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的初秋，总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湿冷。
林家演武场的青石地面上，凝结着薄薄一层露水，被清晨的阳光晒得半干，留下斑驳的水痕，像极了此刻场中某位少年的处境——尴尬，且无处遁形。
演武场东侧，十几个身着青色劲装的少年少女正盘坐调息，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白色灵气，那是练气境修士引气入体的征兆。最前排的林辰，不过十四岁，周身灵气已凝聚成淡淡的气旋，隐隐有向练气四层突破的迹象，引得旁站的家族执事频频点头。
“不愧是林浩长老的孙子，单火灵根就是不一样，这进度，明年说不定就能冲击筑基了。”
“可不是嘛，再看看那边……唉，同样是嫡系，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精准地扎进演武场角落那道单薄的身影里。
林越低着头，指尖攥着一枚边缘磨损的青色玉简，玉简上“青元诀·第一层”的字迹早已被他摸得模糊。他盘膝坐在最偏僻的石柱旁，这里是演武场灵气最稀薄的地方，连露水都比别处多几分。
三年了。
自从十二岁测出“五行杂灵根”的那天起，这句话就成了他生活的主旋律。
青阳城林家，虽不是顶尖修真世家，却也是传承了三百年的练气宗门，族中子弟以灵根纯度定高低——单灵根为尊，双灵根次之，三灵根已属平庸，至于五行杂灵根……那是连“平庸”都算不上的废物，灵气驳杂难引，修炼速度比常人慢十倍不止。
林越的父亲林啸天，曾是林家百年难遇的天才，金土双灵根，三十岁便筑基成功，执掌林家十年，硬生生将林家从青阳城三流势力抬到了二流。可五年前，父亲外出历练时遭遇妖兽潮，尸骨无存，只留下一枚巴掌大的黑色玉佩，说是祖传之物，让他贴身佩戴。
父亲在世，没人敢提“杂灵根”这三个字；父亲一走，他就成了林家最大的笑柄。
“呼……”
林越深吸一口气，尝试运转《青元诀》。稀薄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刚要涌入丹田，却因体内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气互相冲撞，瞬间溃散，经脉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他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丹田内那点可怜的灵气，依旧停留在练气一层的门槛上，纹丝不动。
“呵，还在练呢？林越，我看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练气一层三年，整个青阳城，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你这样的‘天才’。”
一道戏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林越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林浩的二孙子林虎。这小子资质平平，却是个十足的势利眼，仗着祖父林浩如今在族中权势滔天，整日里以嘲讽他为乐。
林越没有理会，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黑色玉佩。玉佩触手微凉，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细纹，却看不出任何灵气波动，三年来，无论他怎么尝试，这玉佩都像块普通的石头，毫无异动。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林虎见他不应，上前一步，故意用脚踢了踢林越身边的石柱，“听说昨天长老会议了资源分配，今年的聚气丹，好像没你的份儿啊。也是，给你这种废物丹药，跟喂狗有什么区别？”
“林虎！”
林越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聚气丹是练气境修士最重要的资源，能加速灵气凝聚，他本就修炼艰难，若是连这仅有的资源都被剥夺……
“怎么？想打我？”林虎嗤笑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来啊，练气一层的废物，看看能不能打得过我练气三层？”
周围的少年少女们纷纷侧目，没人上前劝阻，大多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眼神里带着或嘲讽、或漠然的神色。在林家，弱者，本就没有被同情的资格。
林越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林虎，一旦动手，只会被打得更惨，还会给林浩留下整治他的借口。父亲临终前的话犹在耳边：“越儿，忍一时风平浪静，待你筑基之日，再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可筑基……对他这个五行杂灵根来说，何其渺茫。
就在他咬牙隐忍，准备起身离开时，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不用修炼了？”
众人闻声散开，只见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老者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正是林家的老仆林忠。林忠曾是父亲的贴身护卫，十年前随父亲历练时伤了右腿，从此退居杂役院，平日里沉默寡言，却唯独对林越格外关照。
“林忠爷爷。”林越低声唤了一句，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
