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欧式挂钟,时针不偏不倚地指向了十一点五十九分。
沈微坐在长长的餐桌尽头,像个被遗忘的摆件。桌上八道精致的菜品,早已失了热气,连同她眼底那点微弱的期盼,一同凉透。今天是她的结婚纪念日,她和陆寒辰的一周年。
玄关处传来轻微的响动,门开了。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夜间的寒凉走了进来,甚至没有朝餐厅这边瞥一眼,径直走向楼梯。
“陆寒辰。”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些单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男人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只留给一个冷硬的背影。
沈微站起身,端起手边那盘他或许会多看一眼的法式鹅肝,走到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今天……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陆寒辰终于转过身,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只有惯有的疏离和一丝被打扰的不耐。“所以?”
他抬手松了松领带,动作间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漫不经心:“苏雨晴心脏病发,我在医院陪她。”
苏雨晴。
这个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入沈微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瞬间蔓延开一片麻木的痛楚。她端着盘子的指尖微微收紧,冰凉的瓷釉贴着皮肤,寒意渗入。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一年前,也是这双眼睛,在她父亲公司岌岌可危时找到她,提出一场各取所需的婚姻。他需要一个挡箭牌,一个安抚家族催婚的傀儡,而她,恰好有一张与苏雨晴三分相似的侧脸,以及一个急需资金救命的家族。
那时她竟还心存妄想,以为日久能生情。
“陆寒辰,”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有心,也会痛?”
他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淬着冰冷的嘲讽,一步步走近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苍白的脸:“沈微,摆正你的位置。”
他的目光掠过她精心打扮的妆容和身上昂贵的裙子,最后定格在她与苏雨晴最为相似的眉眼间,语气残忍而清晰:“你之所以能站在这里,穿着名牌,做着徒劳无功的事,不过是因为……你这张和她有几分相似的脸。”
“啪嗒——”
一声脆响,打破了死寂。沈微手一滑,精致的瓷盘摔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碎裂开来,油腻的鹅肝沾染了她昂贵的裙摆,一片狼藉,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陆寒辰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不是为她,而是为这突如其来的噪音。他不再看她,转身,迈着修长的腿踏上了楼梯,脚步声在寂静的别墅里清晰可闻,一步步,仿佛踩在她的心上。
沈微没有动,也没有去看裙摆的污渍。她只是缓缓地蹲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一片一片,去拾那些锋利的碎片。指尖被割破,渗出血珠,殷红刺目,落在白色的碎片上,像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她却感觉不到疼。
心口的钝痛已经覆盖了所有感官。
她看着那摊狼藉,看着自己卑微的姿态,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原来,替身终究是替身。连生病,都不配。
许久,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玻璃上模糊地映出她苍白而决绝的侧影。
她轻声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位置?我明白了。”
眼中,那持续了一年之久的、带着卑微爱恋的光芒,终于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从未有过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