛街,去旅游。
而我,只能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笼里,慢慢腐烂。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只是在等待。
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让我复仇的机会。
我开始偷偷地锻炼身体。
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做俯卧撑,做仰卧起坐。
我的视力虽然不行了,但我的听力变得异常敏锐。
我能听到隔壁房间里,岑春晓数钱的声音。
能听到柳依依和她男朋友打电话时,炫耀自己新买的包的声音。
我把这些声音,都一一记在心里。
它们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有一天,我听到岑春晓在打电话。
“喂,张律师吗?我想咨询一下,如果......如果一个人失手把另一个人弄成了残疾,大概会判多少年?”
我的心一紧。
她在为自己找后路。
她怕我报警。
或者说,她怕我恢复之后,会报复她。
挂了电话,我听到她和柳依依在商量。
“依依,你说,岑诺这个祸害,我们该怎么处理?”
“阿姨,要不......我们把她送走吧?送到乡下,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不行,她现在眼睛看不见,送走了也是个累赘,谁会要?”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养她一辈子吧?”
“我有个办法。”岑春晓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阴狠。
“我听说,有些黑市,专门收一些......身体有缺陷的人,用来做一些特殊的实验。”
“听说价钱还不错。”
柳依依倒吸一口凉气。
“阿姨!你疯了!那是犯法的!”
“犯法?她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说犯法?她害我一百万没了的时候怎么不说犯法?”
“我告诉你,我已经受够这个小畜生了!我必须让她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门外的声音消失了。
我的手脚冰凉。
我知道,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如果我不自救,我就会被她们卖掉,像一件垃圾一样处理掉。
那天晚上,我用偷偷藏起来的发卡,撬开了门锁。
我的视力很差,尤其是在晚上。
我摸索着,凭着记忆,走到了客厅。
保险柜就放在电视机下面。
是密码锁。
我蹲在保险柜前,仔细地听着。
我记得,岑春晓每次开保险柜的时候,都会一边按密码,一边小声地念出来。
她说,这是为了防止自己忘记。
我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冰冷的柜门上。
我回想着那几个熟悉的数字。
是她的生日。
我伸出手,凭着感觉,在密码盘上按下了那六个数字。
“嘀”的一声。
保险柜开了。
里面是成捆的现金,还有一些金银首饰。
我没有拿钱。
我拿了放在最上面的一个东西。
岑春晓的身份证。
还有......那个银色的手提箱。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也许是祁老板留下的,也许是岑春晓要来的。
但这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它现在是我的了。
我背上我那个小小的书包,里面只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然后,我拿着这两样东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家。
我没有回头。
因为这里,早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走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只知道,我要活下去。
然后,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
7
我去了警察局。
我把我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警察。
从岑春晓开始直播,到祁老板的线下测试,再到她和柳依依想把我卖掉。
我把岑春晓的身份证和那个银色的手提箱,都交给了警察。
警察们看着我脸上和胳膊上还未褪去的伤疤,看着我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都沉默了。
他们很快立了案。
岑春晓和柳依依在睡梦中被警察带走了。
她们被带走的时候,还穿着昂贵的真丝睡衣。
面对警察的询问,她们一开始还百般抵赖。
但是,当警察拿出那个手提箱,拿出里面的冰块、银针和辣椒素精华时,她们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尤其是柳依依,她当场就吓哭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招了。
岑春晓因为涉嫌故意伤害罪、虐待罪和遗弃罪,被刑事拘留。
柳依依因为是胁从犯,并且有重大立功表现,被取保候审。
而那个祁老板,因为他的身份特殊,而且有免责声明在手,警察暂时还动不了他。
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因为我被鉴定为二级伤残,属于重伤。
岑春晓面临的,将是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而我,被送到了市里的儿童福利院。
福利院的生活很平静。
这里的老师和阿姨都对我很好。
他们给我安排了单独的房间,还请了心理医生来疏导我。
我开始学习盲文,学习如何用耳朵和双手去感知这个世界。
我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继续下去。
直到有一天,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来到了福利院。
他是祁老板的律师。
“岑诺小姐,”他彬彬有礼地对我说,“祁先生对您的遭遇表示非常同情和遗憾。”
“他愿意支付您全部的医疗费用,并且,额外给您一笔补偿金。”
他递给我一张支票。
上面的数字,是一长串的零。
足足有五百万。
“祁先生希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他希望您能撤销对他的所有指控。”
我看着那张支票,没有伸手去接。
我只是问他。
“如果我不接受呢?”
律师的表情没有变化,但语气里多了一丝威胁。
“岑诺小姐,您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
“祁先生的能量,不是您能想象的。与他为敌,对您没有任何好处。”
“是吗?”
我笑了。
我慢慢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我的身高只到他的胸口。
我抬起头,用我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看”着他。
“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
“我不要他的钱。”
“我只要他,像我一样,尝一尝活在地狱里的滋味。”
律师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收起支票,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我知道,我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但我从不后悔。
因为,有些人,有些事,是不能用钱来解决的。
正义,有时候需要用更极端的方式来伸张。
我开始自学法律。
我让福利院的老师帮我找来了所有与法律相关的盲文书籍。
我每天都花十几个小时在学习上。
我要把所有的法律条文,都刻在我的脑子里。
我要用法律,作为我的武器。
我要让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一个都跑不掉。
8
开庭那天,我作为原告,坐在了法庭上。
岑春晓和柳依依作为被告,坐在我的对面。
岑春晓瘦了很多,也老了很多,头发白了一大半。
她看到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嘴里不停地咒骂着什么。
柳依依则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身体抖得像筛糠。
庭审过程很顺利。
人证物证俱在,她们的罪行无可辩驳。
岑春晓因为故意伤害罪和虐待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柳依依因为是从犯,并且有自首情节,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
当法官宣布判决结果的时候,岑春晓当庭就疯了。
她像一头野兽一样嘶吼着,要冲过来打我。
“岑诺!你这个白眼狼!小畜生!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她被法警死死地按住,拖出了法庭。
她的咒骂声,在空旷的法庭里回荡,久久不散。
柳依依则瘫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结束了吗?
