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眼睛在昏暗中,像两颗猝然亮起的寒星。
安颜的手还搭在冰冷的刀柄上,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
她的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大字:吾命休矣。
下一秒,求生本能接管了她的大脑。
安颜默默以一种近乎于虔诚的姿态,将手一寸一寸地收了回来。
然后,她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最真诚、最无辜、最像小白兔的表情。
她甚至还主动开口,试图打破这尴尬到能抠出三室一厅的寂静。
“那个……我看你睡着了,怕你翻身,这刀……再把自己给伤着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充满了关怀。
安颜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完美。
这借口,天衣无缝。
她简直是个平平无奇的临场发挥小天才。
然而,对方显然不吃这一套。
黑衣少年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动了。
安颜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带着血腥气的人影,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安颜:“……”
救命。
她要被压成一张二百五十斤的肉饼了。
少年似乎也被身下的触感弄得顿了一下。
他常年行走在刀锋之上,接触过的不是坚硬的兵器,就是温热的血肉,或是冰冷的尸体。
像这样……软绵绵,厚实,还带着一点弹性的触感……
他像是压在了一床刚晒过太阳的,特大号棉被上。
这诡异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
少年很快回过神,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他捏住安颜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怀疑自己的骨头会碎掉。
然后,一颗冰凉的不明物体被粗暴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唔!”
安颜想反抗,但对方的手指顺势往里一捅,那颗药丸就滑进了她的喉咙。
一股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少年松开手,俯身在她耳边,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毒药。”
安颜的脑子嗡地一声。
毒药?
要不要这么敬业啊大哥!
灭口就灭口,给个痛快的行不行!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虽然大半被面具遮着,但露出的下半张脸,轮廓分明。
还有那双眼睛,真好看。
可惜,眼神不太友好。
安颜属于颜狗的心在“我快死了”和“这刺客长得不错”之间反复横跳。在生死存亡之际,不合时宜地跳动了零点五秒,然后迅速被求生的理智拉了回来。
等等。
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不对劲。
他要杀她,刚才那把刀直接抹了脖子就行,干净利落。
何必多此一举,喂什么毒药?
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这种操作一般都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控制人。
安颜的心,稍微放回去了那么一丢丢。
但不多。
毕竟从“立刻死”变成“以后可能会死”,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事。
她感受着身上传来的重量,和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认命地开了口:“大哥……你想干嘛?”
身上压着她的少年没说话。
他只是撑起身子,从她身上挪开,动作间带着伤口被牵扯到的僵硬。
然后,他就在床边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开始解自己的夜行衣。
安颜:“?”
不是,哥们,你这流程不对啊!
绑架、威胁、喂毒药,下一步不应该是审问或者提要求吗?
怎么就快进到脱衣服了?
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安颜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眼前这堪比行为艺术的一幕。
她没死。
这很好。
他没审问她。
这更好。
他现在正在脱衣服……
安颜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跟着他的动作。
黑色的夜行衣被利落地解开,扔到一旁,露出了里面的中衣。
中衣已经被血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精瘦而充满力量感的轮廓。
他似乎对伤口黏住衣服感到不耐,手上用力,直接“嘶啦”一声,将中衣从中撕开。
安颜默默地看着。
这刺客,身材是真不错。
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漂亮,不是那种夸张的健美疙瘩肉,而是像猎豹一样,每一寸都充满了爆发力。
腹部平坦紧实,能看到清晰的肌肉块,上面还挂着几滴汗珠,顺着人鱼线往更深处滑去。
再往下……
安颜猛地把视线移开,心里默念三遍富强民主。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虽然她是个二百五十斤的胖子,但她是个有原则的胖子!
除非他给钱。
少年对她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撕开衣服,露出了胸腹间的伤口。
一道长长的刀伤,从左侧肋骨下方一直划到小腹,皮肉外翻,看着就疼。
血还在往外渗。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看样子是想上药。
可他刚拔开瓶塞,身体就晃了一下。
安颜的心提了起来。
下一秒,少年像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直挺挺地朝着她的方向倒了下来。
安颜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温热带着血腥气,赤着上半身的少年,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栽进了她的怀里。
安颜抱着他,整个人都懵了。
她低头,看着怀里这张戴着面具的脸,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身上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重量。
怎么办?
安颜的脑子里闪过一百个念头。
A:把他推下去,假装无事发生。
B:趁他病,要他命,一了百了。
C:救他。
选项B的诱惑力最大。
但她刚想到这,喉咙里那颗毒药的存在感就变得无比清晰。
万一这毒药只有他能解怎么办?
他要是死了,她岂不是要跟着陪葬?
安颜悲愤地选择了C。
她愤愤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怀里的少年躺得更舒服一点,然后开始在他身上摸索。
别误会,她是在找药。
很快,她就从他腰间的一个小布包里,翻出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瓷瓶。
哪个是金疮药?哪个是内服的?哪个又是毒药?
安颜看着那堆瓶瓶罐罐,陷入了沉思。
算了,凑合用吧。
她随便拿起一个瓶子,拔开塞子,也不管里面是什么,一股脑全朝着少年腹部那道狰狞的伤口倒了下去。
白色粉末覆盖了伤口,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怀里的人发出一声闷哼,身体绷紧了。
好像……有点用?
安颜受到了鼓舞,又拿起另一个瓶子,继续倒。
折腾了半天,她终于把所有能找到的药都给他糊了上去,伤口看着是暂时不出血了。
安颜累得满头大汗,感觉自己刚做完一台三甲医院主任级别的大手术。
她看着怀里彻底昏死过去的少年,手又开始痒痒了。
他现在昏过去了。
他戴着面具。
好奇心害死猫,但也能爽死猫。
安颜咽了口唾沫,伸出颤抖的手一点一点朝着那张黑色的铁面具探去。
冰凉的触感传来。
她轻轻一掀。
面具被揭开了。
安颜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月光下,那是一张过分俊美的脸。
眉骨高挺,鼻梁笔直,嘴唇很薄,唇色偏淡,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
即便是在昏迷中,他的眉心也微微蹙着,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这张脸如果放在现代,就是那种能让万千少女嗷嗷叫着“我可以”的顶级神颜。
安颜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长这么好看,当什么刺客?
来春日楼挂牌啊,我给你当经纪人,保你当上头牌!
咱们二八分账,你二我八!
她欣赏够了,又做贼心虚地把面具给他戴了回去。
然后,她犯了难。
这人……怎么处理?
扔出去?不行,万一被人发现,她就是藏匿刺客的同犯。
杀了他?不行,她还中着毒呢。
安颜纠结了半天,最后困意战胜了一切。
她打了个哈欠。
算了,天大的事,睡醒再说。
她使出吃奶的劲,将这个烫手山芋一样的人形挂件,连拖带拽地挪到了床铺最里面,用被子盖好。
然后,她自己躺在外侧,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纯天然无添加的物理屏障。
完美。
就算那帮侍卫杀个回马枪,也绝对发现不了她这身肥肉底下还藏着一个大活人。
安颜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爱谁谁吧。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有什么事,等她睡醒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