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在马背上,身形挺拔如松,一身红衣在清晨的薄雾里,像是燃着一团不灭的火。
安颜的脑子在零点零一秒内完成了重启。跑是跑不掉了,就她这吨位,跑起来目标更大。
硬刚更是找死,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戳个对穿。
安颜脸上那点惊恐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狂热的、见到偶像般的惊喜。她两眼放光,用一种堪比咏叹调的语气,主动迎了上去。
“哎呀,这不是谢小将军吗!”她声音洪亮,饱含热情,成功吸引了街角零星几个行人的注意。
“是什么样的东风,能把您这样的人物吹到我们这小地方来?您这一来,整条街都亮堂了!”
安颜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谢无妄的脸色。
很好,更黑了。
她再接再厉,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我为你着想”的口吻说道:“小将军,我知道,外头那些传言,都是胡说八道!您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怎么会跟我这种……跟我这种小女子一般见识呢?”
她这话的潜台词很明显:你要是今天真跟我计较了,那不就坐实了你小肚鸡肠,跟传言里一样没品?
谢无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原来无耻可以具象化成一个二百五十斤的胖子。
京城里现在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他谢无妄口味独特,放着满城的名门贵女不要,偏偏看上了一个青楼里的胖丫头。
更有甚者,说他金屋藏娇,用贴身玉佩做定情信物,在外面置办了个外室。
他谢无妄无法无天,横行霸道,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
偏偏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白白胖胖,一脸真诚看着他的死丫头。
“你……”谢无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安颜立刻截住他的话头,脸上的表情更无辜了,甚至带上了一丝委屈:“小将军,您可千万别生气。您看,您现在特意来找我,这让旁人看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对我真有什么想法呢!”
周围已经有胆子大的百姓在远处探头探脑,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安颜仿佛没看见,自顾自地挺了挺胸,脸上露出几分羞涩,继续胡说八道:“虽然吧,我也知道自己长得讨喜,性格也好,小将军对我一见倾心,再见钟情,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但是我们这发展得也太快了!”
“噗——”不远处一个卖包子的大叔没忍住,一口豆浆喷了出来。
谢无妄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崩裂。
安颜还在火上浇油,她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算道:“小将军若真有此意,那也得按规矩来。三媒六聘,一样都不能少。而且我离及笄还有两年呢,您……您得等。”
谢无妄闭了闭眼。他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拔刀。
“玉佩。”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那天真是气糊涂了,怎么会把自己的贴身玉佩扔给了这个死胖子。
“玉佩?”安颜眨了眨眼,像是才想起来,随即宝贝似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一脸警惕。
“那不行!”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开玩笑,那玉佩她拿去当铺问过了,掌柜的眼睛都直了,说是价值连城。
到她手里的东西,还想拿回去?除非从她尸体上跨过去!
安颜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眼巴巴地望着他:“小将军,您怎么能这么狠心?这是您送给我的……我每天晚上都看着它,才能睡得着。这是我唯一的念想了,睹物思人啊!”
“你给我闭嘴!”谢无妄终于忍无可忍。
他不想再跟这个女人在街上多待一秒钟。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明日午时,城外十里坡。把玉佩带来。你若不来……”
他停顿了一下,每个字都带着杀气,“我就把你挂在城楼上,风干。”
安颜可不想去。
城外?孤男寡女?她去了还有命回来吗?
她立刻摆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义正辞严地开口:“小将军,这万万不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们私下相会,这对我一个未出阁姑娘家的名声……”
她话还没说完,谢无妄已经猛地直起身,双腿一夹马腹,黑色的骏马像一支离弦的箭,瞬间冲了出去。
他怕再待下去,真的会忍不住,当街弄死这个死胖子。
看着那仓皇逃窜似的背影,安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躲过一劫。
不远处,一辆马车里,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一角。
时近渊看着街上那个庞大的身影,又看了看谢无妄绝尘而去的背影,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玩味。
而成功气走谢无妄的安颜,拍了拍胸口,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左右看了看,确定威胁解除,立刻把刚才的事抛到脑后。
小命要紧。
她理了理衣裳,迈开步子,朝着街角那家挂着“仁心堂”牌匾的医馆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还在心里默默排练:
“大夫,我肚子疼。”
“怎么个疼法?”
“就是感觉……感觉里面好像有东西在蹦迪……不是,是在打架!对,打架!”
“姑娘你怕不是吃错东西了?”
“对对对!我就是吃了街边买的减肥药!您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快死了?”
嗯,完美。
安颜站在“仁心堂”那块颇有年头的金字招牌下,最后在心里过了一遍剧本。
台词、表情、动作,全都排练得明明白白。
她甚至给自己设计了一个因为误服丹药而虚弱不堪,需要扶着门框才能站稳的亮相。
她深吸一口气……没吸动,胸口的脂肪层太厚,阻碍了肺叶的充分扩张。
算了,不搞那些虚的,直接进去吧。
她迈步跨过高高的门槛,二百五十斤的体重落地,药堂里坚实的地板似乎都跟着颤了颤。
一瞬间,堂内抓药的、看病的、打瞌睡的药童,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那场面,像是一群正在吃草的羚羊,忽然发现一头河马闯进了自己的领地。