不,还没有。
这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大鱼,还在逍遥法外。
我向法院提起了对祁老板的民事诉讼。
我要他为我的伤残,支付巨额的赔偿。
我知道,以他的财力和势力,这场官司会很难打。
但我不怕。
我手里,还握着一张王牌。
那就是那个银色的手提箱。
在把它交给警察之前,我用我的指甲,在箱子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刻下了一个很小的标记。
我还偷偷地,从那个辣椒素精华的瓶子里,倒出来了一点点粉末,藏在了我的衣服夹层里。
这些,都是警察和祁老板的律师所不知道的。
我聘请了国内最好的律师团队。
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投入到了这场官司里。
我要让祁老板知道,有些人,是不能用钱来收买的。
有些债,是必须用血来偿还的。
官司打了一年。
过程异常艰难。
祁老板的律师团队非常强大,他们抓住了免责声明这一点,死不松口。
他们甚至还买通了一些媒体,把我塑造成一个为了钱而不择手段的白眼狼。
一时间,网络上对我充满了谩骂和攻击。
福利院的老师们都劝我放弃。
他们说,我斗不过祁老板的。
我没有放弃。
我每天都和我的律师团队开会,研究案情,寻找突破口。
终于,在最后一次开庭前,我让我的律师,向法庭提交了一份新的证据。
一份关于那个银色手提箱的鉴定报告。
报告显示,在箱子的内侧,检测到了祁老板的指纹。
并且,在箱子的夹缝里,发现了一种特殊的化学物质残留。
这种物质,和我偷偷藏起来的那些粉末,成分完全一致。
而这种辣椒素精华,是国外一个秘密实验室研发的,根本没有在市场上流通。
唯一的购买记录,就在祁老板的公司名下。
这份证据,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直接证明了,祁老板不仅是知情者,更是整个事件的主导者和策划者。
那份免责声明,在铁证面前,成了一张废纸。
法庭最终判决,祁老板赔偿我各项损失共计三千万元。
并且,他的行为已经涉嫌构成教唆伤害罪,案件被移交至公安机关进行刑事立案侦查。
宣判那天,祁老板没有出庭。
我听说,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想要摆平这件事。
但是,在强大的舆论压力和确凿的证据面前,没有人敢保他。
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我赢了。
我用我的方式,为自己讨回了公道。
走出法院的时候,阳光正好。
我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那份温暖。
我的律师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岑诺,你创造了一个奇迹。”
我笑了笑。
“这不是奇迹。”
“这只是一个被逼到绝路的人,为了活下去,而做出的反抗而已。”
9
我用那笔赔偿金,成立了一个基金会。
专门为那些像我一样,遭受过家庭暴力和虐待的儿童,提供法律和心理上的援助。
我希望,我的经历,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力量和希望。
我希望,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下一个岑诺。
我也给自己做了一次眼角膜移植手术。
手术很成功。
当我拆下纱布,重新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哭了。
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蓝天,白云,绿树。
只是,在我眼里,它们比以前更加清晰,更加鲜艳。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监狱,看望岑春晓。
她比上次见面时更老了,穿着囚服,头发花白,眼神空洞。
她看到我,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坐着。
我听说,她在这里精神失常了,每天都在重复着一句话。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赚钱。”
我隔着玻璃,静静地看了她很久。
我没有恨她。
也没有原谅她。
她只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被金钱和欲念吞噬了灵魂。
她已经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离开监狱,我又去了柳依依的家。
她因为有缓刑,没有坐牢。
但她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
她被学校开除,男朋友和她分了手,所有的朋友都对她避之不及。
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敢出门。
我去的时候,是她妈妈开的门。
那个曾经对我冷眼相待的舅妈,看到我,露出了谄媚的笑。
“诺诺啊,你来了,快进来坐。”
我没有进去。
我只是站在门口,对她说。
“我来,是想告诉柳依依一句话。”
“我希望她这辈子,都活在愧疚和悔恨里。”
说完,我转身就走。
我听到身后传来柳依依压抑的哭声。
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让她活着,比让她死了更痛苦。
最后,我去了祁老板的公司。
他的公司已经破产了。
他因为教唆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他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被法院冻结拍卖,用来支付我的赔偿金。
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商业巨子,变成了一个阶下囚。
我站在他曾经的办公楼下,抬头仰望着那高耸的建筑。
我想起了他当初对我说的话。
“与我为敌,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现在看来,到底是谁,没有任何好处呢?
一阵风吹来,吹起了我的长发。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是自由的味道。
我所有的仇,都报了。
我的人生,也该翻开新的一页了。
我回到了福利院,收拾好我简单的行李。
院长和老师们都来送我。
他们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叮嘱我,要好好生活。
我笑着和他们告别。
我买了一张去南方的火车票。
我想去一个温暖的,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
我的心里,一片平静。
那个叫岑诺的女孩,已经死在了那个充满痛苦和绝望的过去里。
从今以后,我只是我。
一个渴望爱与被爱,渴望拥有一个普通人生的,平凡的女孩。
火车到站。
我走出车站,阳光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看到不远处,有一片湛蓝的大海。
海风吹来,带着一丝咸咸的味道。
我笑了。
我知道,我的新生活,就要从这里开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