林虎见是林忠，虽不屑，却也不敢太过放肆——毕竟是曾跟随过前任家主的老人，面上总得留几分薄面。他“哼”了一声，撂下一句“废物就是废物”，便悻悻地走回了演武场中央。
林忠走到林越身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塞到林越手中：“这是我攒的三枚低阶疗伤丹，你……你若是修炼时经脉疼，就吃一枚。”
林越握着瓷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眼眶微微发热。在这冰冷的林家，也就只有林忠还把他当回事了。他刚要开口道谢，却听到演武场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
“长老来了！”
“是林浩长老！”
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穿紫色锦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男子面容俊朗，嘴角总是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正是林家现任长老，林越的二叔，林浩。
林浩的目光扫过演武场，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林越身上，那抹笑容瞬间冷了几分，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都围过来吧，正好，有件事要宣布。”林浩抬手，示意众人聚拢，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方才长老会已议决，今年的家族资源分配方案定了——聚气丹、修炼洞府，优先分配给灵根纯度高、修炼进度快的子弟。”
他顿了顿，刻意看向林越，声音陡然提高：“至于那些占着嫡系名额，却三年连练气一层都突破不了的……我看，就不必浪费资源了。”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林越。
林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紧紧攥着那枚黑色玉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林浩这话，就是冲他来的。
“二叔，”林越强忍着怒意，抬头看向林浩，“父亲当年为林家立下汗马功劳，我作为他的儿子，难道连获得资源的资格都没有吗？”
“资格？”林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林越，你也配谈资格？你父亲是天才，可你呢？五行杂灵根，炼气一层三年，你这样的废物，只会浪费林家的资源！”
他上前一步，死死盯着林越的眼睛，语气冰冷：“若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你早就被逐出家族了！现在，给我认清自己的位置——你就是个废物，不配姓林，更不配占用林家的任何资源！”
“你胡说！”林越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体内灵气不受控制地翻腾，经脉又是一阵刺痛。他想反驳，想嘶吼，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林浩说的，是整个林家都公认的“事实”。
林浩见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随即又换上那副假笑：“怎么？不服气？也罢，给你个机会。三日之后，家族小比，若是你能赢过任何一个练气二层的子弟，我就给你一枚聚气丹。若是输了……”
他凑近林越耳边，声音低得像毒蛇的嘶鸣：“就主动辞去嫡系身份，滚去杂役院，永世不得踏入演武场半步。”
说完，林浩不再看林越，转身对众人朗声道：“都散了吧，好好修炼，莫学某些人，占着茅坑不拉屎。”
人群散去，演武场上很快只剩下林越和林忠两人。
林忠看着林越苍白的脸，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少爷，别跟他置气，他就是故意激你……三日后的小比，实在不行，咱们就……”
“我要比。”
林越打断了林忠的话，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决心。他知道，这是林浩设下的圈套——以他练气一层的修为，根本不可能赢过练气二层的子弟。可他没有退路，若是连比都不敢比，他就真的成了人人可以践踏的废物。
林忠还想说什么，却见林越攥紧了手中的黑色玉佩，缓缓抬起头，看向青阳城上空那片灰蒙蒙的天。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脸上，映出一双倔强的眼睛。
“林浩，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林越低声自语，指尖的黑色玉佩，不知为何，在阳光的照射下，表面那细密的纹路，似乎隐隐闪过一丝极淡的金色流光。
只是那光芒太过微弱，快得像错觉。林越并未察觉，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赢下三日后的小比，必须守住父亲留下的嫡系身份。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场看似针对他的羞辱，只是林浩阴谋的开始；而他胸口那枚沉寂了三年的黑色玉佩，也即将在一场更大的危机中，爆发出足以颠覆他整个人生的力量。
三日后的家族小比，他该如何应对？林浩又会使出怎样的手段？演武场角落的少年，望着远方，眼中充满了迷茫，却又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道纹”的宿命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